第69节
……
初氏忠心碑伫立于九重天北侧,靠近昆仑山的辽阔平原上。
碑身笔直,宏伟高大,石面雪白无暇,若以人喻,端的就是个铮铮铁骨,矢志不渝。
眼看着自己离初氏忠心碑越来越近,魔物心头大喜,顿觉胜利在望,随即神色一凛,势在必得要毁了初氏忠心碑。
当距离忠心碑还有一里远的时候,他便祭出了手中的大刀,将仅有的魔力尽数注入刀内,加速御空至碑前,抬手提刀,使出浑身解数朝着初氏忠心碑拦腰砍下,给了忠心碑狠狠一击。
仅此一刀,忠心碑上便裂开了数道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缝。
但魔物的情况并不比初氏忠心碑好到哪去,在他的刀刃与碑体碰撞的瞬间,一股刚猛至极的力量竟突然从碑身迸出,犹如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般,给了他猝不及防的一击,狠狠地将他掀翻在地。
在被袭击的瞬间,魔物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那股刚猛之力给震碎了,从半空狠狠摔落在地的那一刻,他突然喷出来了一口黑血。
下一瞬,一道杀气肆意的凛冽剑风顷刻间袭至脑后。
“胆敢用初氏之体破坏初氏忠心碑?历代初始先祖岂能轻饶了你?!”
魔物大惊之下反手挥刀去挡,怎奈伤势太重,刀锋不够刚猛,竟让震怒不已的神君一剑将他的刀给震脱了手。
身负重伤又无刀在手,魔物自是不敌靖临,挣扎不过三招,便被靖临一剑刺穿了胸膛。
冰冷锋利的剑身穿透胸膛的那一刻,魔物神色大变,先是睁大了眼,满目震惊与错愕的瞪着靖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窝囊的败在了她的剑下。
随即他的神色开始变得无比的狰狞,五官时而凝聚时而舒展,表情时而咬牙切齿时而苍凉无奈,像是在经历一场痛苦的蜕变,少顷后,魔物像是不堪重负般突然仰天长啸,同时身体开始不断地抽搐,心口处不断地朝外冒着黑气。
靖临还当是魔物不甘心,要在临死之前和她鱼死网破的拼一把,当即神色一沉,用力握紧了剑柄,下一瞬便将断水剑剑身尽数没入了魔物的胸膛。
可当断水剑的剑柄抵着魔物心口的那一刻,他却不再咆哮,身体也不再抽搐,从心口处流出又顺着剑柄滴落下来的粘稠热血也由黑色变成了鲜红色。
靖临凝眉怒瞪魔物,看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样。
可谁知就在这时,“魔物”看向靖临的神色竟突然变得极为焦急,血染的双唇不停地嗡动,挣扎少顷后十分艰难的开口,嗓音沙哑,气若游丝的说道:“启……阵剑……护君……启阵剑……”
靖临当即浑身一僵,面上血色尽褪,如被雷劈了一般震惊又错愕的看向“魔物”,大惊失色的开口:“初伯伯?是你么初伯伯?”
可是初衷并未回答靖临这个问题,而是朝她释然一笑,随后如释重负般的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这一缕残魂与魔物相对抗了多年,苦苦坚守最后的底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初氏神卫世代掌握的护君大阵谜语告知靖临或者初雁。
这是初氏神卫的职责,也是他的苟活至此的唯一信念。
如今他终于做到了,却也疲惫不堪了,所以,他要走了,或者说,终于解脱了。
闭眼之前,初衷将一生中最后的目光移向了初氏忠心碑。
明媚阳光照耀下,洁白无暇的初氏忠心碑无比的圣洁庄重。
他的一生,对得起这块碑,对得起初氏世代的坚守与荣耀,所以,他死而无憾。
第79章 星盘
当独孤求醉和神状元带人赶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是神君泣不成声的跪在前神卫初衷的尸首旁边,不停地磕头。
神君的行为,着实令众人意外,唯独不意外的,只有首辅独孤求醉。
在看到靖临跪地磕头的那一刻,独孤求醉的神色在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早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初衷已经死了,虽然在万年的岁月间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事到临头,他还是会难过会悲伤。
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是一种延续了万年而不灭的伤痛。
万年前独孤求醉已经经历过两次了,而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那时的他,长发黑白参半,而如今,却已满头华发。
独孤求醉无可奈何又无法释怀,只得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沉声对神状元说道:“你先带人走吧,本辅留下安慰神君。”
不等神状元答话,独孤求醉便已抬步朝着初衷的尸首走了过去,步伐无比的沉重。
待他走到靖临跟前时,靖临还在不停地磕头,前额早已一片青紫。
独孤求醉再次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住了靖临的双肩,阻止她继续磕头,随后劝道:“你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他的命数,与任何人无关。”
靖临依旧是泣不成声,痛哭道:“是九重天欠初伯伯的,是我和君父欠初伯伯的。”
独孤求醉言道:“靖临,世事难测,谁也说不准欠与不欠之间的关系,你觉得九重天亏欠了阿衷,可阿衷他一定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他这辈子对得起这块初氏忠心碑,所以死而无憾。你若觉得自己欠了他,那便是小觑了他对九重的忠诚。”
靖临听完独孤求醉的话后,胸膛内突然斥满了心酸与无奈,还有就是对自己的懊恼与鄙夷。
初氏神卫以命尽忠,而她却无法为初伯伯的平反正名,甚至无法保全初雁,让反卫党对他肆意诋毁了多年。
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无法呵护周全,她这个神君,实在是太无用,亏欠初氏太多。
哭泣良久,靖临才得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后她嗓音沙哑、声色沉痛的对独孤求醉说道:“初伯伯临终前,对我说,启阵剑,我想那应该就是护君大阵的另外一半谜语。而说完这三个字后,初伯伯就不行了。”言及至此,靖临的眼泪再次冒出了眼眶,不停地顺着脸颊流下,声音再度哽咽了起来,“就为了这三个字,初伯伯竟然坚持了那么多年,时至今日才解脱,如何说神君一脉不欠他的?”
独孤求醉拍了拍靖临的肩头,本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安慰她,可话将出口的时候,他却觉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一句:“靖临,他是神卫。”
靖临默默点头,而后看着独孤求醉,满含期待与哀求的问道:“师父,我能将初伯伯厚葬么?”
独孤求醉神色悲戚的看着靖临,痛心又无奈的说道:“你该如何对神民解释?将魔石之事公之于众?这样做不但会打草惊蛇,甚至会引起臣民恐慌,大敌当前,人心不稳才是最可怕的。”
靖临不甘的问道:“那初伯伯怎么办?”
独孤求醉叹息道:“靖临,阿衷已经死了,此时你最重要的事不是为他平反,而是揪出朝堂之中的逆贼,这样才能还他真正的清白。”
靖临沉默良久方才微微点头,而后斩钉截铁的说道:“可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初伯伯的尸首还给初夫人和初雁,他是他们的家人,他应该回家的。”
这次独孤求醉并未反对靖临,因为他也想让自己的徒弟回家。
随后,独孤求醉便沉默了,凝眉沉思,思考良久后才再次开口,对靖临说道:“这一段日子,为师要离开九重天,你自己主持大局要当心。”
靖临一怔,急切问道:“师父要去哪?”
“去一趟山海界,不得不再次打扰古昭神后了。”独孤求醉严肃道,“逆贼实力不容小觑,我们还是该做万全的准备,能将他直接揪出来更好,若是不能,有了护君大阵我们的胜算也会更大。”
……
自从靖轩始祖离世,古昭神后便隐世不出了,对外宣称是陪同靖轩始祖一同陨落了,所以他们这些做后辈的,是能不去打扰古昭神后就不去打扰她。
毕竟,她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而现在她的也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与王国,没必要让她再为了后人的事情一直操劳烦心。
但护君大阵的确事关重大,能影响九重天的生死存亡,所以他们才不得已的去打扰古昭神后,向她寻求帮助。
第一次去找古昭神后,已经是六七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他们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的,根本没抱多大希望,可谁曾想古昭神后那里还真的有靖轩始祖留下来的线索。
当时听闻有线索之后,师徒三人差点高兴地原地蹦跶起来,不停地感慨靖轩始祖思虑周全!
可但他们真正的看到看到所谓的线索后,却又欲哭无泪,顿觉靖轩始祖是在遛着他们几个玩……
靖轩始祖为古昭神后留下了一方白玉星盘,开启护君大阵的线索就被锁在这方星盘中。
星盘的制作堪称巧夺天工,小小一方圆盘竟将整个银河融入其中,光华璀璨,熠熠夺目,而其上的星子在不停的按照日常运行轨迹运动,也就是说,星盘上的布局是在时时刻刻的变化的。
星盘上除了紫薇与太微两颗星子被制成了紫色,其余所有的星子皆为蓝色。
天上恒星有三垣,紫薇垣居中,太微垣与天市垣分居两侧,“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故紫薇垣代表帝王,而太微与天市则为护君星。
由此看来,靖轩始祖所留下的那方星盘中,紫薇星代表神君,太微则代表神卫。
当师徒三人对古昭神后讲述九重天这些年的变故及表明的来意之后,古昭神后立即将星盘拿了出来,而后示意靖临将食指割破,对着紫薇垣滴一滴血。
当靖临的血滴上紫薇垣之后,紫微星顿时大放异彩,盈盈紫光霎时覆盖了整个星盘,就像是在星盘表面上铺了一层柔软薄纱。
按照古昭神后的要求,靖临立即伸出食指用血在那层紫光上书写下“灵雾山”三字。
“山”字最后一笔竖划刚落,紫光便消,随后星盘再无任何异象,唯独不同的是紫薇垣由紫色变成了红色。
没有神卫所掌管的另外一半谜语,星盘还是打不开,打不开星盘就得不到线索,得不到线索就没有办法开启护君大阵。
总而言之,无论有没有靖轩始祖留下的星盘,神卫所掌握的另外一半谜语都是必不可少的。
而古昭神后只负责保管星盘,并不知道另外一半谜语是什么,所以那一次师徒三人依旧是空手而归。
但那一次师徒三人并未将解开了一半的星盘带走,一是觉得星盘由古昭神后这位“已死前辈”保管着会更加安全;二是因为那时的九重天正处于动荡后的平静时期,还没必要开启护君大阵;三是因为,带走了也没用,反正不知道另外一半谜语是什么,看着星盘也是干着急。
而事到如今,破军位封印被毁,七杀星位封印也接连遭受了破坏,可想而知对手是有备而来,且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对手,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白玦他妻子月暖所用金蝉脱壳之计换下的白氏后裔,不然如何能操控魔物?
大敌当前,他们现在不得不考虑启动护君大阵了。
可虽然知道了另外一半谜语,但初雁却昏迷不醒,所以独孤求醉必须要去一趟山海界,从古昭神后那里将星盘取回来。
……
妥善处理好初衷的尸首、封印了另外两颗魔石之后,靖临便立即赶去神医阁看望初雁,谁知刚一进屋,她便看到了独坐在初雁病榻前默默垂泪的初夫人。
虽然她早就下令封锁初雁身受重伤的消息,为的就是防止初夫人知道,怕她担惊受怕,可这件事早已在九重天闹得沸沸扬扬,初夫人不可能听不到一丝风吹草动。
在看到初夫人的那一刹那间,靖临的心猛地一疼,继而眼眶又酸了,差点没忍住再次落泪,咬牙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而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制性平复自己的心绪,直至把眼泪逼了回去,才抬步进屋,故作惊讶错愕的说道:“奶妈?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怎么就你自己?李钧呢?!”
初夫人听到靖临的声音后立即别过身去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随后急急说道:“钧哥儿去为雁儿煎药了,你别怪他。”
“我觉得我们仨里面你就对李钧最好!”靖临忿忿不平的说道。
初夫人立即回道:“钧哥儿老实,你们别老欺负他。”
这时靖临已经走到了初夫人身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装作才发现她哭过的样子慌乱道,“呀,怎么哭了?你别哭啊,初雁就是受了点小伤,不会有事的!这么一哭显得初雁伤的多严重似的,不好啊!还伤身!”
靖临本是想故作轻松的安慰初夫人,可谁曾想这样一说初夫人却哭的更厉害了。
谁家母亲看到自己儿子昏迷不醒于病榻上,都不会安心的。
靖临这次是真慌了,立即伸手抱住了初夫人,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慰道:“行了行了,我的大美人,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别太担心,初雁肯定不会有事的,他要是真出什么事了,我就拿命还给你!”
初夫人这次直接急了,伸手就朝着靖临的屁股打了一巴掌:“你个小混蛋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挨打了的靖临还挺委屈:“我都多大人了,你还打我屁股?”
“多大人了说话也没个正行!”
靖临笑:“行了行了,那我以后不这么说了,你也不许哭了,要不初雁一会儿醒了,看你眼哭肿了,又该赖我了。”
初夫人是对靖临无奈了,叹息道:“行,我不哭了。”
靖临趴在初夫人肩头点点头,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在初夫人看不到的角度,靖临的神色中满是疲惫与担忧,眼角眉梢尽显沉重,与她刚才的轻快语气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