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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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涉的人站得离后宫坐席不远,北燕使臣嗓门大,风往这里一吹,他说的话清晰可见。
晋臣被这流氓言论气得翻了白眼。
要不是周围碍了很多大臣,谢令鸢真是很想挺身而出,和北燕好好理论理论。
可时人认为女子不能出风头,若在光天化日下与陌生男子争吵,极容易被大做文章,谢令鸢贵为祥瑞,也只能一脸淡然地心里计划着复仇。
武明玦从小就随怀庆侯行走边关,见识过北地野马的流氓习性,晋国的马会受惊而影响比赛,完全在他意料中。
看完这一场,他就走到谢令鸢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谢令鸢眼中闪过精光,连声问:“能来得及吗?再过一个时辰,该是我们比赛了。”
武明玦看了一眼场内,好看的眉头蹙起:“陛下他们是来不及了。我们可以尽快,我这就去吩咐。”
到这种时刻,他言谈中便不由自主带出了些纵阖战场的影子,好在所有人的心神都悬在场中的比赛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谢令鸢点头同意了。
武明玦匆匆离场,步履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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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球场上,经过休息,已经开始了第四局比赛。
气氛却急转直下。
晋国的名种马,已经被北燕野马毫无章法的撕咬踢打,打乱了节奏,甚至还有了点避战的惧意。
方宁璋早已经预料到北燕马球将的野性,他运着球,娴熟地避开了两个北燕人的进攻,北燕的马想要追击,方宁璋加快速度,直朝着北燕球门而去!
论打架,晋国名马打不过北燕野马,但论跑速,未必就落了下风。方宁璋的战术是,不欲与他们纠缠。
经过前面三场比赛,北燕也已经看出来了,晋国最需要防备的三个人,方宁璋是其一,因他是和萧怀瑾互相配合的,若他倒下了,萧怀瑾独木难支,攻势便会大大被削弱。
这个方宁璋,势必要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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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瑾也一直在避让北燕的野马冲撞,他危急时刻反应倒还快,一直没让北燕的马近得了身,且不断冲到前方,想要接应方宁璋。
方宁璋一手握紧缰绳,弯腰挥杆。
此刻,忽然从侧旁冲出了一个北燕人,马蹄高抬,朝着方宁璋的马头重重踢去!
方宁璋的马跟随他多年,自然也是有灵性的,前蹄一扬,迅速躲开了对方这一击。
方宁璋因这一躲,球未来得及击出。
而下一刻,对方的马又冲过来,猛的相撞,方宁璋被从马背上颠了下去!
“咚”一声,他重重坠地,扬起一片飞尘。
乱马奔驰中,方宁璋正要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北燕人的马忽然从旁踏过,一蹄子踩在了他的手掌上,将他的手骨踩断!
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方宁璋差点惨叫出声!
但他从小便受了方老将军的严厉教导,男儿有痛不轻呼,血与泪要化作将敌人撕碎的勇气。他把痛楚生生忍了回去,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喉口忍得腥甜。
那个北燕人纵马跃过,此时倒对这个男人大为改观,刮目相看。这人,是条汉子!
晋国有人坠马且受伤,急忙喊停,萧怀瑾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冲到方宁璋身边:“爱卿情况如何?”
方宁璋一条手臂耷拉着,摇了摇头。他的手骨断了。
萧怀瑾拧眉站起身,此时慕容临骑着马赶过来,迅速下马行礼道:“本王代我国的将士,向方小将军致歉。他方才急着去截球,没有看清就踏了过去,还望贵国天子陛下能大人大量。”
大人大量?
萧怀瑾从来没觉得自己大量了,他记仇得很。
他的眼神如刀,在慕容临及其身后的人身上割了过去,冷笑一声:“方小将军虽是朕的爱将,但亦是宣宁侯的独孙儿。还请睿王爷带上你的马球将,去向方老将军奉茶请罪,你们伤了方老将军的独孙,可不是向朕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可以揭过去的!”
慕容临一怔,没想到萧怀瑾骨子里居然还带了些尖刺。
他本来听说,晋国的皇帝少年登基,被太后垂帘听政七年;亲政后又因年轻,压不住满朝文武,是个可拿捏的。
可这样看来,这位天子和传闻中不一样,还真是不能把他惹急。
宣宁侯方老将军正坐在场边视野最好的席位上,此刻看到孙子受伤,焦急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他历经四朝,为朝廷顶住了无数次敌国进攻,是晋国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在朝中声望极高。就算北燕、西魏这些国家,也都是久仰其名的。
宣宁侯还未开口,已经有无数晋国人迫不及待为他声讨。
“太过分了!”
“竟然故意踩踏方小将军的手,其心可诛!”
“这一局的进球不能算数!以冲撞和踩踏作为赢球手段,这算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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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萧怀瑾绷直身子,与北燕对峙,丝毫不肯相让。
慕容临转身,瞪了身后那个踩人的马球将一眼,他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攻击对手,这下可落人口实了。
那个踩人的,之前数次被方宁璋和萧怀瑾抢球,早就闷了一肚子气,当时看到方宁璋倒在地上,一头脑热,想也没想,就驱马踩了上去。冲动酿下大祸,只得单膝跪下请罪。
宣宁侯冷冷看着北燕,等他们道歉。
然而晋国皇帝都这么要求了,北燕理亏,慕容临也只能如此照做。
他小时候也听过宣宁侯方想容的威名,对这个人的气节颇为尊敬,因此向他道歉,也不算折节。
他往宣宁侯的方向走去,行了一揖:
“方老将军恕罪,本王也深感歉意,是将士们平日里打猎军演,鲁莽惯了,一时没收得住。本王代麾下将士们,向宣宁侯致歉,还望宣宁侯能够宽心。”
慕容临说到这里,肃容道:“我北燕又岂能占这种这种便宜,方才这一局比赛,踩伤方小将军的那个人,我们会换下场,他进的球,也不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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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虽然如此,晋国的劣势并没有挽回。
这第四局,北燕进了三个球,晋国只有萧怀瑾打入了一个球。即便减去方才那个犯规进球,北燕依然是胜出。
于是这场比赛过后,双方总成绩,就已经成了二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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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想容皱眉不语,并不看北燕的人,叫他们吃了个钉子。慕容临只得将目光转向何太后,何太后亦是面如冰霜,美貌下仿佛隐藏着无数利刃刀锋,只是碍于国礼,没有当场发作。
她在方宁璋被摔下马的时候,就提前派人去太医局叫了人。
太医局擅长骨科的太医已经赶来,替方宁璋看了看手臂,向皇帝和宣宁侯汇报道:“回陛下、侯爷,方小世子的手骨碎裂,需要固定后静养三个月,日后还是能恢复自如,只要前两年注意着,少拿重物便可。请容臣稍后开方子。”
宣宁侯听了,这才稍微放下了心。萧怀瑾站在一旁,倒是有些内疚,虽然人不是他所伤,但终究有他的缘故。宣宁侯一生未婚无子,过继来的孙子还因比赛缘故而受了伤……
想到这里,萧怀瑾看向球场,目光坚定——接下来的最后一局,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赢!他必须要对得起向晋国的承诺,也要证明给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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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两局比试,北燕的野马王打得意犹未尽,愈战愈勇,亢奋地跃腾。
倒是晋国的马,或多或少受了些伤,且马皆有灵性,感受到将士们的焦灼,状态更受到了影响。
事已至此,晋国少不得又要重新换马。
御马监的人将备选的马牵了出来,替它们编马尾辫,以防马尾散开,比赛时干扰了主人。
其他人都在场外,没有人注意御马监这边。
先时那两个在人群中走动的栗色锦衣人,终于觑到了机会,不动声色向这边走来,趁人不备时,袖子中银光一闪!
几根淬了毒的银针细若纤毫,悄无声息地飞空划过,目标竟是指向晋国的马匹!
忽然,有两颗石子从另一边飞来,将银针打偏,落在场边的地上。
那两个锦衣人很是警惕,他们先时就混迹在人群里,做公子哥的模样,见状赶紧挤出人群,装作对比赛失望不已,摇头离开。
然而走出去没有多远,却被几个人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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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马监的人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卖力地替马腿缠上布条,检查好它们的状态。
即便重新换了马,但晋国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方宁璋已经不能再参加比赛,晋国的队员需要重新点将,替补他的名额。
萧怀瑾之前是按着每个人的性格和擅长,来搭建的队伍,方宁璋一倒下,一时间,他也找不出合适的人取代,能够默契地与他配合。
他安排的替补之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都不太合适方宁璋的位置。
就在萧怀瑾思考的时候,宣宁侯方老将军走了过来,沉声道:“陛下,既然臣的孙儿已经负伤,臣自请代他上阵,为国尽忠,克敌制胜!”
他坚定地看着萧怀瑾,眼睛里是沉沙也没有掩去的铁血。那一瞬间,萧怀瑾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一种魂,将魂。
此刻的赛场,似乎已经风起云涌,刀剑争鸣,四周的呼喊声仿佛是千军万马的怒号,卷席冲击而来,激荡人心。
萧怀瑾微微张开嘴,心头剧跳,全身的血仿佛都涌了上来。
这一刻,他仿佛在黑白无彩的道路上,走了寂静无声的二十年,忽然看到了绚烂的颜色,听到了真实的声音——
三千世界翩然生辉,洪钟之音响彻耳畔!
萧怀瑾定定望着他:“好,朕相信你。”
“朕,相信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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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想容换上了马球劲装,一把跨上了马。
时隔多年,未着戎装,却依旧能轻身上马,握住缰绳的手,十指有力,骨节分明。
他头发花白,脸色沉肃,虽然年迈,却无人敢有轻视之心。
哨声吹起,他一夹马腹,如箭离弦,腾空跃起!
萧怀瑾紧随其后,扬鞭而上,看着方老将军在前方坚挺的背影,心中越发因亢奋而战栗。
方将军老了,脊背也不曾弯曲;而晋国如今虽弱,也不肯以卑弱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