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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节

      他的冷静并没有平息众人的躁动,反而感受到了他们的隐忍不言。他视线扫过去,他们眉头紧蹙,似乎……都在蓄力?
    这是准备和他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
    谢令鸢在角落里,对着萧怀瑾摆手。
    这时候你冷静什么啊?你没和人吵过架吗?吵架的时候你表现的越冷静,对方越生气的好吗?!
    作为曾经撕逼多年的准影后,她曾经深谙各种气死女明星的办法……
    萧怀瑾目光与她对视,心领神会。
    他突然亢奋,突然拔剑,斩钉截铁,义正辞严,口沫横飞:
    “所以!我晋军的粮食是百姓辛苦播种得来!!自然没有喂给敌人的道理!!!本将不答应!!绝不答应!!”
    ……没人要拿晋军的口粮来喂胡人啊?我的将军大人。
    众将领脸色稍霁,总算是听柳不辞表明了立场,不拿军粮养降兵。
    一个年资老的部将沉稳道:“大将军的意思,末将领会。大将军从京城来,长安帝都,讲究的是诗书礼节,军中嚷嚷着吃胡虏肉、饮匈奴血,其实是叫您看笑话了……”他话锋一转:“但大将军肯定也知道,十三将士归玉门的故事。”
    萧怀瑾自然是知道的,前汉时,匈奴人围困汉人城池,汉兵弹尽粮绝,煮铠甲战弩上的皮革来充饥,甚至吃了匈奴使者。在缺水缺食的极端状况下,守军坚守了数月,回玉门关时仅剩十三人。
    那老将叹口气道:“咱们的粮草本就勉强,尤其战事紧迫时,士兵们会生出食胡人肉的念头,也是为了打赢这场仗,为了夺回咱们晋国的城塞。如果主帅不喜,就请允许士兵把那些战俘杀了,以免放在军中弄生乱。”
    慈不掌兵。
    这四个字有点重,那老将没有说出口。但柳不辞的决定,将反映出他的心性是坚狠还是慈软,他们都等待着。
    然而柳不辞又否了他,摇摇头:“不必杀,他们自有他们的用处。”
    “……”
    不给饭吃,又不让杀,留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到底要干什么?是要拿来欣赏吗?!要是美女他留下还能想通,八百糙老爷们留着干嘛?
    众将领不禁猜测纷纭,难道军中太久没见荤,柳不辞是想把这群俘虏拿来当军妓?呃……可是这口味也太重了吧,他们身形比晋军还五大三粗,个个长满了胸毛,谁上啊!
    有人粗声粗气地问道:“那依将军的意思?”
    萧怀瑾扫了眼外面的战俘,伸手把屠眉拎了出来,一脚踹去门口:“你,去干你的老本行去。”
    屠眉被踹出来,愣愣地看着他,对视半天,才忽然灵窍一开:“哦!你,想拿他们来换钱?!”
    众人又哗然起来,谢令鸢倍感意外。她依然等着萧怀瑾接下来的打算。
    “我要钱做什么,我要换粮食。”萧怀瑾拍了拍手,那表情不似认真。
    屠眉嗤了一声,觉得这想法十分荒谬:“咱们要拿战俘去换粮食,西魏就肯换吗?打仗的时候吃饭有多重要,换了的话军中哗变怎么办?拓跋乌又不是傻子!”
    其他部将也纷纷蹙眉,本以为柳不辞拦着他们不杀战俘,是有什么惊才绝艳感天动地的用意呢,结果居然是……
    “拿去换口粮,这也太……”儿戏了。
    “你看,你们都知道不能换。”萧怀瑾有点累,往席子上盘腿一坐,嘴角微翘:“拓跋乌当然不是傻子,他只要脑袋不坏,就不会换。”
    只要不换,就有文章可做。
    他虽然未明说这话,众部将却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拓跋乌不会答应晋军以粮换俘的条件。
    可是城头上的西魏士兵站不了那样的高度,想不了那么多,他们只能看着被俘的战友饿死在敌人的军营中。
    两军对阵的高压之下,军心是最复杂且难以掌控,也是最容易发生变故,一旦产生不满和质疑,就再难以收拢,越发动摇。
    原本处理战俘的选择权在晋军手中,兴许拓跋乌更想看到晋军饥餐胡虏肉,让西魏士兵们在哀兵之下,悲愤化为杀意,和晋军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萧怀瑾却将这个选择权,推给了拓跋乌——
    以战俘来换粮食,换的不是粮食,而是动摇对方的意志。无论换不换,这都在所难免,可谓有些毒。拓跋乌自然也看得懂,此乃阳谋,可无论如何应对,都是败局。
    萧怀瑾道:“西魏和汉人的士兵,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们的家国归属感比晋国士兵还要低,他们崇尚勇士,走上沙场更多的是彰显勇武,而非汉军所崇尚的忠诚。
    他忍不住想,所以当年开互市,实在是可惜,如果按着宋逸修原本定的政策,逐渐会有西魏的年轻人来晋国当雇佣兵。可惜互市被打断了,也就无缘得见。
    但草原民族的军心,无疑更容易生乱,滋生不满、焦躁、同命相怜。
    。
    屠眉听着柳不辞讲拓跋乌可能会有的反应,不禁乐了。
    难怪当初和她打个平手,看不出来,这人也是个土匪习性!一个流民帅主帅,一个土匪头子副将,耍起流氓来还挺默契。
    第一百三十八章
    萧怀瑾讲完了他的谋划, 帐子里安静片刻, 众将领都在心中盘算得失利害。
    “所以说,柳大将军此番打算,可谓深谋远虑、高屋建瓴,带领我们以智取胜,如此远见卓识, 令我等叹服!”谢令鸢起身鼓掌三声, 赶紧给他带带节奏。
    ……我那出身于诗书大家的爱妃啊, 朕怎么觉得高屋建瓴用的有点不对劲?
    萧怀瑾的关注点默默歪向基础教育, 却见德妃神色凛然, 看向他的目光饱含着敬仰。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爽的。
    这辈子除了流民, 他还没被哪个妃子这么崇拜地仰望, 登时感觉十分良好, 仿佛每一根毛孔都舒张,于是唇角一翘, 也就不说什么了,心下满意地想,果然,还是德妃明事知礼!封赏, 回长安厚赏!
    见姓谢的中书舍人都在带头鼓掌, 其他将领们也不敢唱反调,遂稀稀拉拉跟着点头称好。屠眉叫得最是响亮,她并非被柳不辞的智慧折服, 只是因为被点名去当土匪,重拾老本行,心生喜悦。
    帐子里原本躁动的气氛逐渐平息,众人不再质疑战俘的处决,话锋一转,谈起了当下关头最紧要的事,关于接下来的作战。
    ……他做的很好。谢令鸢微笑着想。
    倘若今天军营里发生的事传回长安,也不知太后会不会为他的改变而诧异和欣慰?
    长生殿的灯火心惊胆战地跳跃着。
    奏章从尚书台过手,转送长生殿,此刻,何太后平静地看着桌子上的奏章,并没有很意外。
    大将军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别置尚书并州大行台。
    意料中的,他既然出宫,就必须给自己封一个能号令文武官的权柄,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头衔和行尚书台更好了。
    如今她气也气过了,萧怀瑾起名“柳不辞”把她恶心了个透,还得捏着鼻子替他镇压大局,眼下得了他设行台的消息,一时间都没了气的心情。
    “督粮参军何赐学……”她拿起奏章,意味深长地盯着对面的何道庚,韦无默在一旁心惊胆战看着,担心这堂兄妹又要起争执。如今太后与何家的关系微妙,不能再因何贵妃的事打破了彼此的平衡。
    结果何太后倒笑不笑的,将奏章扔到了何道庚的头上:“送自己的侄女去并州,可如愿矣?”
    何道庚本以为她要大发雷霆,却见她没追究,不禁松了口气。
    他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好嘛,够胆儿!居然带着黄钺,自封都督中外军事,在交战边境设了个尚书台!真是小看他了!
    当然尚书台运作起来不容易,哪怕临时尚书台,人事分工上传下达都很复杂,并州这尚书台能顺利运转,还是靠了他一贯明理懂事的侄女何韵致。
    所以他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五雷轰顶,一时间找不回魂儿来。
    是该惊诧于侄女儿处理政务居然有条不紊、颇有天分;还是该惊诧于她明明有机会把皇帝请回来,却没有这样做,反而用她哥哥的名义,留在并州当参军?
    仿佛世界都为之坍塌,何道庚也是醉了。他看不懂他的侄女,也看不懂皇帝,看不懂德妃、看不懂武修仪……啊!!!!!
    他看不懂的太多了,他觉得自己两眼被泥糊了!
    啊!!!!!
    什么何赐学,骗骗并州那群土包子就罢了,好侄女啊,你有想过我们在长安多被动吗?长安人,长着眼的啊!你哥哥何赐学他前天还在长安城转悠呢!
    这种事……真是……该打断谁的腿?
    何道庚气得急得胡子一夜长了三尺。
    朝廷里不乏明眼人,陛下因皇后难产而死伤心得数月不朝,转头在西北边境冒出个“并州大行台”和柳不辞大将军,仔细想想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天子不在宫里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了。
    尴尬的也不仅仅是何赐学。君不见谢二公子谢庭显,每天都兢兢业业、往返于紫宸殿和尚书台,结果奏章里,转眼就跑去了并州当督战参军?
    逗啊,他爬得上军马吗他?他插翅膀飞过去的啊??
    翌日朝堂上,当韩御史刚问出这句话,谢令鸢的大伯谢节擦着冷汗,何道庚就急吼吼地跳了出来,好像他家祖坟被踩了一样:“韩御史此言差矣!!”
    韩御史差点以为自己眼花耳鸣,他揉了揉眼睛。只见何道庚义愤填膺道:“并州大行台,分明是陛下和太后深谋远虑、高屋建瓴,为的就是打西魏人出其不意,如此是暗度陈仓之计,谢舍人的行踪又怎么会让你我知道!”
    唯何家马首是瞻的官员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平素无甚交集的汝宁侯与谢家,咳,何道庚居然会站出来,替谢家作掩护?吃错药了吧?
    既然谢家与何家不知怎么的结了盟,那他们质疑一下怀庆侯,总可以了吧。“可是不仅仅是谢舍人,这个……怀庆侯大人的侄儿,那位散骑郎武明德……”
    那人话未说完,谢节、何道庚一起怒目回首!
    二人从未如此默契、心有灵犀、心照不宣、心心相印,四簇怒火如刀如炬,齐齐喷射,差点把那位官员烧穿四个洞。
    御史台谏议大夫刘堰惊呆地合不拢嘴……本以为怀庆侯不在朝,正远在蓟州和北燕对峙着,于是言官们拣怀庆侯来捏一捏,谁知道谢家与何家,居然又为怀庆侯合力打起了掩护???说好的武官和文臣势不两立呢?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是不是在做梦??醒醒啊,你们世家派、勋贵派和清臣派也不能胡乱站队的好吗?
    谢节、何道庚联手压制住了朝堂上汹涌的质疑,再回首,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好想把两个惹事的侄女抓回来关进小黑屋。
    可是也只能是想想。
    从奏章呈上以后,谢庭显、何赐学、武明德那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身影,就再也没有在长安城里出现过了。
    妹闯祸,哥背锅。三位公子都被家里关进了小黑屋。
    并州大行台的事传回长安,搅得朝廷猜测纷纭,然而朔方的战事,依然胶着着。
    已经两天,入了夜,高阙塞四周古怪的浓雾仍旧没有散去。
    萧怀瑾下令不杀战俘,要同西魏做交易,这样士兵们便很能想得通了,不再有异议。翌日浓雾笼罩,几百个西魏战俘便被绑到城头前。
    他们大多是伤兵,落在晋军手里,既没有药又缺衣少食。晋军在不远处用箭指着他们,与城头对峙,衬得西魏军心硬如铁。
    人头买卖是屠眉的老本行,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在城头下骑着马来回走动,往城头里喊话,叫拓跋乌拿粮食来换人。
    拓跋乌果然沉默。
    拿人质换粮饷的事,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