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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他一笑:“我只怕你不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世上就没什么事儿可怕了。”
    沈晚照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转了话问道:“你随行应该有护卫吧,怎么就伤着你了?”
    他道:“来的都是顶尖好手,护卫虽多,但身手确实不及的。”
    她道:“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首辅,这帮贼人简直没有王法了,知道是谁吗?”
    他难得讲了个冷笑话:“他们是晚上动的手。”
    沈晚照呵呵两声,已经帮他包扎好了,他忽然站起身,低头看着她的如鸦羽一般柔细的长发:“阿晚,你还生我气吗?”
    沈晚照对他对这个问题的执着感到费解,想想还是说了实话:“都过了一个多月,再苦大仇深的气也该消了,但你应当换个处境想想,假如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却一直骗你,让你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才说了真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他低声道:“阿晚,对不起。”
    沈晚照不想跟他再缠这件事,再说他是山河书院的院长,只要她没毕业,就不可能一直见不到,思忖片刻:“咱们还是熟人,相互帮忙自然是可以的,旁的就算了吧。”
    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还可以正常来往,但交心就不必了,就算是出于他们家的政治立场,她也得对他多有堤防。
    他眼里掠过一丝阴霾,又温言道:“你不是衣裳破了吗?我让人给你送套新的过来。”
    那边在花厅里坐着的殷怀俭和解明正式被透明化了,殷怀俭能沉得住气,但解明却忍不住,先问道:“你们把沈晚照带到哪里了?”
    管事笑呵呵地让人继续上茶上点心:“沈姑娘被下人带着去换衣裳了。”
    解明又问道:“首辅呢?”
    管事叹了口气:“不瞒您说,首辅这回受伤严重,还在屋里歇息,我等都不敢去打扰他,您看这……”
    解明微微皱眉,正要说话,温重光就已经迈了进来,浅笑道:“解师,好久不见了。”
    第49章
    解明见到他,神色复杂,但也知道谢师特地让自己过来的目地,躬身一礼:“温首辅。”
    殷怀俭这时候也上前颔首行礼:“首辅。”
    他打完招呼又皱眉问道:“敢问首辅,我堂妹呢?”
    温重光笑着错开身,沈晚照从后面钻了出来,招呼道:“劳解师和表哥久等了。”
    殷怀俭见两人一道儿过来的,他身上又换了身衣裳,强自按捺住把她拉过来的冲动,仔仔细细打量她几眼,低声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竟去了这么久。”
    沈晚照无奈地摆摆手:“方才衣裳不慎被花枝钩破了个洞。”
    殷怀俭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和首辅一道过来的?”他这些日子被殷怀兰忙着教导,话一出口便隐约感觉自己又说错了,直直地瞧着沈晚照的神色,果然见她有些不愉。
    她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首辅慷慨,命人出去帮我买了成衣回来。”这话倒有七八成是真的。
    殷怀俭想着殷怀兰的话,住了嘴不再追尾,和她一起站到解明身后,听二人说话。
    解明问:“首辅是伤在何处?”
    温重光答:“肩上。”
    解明又问:“伤的是否严重?”
    温重光再答:“请太医诊治过了,只是皮外伤而已,并不十分严重。”
    解明干巴巴地‘哦’了声,这种交际实在不是他擅长的,对话中断了一会儿,他才硬是又挤出一句:“首辅在家好好养伤,书院里的学生们都很想念您,他们希望您能快些回去。”
    沈晚照:“……”她旁听的尴尬症都快犯了,心好累啊。
    温重光道:“我也惦念着他们。”
    他说到惦念的时候突然若有似无地瞧了沈晚照一眼,她低了低头,假装没看见。
    探病实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尤其是来探病的还是解明这种不擅长交际应酬的,温重光只好接过主动权:“书院最近如何啊?”
    解明想了想道:“不错,第二次月考过后全科上甲等的已经有十五人,比第一次月考多出八人,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温重光听着听着,忽然转向沈晚照,含笑道:“我记得沈同学上次月考得了第一,这回是第几啊。”
    沈晚照起身答道:“学生不才,只拿了第二,四书通讲仍只是甲中。”
    解明道:“你虽然答的出彩,但有些想法过于特立独行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儿,但也不可过分恣意。”
    温重光便又发问道:“第一是?”
    殷怀俭起身:“是学生。”
    温重光问道:“是四科甲上吗?”
    殷怀俭应了个是,温重光笑叹:“两位继续勤奋学习,以后必是国之栋梁。”
    每回月考完了都得重新分班,他知道殷怀俭对沈晚照有隐约心思,他上回把殷怀俭的入学卷子改了,明知道这是无用功,甚至还有可能得罪豫王,却还是忍不住做了,喜欢一个人真能蒙蔽人的头脑。
    两人起身应了,解明见实在没什么说的了,便想起身告辞,温重光抬眼瞧了瞧天色,又瞥了眼沈晚照:“已经到了用膳的点儿了,三位难得来一回,不如一道用些?”
    解明忙要推辞,他抬手一止,笑道:“你们难得来我这里,出去却是饿着肚子,这难道不是让别人指摘我待客不周?“
    他既然如此说,解明再不好推却,带着两个学生落座,沈晚照无可无不可,只是侧头瞧了温重光一言,便不再多言了。
    趁着等饭的功夫,温重光又偏头笑问道:“晚照,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课长,这些日子时政的功课有没有落下?”
    沈晚照这才反应过来,他从方才一开始就有意无意地打听自己,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有点心虚地道;“回首辅的话,学生自不敢落下。”
    温重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长长地哦了声,她本来以为他要考问他几句的,没想到哦了声就算完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她会说这大半个月首辅和次辅没来,她以为不用考试,所以早就忘的七七八八了吗?
    温重光瞧出她眼底的紧张,便转了话头,这时候饭菜备齐端上来,他请众人入座动筷,他趁着其余两人低头低头喝暖胃茶,夹了个香酥脆黄的卷儿到她碗里。
    她不等他反应,抢先一步悠悠道:“这道菜是厨下的师傅新学的,用虾肉和鱼肉剁成肉糜,包入摊好定型的蛋皮卷里,卷分双色,故称为合欢卷。“
    沈晚照本来没多想,但听见这道菜的名字,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暗暗冷哼一声,不留神又让他占便宜了。
    解明没觉察到,随口赞了句:“这名字起的风雅。”
    殷怀俭面色越发冷淡,抬手给她夹了筷子清蒸鳜鱼,淡淡道:“多谢首辅美意,阿晚不喜欢吃带馅的东西。”
    沈晚照:“……”她本来打算去夹合欢卷的手一顿,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他夹完又低声叮嘱:“吃慢些,仔细别被鱼刺卡住了。”
    温重光含笑夹了一块鱼肉,用筷子慢条斯理地把鱼刺挑出来,抬手放在她青花缠枝的盘子里。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殷怀俭还是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他微微拧眉:“是我疏忽了。”。
    沈晚照尴尬地咬着筷子,心里已经跳起了尬舞,对着殷怀俭呵呵笑道:“无妨,你吃你自己的吧,不用管我了。”
    殷怀俭道:“我答应了舅父舅母,要好好照顾你。”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瞧了过来,沈晚照有种微妙的诡异的感觉,暗地里给自己捏了把汗,半开玩笑道:“你平日已经对我关照够多了,我自己有手有脚,怎么就自己吃不得饭?”
    殷怀俭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晚照暗暗给自己鼓劲,给殷怀俭夹了个炸的酥脆的鸡翅,笑容可掬:“长幼有序,还是我来给表哥你夹吧。”
    殷怀俭心头微震,全身的毛孔都被张开了一般,说不出的舒适顺遂。
    温重光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夹着菜,一道罗汉虾子离他有些院,抬手去夹的时候扯动了伤口,他疼得微微蹙眉,手腕一抖,一根乌木嵌银的筷子就掉了下来,在如意桌上滚了几滚。
    他额头冒出细汗,眉头微蹙,仍旧笑道:“抱歉,是我失仪了。”
    沈晚照:“……”刚才是谁挑鱼刺挑的那么6,别以为她没看见。
    不过筷子都滚到她跟前了,而且温重光就坐在她旁边,她也不好空看着,夹了几只罗汉虾给他,又细心用筷子挑开皮儿,露出嫩红的虾仁:“不劳烦您动手,有什么要求知会一声,学生代劳就是了。”
    她说完顺道儿给解明夹了只虾,整个桌上只有解明依旧傻白甜的吃着饭,完全没看出来桌上的暗涌,还抽空赞了一句:“难得你有这份心意。”
    沈晚照汗了下:“这是学生应该做的。”
    温重光慢慢地把虾仁吃了,含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会了。”
    沈晚照:“……呵呵。”
    折腾完一轮之后终于能好好吃饭,期间温重光又给沈晚照夹了几筷子松鼠鱼,殷怀俭夹了清炒的青菜,她假装自己是个路人,心说我不吃了让你们再夹再夹!又装模作样地观察着众人的吃相。
    温重光不愧是国民男神,吃饭好看,喝汤也好看,解明出身世家,饭桌上的礼仪也是无可挑剔,隐隐有些古韵,殷怀俭更不用说,姿态也极风雅……就是看起来更像妹子了。
    温重光见她不怎么动筷子,蹙眉问道:“是饭菜不合口味吗?我让厨下再重新做一份。”
    殷怀俭差不多跟他同时开的口:“没吃饱等会儿去醉仙楼尝尝他们的名菜佛跳墙。”
    沈晚照:“……谢谢了,学生就是……现在不怎么饿。”
    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吃饭想必都是赏心悦目的事儿,可惜跟三个猛人一起吃饭,简直是一种折磨。
    温重光哦了声,也没再说话了。
    他已经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谢师,派来探病的人除了沈晚照,其他的二人真是……一言难尽。
    殷怀俭淡淡地瞥他一眼,也收回手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解明仍旧傻白甜地吃得很开森。
    一顿饭好不容易熬完,沈晚照以为可以收工走人了,没想到温重光又说:“还有些甜汤和点心,你们也尝尝吧。”
    沈晚照:“……”
    他话音刚落,一道杏仁豆腐就端了上来,他先浅浅舀了一小勺:“杏仁不得多吃,否则会中杏毒,对身子有害无益,不过少吃一些却是滋补的佳品。”
    他先尝了口,确定味道没问题才递给沈晚照,她伸手接过的时候,他小指突然伸出来,勾缠住了她的细长手指,她愕然地望过去,他却毫无所觉一般,甚至冲她偏头笑了笑,等把碗放到桌上的时候他才松手。
    不过有玉碗挡着,倒是无人察觉。
    沈晚照:“……”
    她低头,苦大仇深地吃着这碗杏仁豆腐,这辈子吃过这么多回的饭,就属这次最惊心动魄起伏连连。
    好不容易吃完,温重光再寻不到由头留人,只好亲自把他们送出门,期间他府上的管事想来继续把人带开,不过殷怀俭这回没有上当,沉默不言地跟在沈晚照身边,虽然没说话,却透露出虎视眈眈的意味。
    温重光把人送到了门口,道谢道:“多谢诸位这回来探望我,我铭感于心。”
    解明回礼,客套话说的是越发溜了:“是我们该感谢您,要不是您如此为朝政殚精竭虑,也不会有我们的安稳太平了。”
    众人辞别,沈晚照刚上马车才发现买的果篮和补品方才忘了送出去,她没想到闹出这种乌龙来,探病的礼没送出去,等于在人家府上白吃白喝了一顿,连客套话都没说几句。
    她忙忙地叫停了马车:“等一下,咱们买的东西忘了送了,我这就递进去。“
    殷怀俭伸手想接:“我去吧。”
    沈晚照想他跟温重光不对盘,又怕两人见面再闹出什么事儿来,拎着果篮下了马车:“不用了,我去就成,你和解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