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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何子衿道,“贤姑祖母的日子,是过出了境界。可等闲人哪里有她的福分。贤姑祖母是在娘家这头守的寡,何况,她手里自有产业,又有朝廷颁的贞洁牌坊,阖族女眷的名声都是她撑起来的。族中谁不敬她三分。若换了寻常人守寡,也不过随波逐流,任人安排罢了。”
    “是啊。”三姑娘无奈叹道,“我可不就跟你回来了。”想她这一辈子,是没有贤姑太太的运道的。
    何子衿眯着眼睛道,“这天底下,最难有清静地方。我听说,就是尼姑庵里也有藏污纳垢的呢。”
    三姑娘到底年纪小,惊道,“你听谁说的,这可不能瞎说。”
    听红楼梦上说的……不过,何子衿胡诌也诌的有理有据,她道,“除非是一庵的无盐女尼姑,倘真有庵里是那等水灵灵的小尼姑多的地儿,就得多留心了。”
    三姑娘咂舌,“还有这种事?”
    “天下之大,什么腌臜事儿没有呢。”两人说着说着便歪楼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反正,既回红尘,还是要在红尘中讨生活的。
    三姑娘叹了几口气,便恢复了往日活力。
    陈姑丈消息也灵通,知道了沈素中进士的消息,他见多识广,还与老妻感叹了一番,“我看,他舅母家的运道来了。”姻亲都这般发达了,哪怕何恭一辈子考不上举人,有这两门在用的姻亲,儿孙辈总能沾光不少的。
    陈姑妈道,“是啊。孩子们也都出息。”
    陈姑丈问送礼的事如何了,陈姑妈道,“赶紧趁着沈家小舅爷中进士这个喜事儿,叫家下人闭了嘴,再不要提。”
    陈姑丈道,“放心,我早叫人闭嘴了。”
    陈姑妈又说了明天何恭用车的事儿,陈姑丈笑,“顺便备一份给沈进士的贺礼才好。”
    “我知道。”陈姑妈恨恨的拍两下小炕桌道,“看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出息!家里就没一个争气的!”何子衿何冽都是四平八稳的孩子,起码没有他家孩子这些糟心事。就是收养的三姑娘沈念,就说三姑娘,虽因陈志这事儿,陈姑妈也有些迁怒,可陈姑妈不是陈大奶奶,她老人家眼还不瞎,看得出三姑娘是个心正的。便是沈念,听说也乖巧,以前还救过何子衿。再想一想自家这些糟心货,陈姑妈便想一闭眼咽了这口气,还有个清静!
    陈姑丈倒是不上火,他慢悠悠道,“孩子们还小,这也急不得。你瞧着子衿那丫头如何?”
    陈姑妈道,“挺好的,怎么了?”相貌不必说,读书识字,平日瞧着也够机伶,家里不愁吃穿,虽是小户人家,也挑不出哪里不好来。
    “我想着,子衿在咱家念过书,知书识理,看着她长大的。咱家同他舅母家素来亲近,孙子辈的这些孩子,挑一个两家结亲岂不亲上回亲么。”陈姑丈瞧着何家运势好,他家孙子多,拿出一个与何家联姻也好。再者,何子衿相貌的确不差,以往小时候陈姑丈就见过,小美人胚子,长大后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读书识字,也不算委屈了自家孙子。倘一朝何家发达,孙子也跟着沾光。
    只是,陈姑丈一提亲上加亲,陈姑妈就想到嫁去宁家的小女儿,不禁一阵心烦,道,“孩子还小,说这个做甚?”原是想小女儿与何恭结亲,后来何恭相中沈氏,陈姑妈心里别扭,哪怕娘家侄儿,陈姑妈不是没想过何恭死活看上沈氏这么个乡下丫头,哪有结亲她家实在呢?心下觉着何恭无福。后来小女儿在宁家守了寡,倒是沈家,一路青云直上,便是陈姑妈早对沈氏改观,如今想想,或者真不是何恭无福,而是女儿无福罢了。
    “你先留意着么。”
    陈姑妈支应两声将老贼撵走!
    ☆、第99章 姐姐妹妹~
    第二日一早,何子衿命人又摘了香椿芽给贤姑太太送去。
    香椿芽是时令吃食,谷雨前后就能摘来吃了,而且,这也有的讲究,要分初芽、二芽、三芽的,摘的越早,香椿的那种香味儿愈浓,何家一棵香椿树也有几十年了,只是这东西就吃个尖儿,昨儿何子衿命小福子爬树上摘了些试做香椿鱼,觉着不赖,今一早就把头茬都摘了,拢共也没二斤。除了自家吃的,用细水蒲扎好,分了小把往亲戚家打发打发,是这么个意思。
    昨儿是炸的香椿鱼,早上用鲜豆腐和了香油凉拌,味儿也极鲜香。
    翠儿往贤姑太太家回来,带回了贤姑太太给的点心,翠儿道,“贤姑太太说,知道姑娘今天要去外祖家的,这些叫姑娘带了路上当零嘴儿。”
    何子衿叫她收起来自去用饭。
    待用过早饭,陈家的车马也过来了,一家四口便去了长水村贺喜。
    沈素中了进士,哪怕人还没回来,阖村子都沸腾了。真的,这毫不夸张,在这个宗族文化做主导的年代,一个人出息,真的是阖族阖村的大喜事。当初沈素去帝都春闱,沈氏家族还凑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路上花用。故此,沈素中进士,这绝不是沈素一个人的荣誉,这是沈氏家族阖族的荣耀。
    沈素中进士的消息一传到长水村去,沈父喜的手脚发颤,险没厥过去。沈母江氏婆媳则是眼泪长流,打赏差役的事儿都忘了,好在差役见这种情形也见多了,待沈家人略恢复了神智,拿了厚厚的喜封,又说了一串吉祥恭喜话,便告辞了。
    如今,何家一家人一进长水村,就有乡亲们满面笑容的说起沈素中进士的事来,还未到沈家门口,便有鼎沸欢笑声传出。
    沈父已令人将家里养的一头肥猪宰了,祭祖!何家到的时候,沈家刚祭完祖,族人亲戚们都聚在沈家说话儿呢,热闹的很,中午还有宴席,村里女眷多有过来帮着做汤水的,还有人明里暗里打听沈玄沈绛的终身大事,想着沈家是不是有意给两个儿子结个娃娃亲啥的,各家可有不错的闺女等着哩。便是江仁,这位进士老爷的内侄儿,也沾了他进士姑丈的光,成为长水村婚姻榜上热门人选。
    见何家人来了,大家先是一通见礼欢笑后,以往对何恭这位县城里秀才相公的奉承今日早抛诸脑后,提都不再提,人们再次七嘴八舌的说起沈素中进士的事儿,简直没有不交口称赞的。其中,沈里长就表示,“先前我就请朝云观道长瞧过,咱们这村里,背靠芙蓉山,近处芙蓉溪蜿蜒而过,可谓风生水起,阿素比阿祯晚几年,也是咱们长水村的第二位进士老爷了。听道长说,以后咱村儿的后生还有的出息咧。”长水村的第一位进士不是沈素,而是一位外姓进士,姓徐名祯。徐进士自中了进士就没再回来长水村,何况徐进士不姓沈。沈素才是沈氏家族的人,故此,沈里长对沈素中进士,可比当初徐进士金榜题名时高兴的多。
    接着大家又赞起沈玄沈绛兄弟两个,“一看就灵秀,日后肯定跟他爹似的,也是进士老爷。”说得比朝云观的道长还神仙。
    当然,也少不了赞江氏好福气,江老爷好眼光,给闺女相得这么个好女婿,又打听江氏是不是也要收拾行礼跟着沈素一道去帝都做官太太享福。
    江氏笑,“得看相公怎么安排呢。”
    江老爷道,“也不知女婿什么时候回来?”
    沈里长拈着花白的胡须道,“这中了进士老爷不是就直接当官儿了吗?还有空回来么?上回阿祯中进士可是没回来的,不过也把阿兰接了去享福呢。”
    里长太太李氏道,“是啊,咱们阖村子的闺女算起来,就是阿素媳妇跟阿祯媳妇最有福气了,都是官太太的好命。”
    沈母惦记儿子,揽了外孙子何冽在怀里跟丈夫商量,道,“要不,就托人往帝都送个信儿,看阿素如今倒是怎么着呢?”
    沈父思量片刻,道,“好像还要再考的。”
    沈母不解,“这已中了进士,如何再考?”
    沈父多年老秀才,有些记不清了。
    何子衿抓了一把干炒花生米在手里搓了皮吃,道,“外祖母,我听先生说,这新科进士,除了前三甲直接授官翰林院外,余者还得考试,要是考上庶吉士,也是在翰林当官。没考上庶吉士的,才是去吏部等着分派。不管去哪里做官,新科进士都有探亲的假期。我看,舅舅不多时就要回来的。”
    沈母念佛,“这就好。”
    里长太太啧啧道,“衿姐儿连这个都知道?”
    何子衿道,“以前听先生讲过。”
    里长太太赞,“果然是读过书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有见识。”
    何子衿笑笑,谦虚一二。
    江仁特想说,他家子衿妹妹非但粉儿有见识,好处多了去啦!不过,屋里闲杂人等太多,他就强忍着没说。江仁跑回家揣了一兜松子回来,悄悄的给何子衿,“吃这个!”
    沈玄眼尖,瞧见江表兄悄悄给他家子衿姐姐松子吃,他倒不是嫉妒,而是问,“阿仁哥,你不是说你家没松子了么?”
    “傻不傻,松子贵的很,咱自家人吃就算了,哪里能拿出这许多来招呼流水席。流水席有花生米就够意思啦。”江仁把松子给何子衿放荷包里,说,“妹妹,你这荷包小,吃完了再跟我说。”
    何子衿眉眼弯弯一笑,“好!”
    何子衿年岁渐大,沈氏不叫她总跟表兄弟在一处玩儿,唤她进屋陪着外祖母说话。待何子衿去了屋里,江仁捂着胸口同沈玄道,“刚子衿妹妹一笑,我心跳的好快啊。阿玄,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沈玄心里翻个白眼,面儿上一片泰然,“是啊,阿仁哥你好好找个大夫瞧瞧,可别是什么大症侯才好啊。”呸!心跳好快!
    江仁一片担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妒英才。”他不是真的生病了吧?
    沈玄:让我去吐一吐吧!
    沈家实在热闹,何家一家子当天没回县里,便住下了,爹娘母女之间,自有一番话要说的。江仁是个纯真少年,晚上他很忧心忡忡的跟他爹他娘说了他可能得病的事儿,江仁他娘张氏险没笑死。
    这年头,虽有礼教,但江仁这种完全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何况,他小小少年,全凭天性,并无违礼之事,故此,家里人只觉好笑,并没有训斥他。
    江顺只是与儿子道,“你现在也大了,子衿也大了,都不是小时候了,你少总是找人家说话。”
    江仁很有些不服气,道,“就是大了,我跟子衿妹妹也是朋友啊!”
    张氏笑,“好了,在你姑妈家玩儿了一日,也累了,去睡吧。”
    江仁哼哼两声,问他娘,“要不要买两剂宁神散来吃啊。”
    江顺训他,“你又没病,吃什么药!快去睡觉!”
    江仁觉着爹娘不大关心他了,只好去睡觉。张氏笑与丈夫道,“傻小子开窍了,自己还傻着呢。”
    江顺摇摇头,哭笑不得,“真真是傻小子一个。”
    张氏眼睛一亮,嘿然道,“别说,咱儿子还挺有眼光,我看子衿那丫头也很不错。还念过书识得字,可有见识了,当官儿的事也懂一些。咱们阿仁说来也是一表人材哪。”张氏越说越觉着两个孩子简直天造地设,自己都欢喜起来。
    江顺道,“我也瞧着不错,就是怕人家看不中阿仁。”
    “这有什么看不中的,阿仁多实诚的孩子,咱家也不是破落门户,以后家里这些,还不都是阿仁的。何况,咱们村是子衿外家,又不是别的不知根底的地方。就是咱家,现在有佃户有帮佣有丫环,也用不着媳妇做活计,跟她在县里做大小姐有什么差别?”张氏颇是自信,道,“咱家也不是刻薄人家,又有她外家看着,难不成我会刻薄媳妇?更难得,你看咱儿子那傻样,我看子衿也和气,两个孩子性情都好,打小的情分,以后不怕处不好。再者,年纪更是同龄般配,阿仁正好大子衿两岁。”
    江顺慢吞吞道,“不说别人,阿玄跟子衿也差不离,不过小两岁罢了。”小舅子中了进士,门第也起来了。江顺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这年头姑舅做亲不要太寻常,倘他是何家,肯定也愿意闺女嫁到进士门儿里,而不是乡绅门儿里呢。
    张氏挑眉,“小舅爷都是进士了,以后为官做宰的,难道还能瞧得上乡下丫头。”何家虽不错,可跟官宦之家到底没的比呢。
    江顺道,“孩子们都小,再说,哪怕不与阿玄结亲,人家子衿读书识字样样不差,长的也好,难道碧水县没有好人家?”
    张氏一想,丈夫说的也有理。张氏一拍大腿,道,“赶明儿有空我去朝云观给咱阿仁拜拜,其实我娘家侄女也不赖。”觉着何家这可能性的确有些低,张氏脑子飞快,转口又自荐了娘家侄女。
    “我说你是不是傻?”江顺瞧妻子一眼,“自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泼到我家都十好几年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张氏不乐,“你就是瞧不起我娘家。”说来娘家这几年也的确有点儿不景气,张氏才想帮扶一把。
    江顺道,“我哪里有瞧不起,你私下贴补,我可有说过一个‘不’字?岳家不是外处,可咱们就阿仁一个儿子。别人都是高娶低嫁,要侄女们真正出挑,我也不是没心胸的。但总不能为了帮衬岳家,就给阿仁说个拿不出手的媳妇吧。不说别的,你也想想阿仁相中的是什么样的?”他家想说何家这门亲事暂时是有些勉强,但儿子眼光还是有的。
    张氏嘀咕,“我难道会委屈自己儿子。”她自然也想要个出挑的媳妇。
    夫妻两个就儿子的终身大事妹念叨一番,夜深便睡下了。
    何家是第二日告辞的,约好了待沈素回家再过来。江仁装了许多山上干果给他家子衿妹妹路上吃,看儿子这热乎劲儿,张氏颇是心酸,想着儿子一片童男子的赤诚,可惜自家只是村里小乡绅,家资不比何家,怕人家是不乐意做亲的。如今儿子越是热乎,张氏越是替儿子难受。谁知他儿子跟子衿妹妹嘀咕半日后,指着另一小布袋里的干果对人何家姑娘道,“子衿妹妹,这是给培培的,你代我给她吧。”
    何子衿点头笑应。
    张氏回家问儿子,“培培妹妹是哪个?”小屁孩儿,老娘只生你一个,你哪儿来的这些妹妹啊!
    江仁一片赤诚坦荡,“上次去子衿妹妹家认识的,培培妹妹是子衿妹妹的邻居,我推她玩儿秋千不小心把她推地上去给摔了一下子。培培妹妹也很好,不似别的丫头那样娇气。我上回回家时,她还送我枣子让我路上吃呢。”
    张氏忍着头疼问,“这个培培妹妹多大了?”
    “跟子衿妹妹同岁,生日小子衿妹妹一些。”
    “长得好看么?”
    “不如子衿妹妹漂亮,也还成。”
    张氏郑重警告儿子,“你现在是大小伙子了,男女有别,不要总跟人家小姑娘走得太近。”
    江仁不以为意,“又不是不认识。再说,妹妹们也喜欢跟我玩儿呢。”
    江仁简直为姐姐妹妹们操碎了心,他问他娘,“大妞姐是不是说婆家了?”
    “哪个大妞姐?”妹妹还没说清呢,你又来了个大妞姐,张氏觉着自己儿子像花花公子,一颗老心顿时忧愁的了不得。
    江仁哪知他娘的忧愁,跟他娘打听,“就是姑丈邻家,沈大家的大妞姐呗。”
    张氏道,“大妞也十六了,说婆家怎么了?”
    “我瞧见媒婆子往他家去了。”
    张氏道,“成天只管姐姐妹妹的,能有什么出息!好生念书!跟你姑丈学,以后才有大出息!”
    这些天,他听这话听的耳朵里长了茧子,江仁翻个白眼,“娘你也得给我生个聪明脑壳,我才会念呢。没把我生成读书胎子,非逼我念,都快逼死我了!”
    张氏抄起鸡毛掸子将不孝子打出家门。
    话说何子衿回了家,非常尽职尽责的把江仁给何培培的干果送了过去,她道,“上回的事,阿仁一直觉着对不住你,他家里有山地,这是他自家山地里产的,托我带给你。”
    何培培的娘王氏觉着江仁懂事,笑,“就那一点儿小事,怎么还惦记着呢。”孩子间玩耍少不了磕碰,虽然摔了她闺女一下,也并没摔的怎么着。先时江仁送了药赔了礼,如今又托何子衿送东西,王氏想,怪道江仁的姑姑能嫁给进士呢,想来江家也是知礼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