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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节

      小皇帝下旨下得这般痛快,还尤其慰问了江先生几句,委实出乎江先生意料之外。江先生恨曹家是真恨,但对小皇帝,还真有些香火情,心下暗自思量:看来陛下尚不知晓此事,而且,陛下还这般关怀自己。
    阿念心里的火就消了三分,温声道,“臣只愿帝都太平,臣身为朝廷命官,尚不能保全家小安危。臣只怕,今日有人敢围攻大臣之家,明日就有人敢围攻陛下的皇城。官学更是孩子们念书的地方,若官学都不得清静,叫孩子们学会欺下媚上,而不能专心念书,岂不辜负了陛下对官学的期望。”
    江家遭遇这事,都知道错不在江家,可敢上前与阿念说话的人都少,唯小唐总管不管这些,拉了阿念,宽慰他道,“你这事,我也听说了,你莫太过气恼,看陛下心里,都是明白的。”
    满朝人都说小唐总管人缘最好,在阿念看来,这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看小唐总管完全不避曹家人上前与他说话,就知这是个义气人。
    小唐总管很是劝了阿念一番话,主要是,小唐总管知道,这事往深里一查,怕陛下就不肯再查了。说来说去,到底是陛下外家。小唐总管觉着,阿念恐怕要吃下这个亏了。他主要是觉着,自己年长阿念几岁,两家这些年的交情,而且,小唐总管与沈素也是相识多年,故而劝阿念宽心。
    结果,阿念这心还没宽起来呢。然后,没过几日,小唐总管就找到江家,直接大骂起曹太后不知所谓!
    要说小唐总管怎么找到江家来说曹太后不是,倒不是因为他与江家关系最好,小唐总管交情好的人家有的是,他来江家,主要是,他与江家都受了姓曹的气,有同理心啊!
    ☆、第459章 帝都风云之十一
    第459章
    这事儿吧, 小唐大人说来就一肚子气。
    他身居内务司总管, 当差对象就是皇室了, 皇家一些生活上的事, 多是自内务司走,别看这差使瞧着不比六部权重,但要论亲近, 内务司与皇室关系最近。小唐总管他爹做过今上祖父仁宗皇帝的首辅,小唐总管本人就是仁宗皇帝与谢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可见唐家与皇室的渊源。小唐总管做了内务司总管后,当差更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 极是用心, 他也不是那势利眼的脾气, 皇室一应供给,太皇太后、太后、皇帝、公主、皇弟们,自然都是好的,就是那些无儿无女的妃嫔, 一应份例内, 小唐总管也从不会去克扣, 故而,小唐总管一向风评极佳。
    结果, 就出了一件让小唐总管火冒三丈之事。
    这事, 还得从给两宫太后修建宫室说起。
    今上有两个娘,一位嫡母苏太后,一位就是生母曹太后。按例, 太后都是居于慈恩宫,但因现在住慈恩宫的是太皇太后,谁都不敢让这位老人家搬离慈恩宫啊!再说,你叫太皇太后搬哪儿去?就是太皇太后搬了,一个慈恩宫也住不下俩太后是不是?
    现如今,苏太后还是暂居做皇后时的凤仪宫,曹太后也是住自己做妃子时的宫室。
    今上是个孝顺孩子,就想给两位母亲营建适宜太后居住的宫殿。这原是好事,今上为不使劳民伤财,就将此事交给了内务司,一应花用都从内库出,小唐总管自不会耽搁太后们的事,当天就去听两位太后吩咐。苏太后早有主意,她在太皇太后慈恩宫旁边选了一处未有人居的朝霞宫,准备修缮改建为永寿宫。曹太后不知是怎么想的,兴许是做妃子时住的不大宽敞,曹太后是选了熙和宫、玉琼宫两处相连宫室,准备打通了,建为寿康宫。
    俩太后都有主意,按理,内务司照着办就行。
    小唐总管真是好心,他在内务司时间长了,颇知皇室规矩,无他:现在后宫,论辈份尊位自然以太皇太后为尊,太皇太后非位辈份高,朝政也是她与内阁同理。太皇太后之下,就是苏太后,这是今上嫡母,先帝发妻,就是曹太后是今上生母,论仪制地位,她也要逊苏太后三分。在天下人看来,这很正常啊,你毕竟是妃妾出身,当然,你生了皇帝,所以,咱们把你尊为太后,但礼不可废,你在嫡室面前,自然是要矮上半头的。
    这道理,人人明白。
    小唐总管管内务司这些年,只有更明白的。
    小唐总管一听曹太后是这样的改建寿康宫,就私下提醒曹太后了,你这宫室弄得太大了,论规格大小,比慈恩宫寿康宫都大些这不大好。
    小唐总管真是好心,他道,“太皇太后与苏娘娘自不会多心,唯恐朝中大臣多事,于娘娘声名有误。”不说礼部,就是御史台的御史,那可不是摆设。小唐总管曾在御史台任职,御史是做什么的,就是管着挑毛病的,你谁家哪里有个不对付的地方,御史必要上本。尤其皇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大家都盯着呢,倘是就事论事还好,倘有那就为了搏己之美名之人,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星点儿小事,他就能说得天一样大。小唐总管完全是认为曹太后这宫修的有些逾制,担心曹太后被人挑毛病,这才好心提个醒儿。
    曹太后当时见小唐总管说她这寿康宫逾制,当时就不大痛快,不过,曹太后也知道小唐总管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说一声“知道了”。这事吧,要是遇到个虚怀若谷的,还不得趁机拉拢一下小唐总管,哪怕不拉拢,你他得知人家的情吧。结果,不知曹太后是刚做太后还有些不大适应这身份还是怎地,一声“知道了”之后,她,她竟然阴阳怪气了好几句。
    小唐总管这人吧,其实不大会看人脸色,因出身缘故,多是别人看他脸色,但,曹太后表现太明显,只要不是瞎子,小唐总管也看出曹太后老大不高兴来了。小唐总管一片好心,结果人家不领情,小唐总管也就不大高兴了。
    不过,人家是太后,他也惹不起,只得不理。
    小唐总管一肚子气,回家跟媳妇说,媳妇也唯有劝他宽心。小唐夫人叹道,“这有什么法子,只得不与之计较罢了。你想想,当初胡家,不就仗着太宗皇帝吗?以后,她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省得好心没好报。”
    小唐总管气,“真是狗咬吕洞宾。”
    小唐夫人道,“这话家里说说也罢了,莫要在外头说。”心里也很不满曹太后,自己丈夫还不是好心。
    小唐总管在家说一回,也不能总絮叨,显得碎嘴。可这事,他这一片好心,结果人家硬是不领情。要是别个人不领情也就罢了,小唐总管不见得会当一回事。
    偏生是曹太后!
    小唐总管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年纪,他自太宗年间就开始做官,现在也是四朝老臣,他看得清楚,曹太后再不识好人心,人家到底是皇帝亲娘。而年轻的皇帝陛下,对这位生母十分孝顺。
    小唐总管不是为自己,他是想到唐家以后的前景,不禁担忧。
    可担忧半日,他本身并非才绝超群之人,越担忧吧,还想不出法子,于是,又心烦起来。就溜溜达达的来了江家,小唐总管想到江家正跟曹家打官司,他亦看曹家不顺眼,就把这事同阿念说了,小唐总管道,“我还不是好心,你说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事。不说皇家,就单论咱们自家,谁家不是把家里最好最大的院子给家里老太太住,她倒好,把个寿康宫修的比慈恩宫和永寿宫加起来都大,我在内务司当差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荒唐之事!我们家,深受皇家三代大恩,就是先帝在位时,也从没说过我哪里不好!我要是明知不妥而不言,岂不辜负仁宗皇帝与先帝的恩情!结果,硬叫我只管按着吩咐做,这差使真是没法儿干了!”小唐总管气得想辞官!
    阿念给小唐总管递上温茶,劝他道,“唐叔你也莫生这样大的气,免得气坏身子,要不是忠耿之臣,谁会忠言逆耳呢?”
    “你不晓得,这可不是小事。”
    阿念自知此间利害,道,“不如问一问陛下?”他不是为了曹太后,他是觉着,陛下应该与他愚蠢的母亲有一个切割才好。
    小唐总管摇头,呷口茶道,“焉有以疏间亲之理?”
    阿念沉思半晌,也没什么好主意。小唐总管这句话说得对,世上没有以疏间亲的,你不能在人家儿子面前说人家娘的不是。就是阿念,这做帝王师的,也不能说。
    阿念道,“那不妨先等一等。”
    “两宫太后的差使,这如何等得呢?”
    阿念解释,“我是说,唐叔你不妨就将两宫太后的意思写成奏章上呈陛下,看陛下是个什么意思,别的话自然不要说。”
    小唐总管叹,“也只得如此了。”
    阿念陪小唐总管一宽心怀,待送走小唐总管,阿念晚上与子衿姐姐说到此事,道,“小唐叔这样的老臣都心寒,真不晓得那位曹娘娘当年是如何进宫为妃的。”
    何子衿坐在妆镜前梳头,道,“选后妃又不是选皇后,就如同大户人家给儿子娶媳妇自然样样慎重,要是给儿子纳妾,就随意多了。说来,这或者也是命里该有的,说来,都说当年太宗皇帝生母胡娘娘糊涂,我倒觉着胡娘的做派倒比这位娘娘的强的多。”
    阿念取走子衿姐姐手里的桃木梳,亲自为子衿姐姐梳理着一头长发,一面道,“太宗皇帝手握大权多少年,就是胡家耀武扬威也是太宗皇帝亲政以后了。如今陛下尚未亲政,曹家就这般迫不及待。连小唐叔这样的四朝老臣都不放在眼里,不晓得这位娘娘是怎么想的。”
    何子衿镜中看阿念面露忧色,问他,“你是不是担心陛下?”
    阿念皱眉,“陛下性子温和,很能体谅人,这原不是坏事。可同样的,陛下能体谅别人,自然也能体谅曹家。曹太后要是个聪明人,就当知道收敛的道理。可观她行事,非但不能成为陛下的助力,反是因她之故,让陛下颇为难堪。且,如今陛下尚未亲政,她就要想压太皇太后与苏太后一头,一旦陛下亲政,她的手恐怕就不只在后宫了,还不得伸到前朝来?”
    好吧,文人的脑洞就是这样大~从曹太后兴建寿康宫一事,江探花就联想到这许多,就如同自家受了曹家围攻,江探花当朝上的那封奏章一般,“今日能来围攻大臣之家,明天恐怕就要围攻皇城了。”
    江探花得出一结论,曹太后就是皇帝身边的祸害啊!
    阿念不由自主琢磨着,要是没这祸害就好了。
    想到此时此地之间,阿念不由打了个寒噤,何子衿忙问他,“怎么了?”
    阿念摇头,“没什么。”悄悄附在子衿姐姐耳际才敢把自己刚刚所想说了出来,阿念自言自语,“我是不是疯了。”一个小小四品侍读就敢想太后是祸害,还想着,要是没这祸害就好了。
    何子衿悄声道,“这么想的,怕非你一个呢。”小唐总管都能来江家吐槽一下曹太后,可见心中对曹太后的不满。不是何子衿多想,何子衿认为,恐怕除了曹家及其同党,就曹太后之所作所为,没人能对这位太后有什么好感。
    江家对曹太后没好感,曹太后对江家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曹家那一伙子被御林军抓走之后,曹家是上上下下的走了不少关系,也没能将人给捞出来。曹太后之母曹夫人进宫就跟闺女念叨呢,“这事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江家小崽子,两个人打阿双一个,把阿双脸都打破了。阿华那孩子,一向是个心实的,见阿双被人欺负,他哪儿能不急?也没怎么着。那江太太,哪里是个女人,二话不说就打了阿华,阿华一个大男人,不好会同女人动手,结果就这么一时的善念,那江太太非但不知阿华是让着她呢的,反是得寸进尺,把阿华的脸都打肿了。后来就说往江家去评评理,没有这样儿的,啊,他家孩子先打了咱家孩子,他家女人又打了咱家人,还唆使御林军把咱们的人抓走,至今没有放出来。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曹太后一听就不禁皱眉,这跟她听到的不一样啊,曹太后道,“我怎么听说是阿双在学里勒索小学生跟人家银钱?才跟江家小子动手的?”
    “咱家何时缺过孩子银钱使?要说别个事我信,要说这事,娘娘信吗?堂堂太后家的侄孙,没钱用!这事儿可能吗?”曹太太道,“咱家虽是寒门出身,可你爹也是官至江浙总督,娘娘想想,就娘娘小时候,咱家可缺过吃穿花用?咱们家的孩子要去跟别人勒索银钱?这样的谎话,叫谁谁信哪?就是江家想诬蔑咱家,也该寻个好理由!”
    曹太后问,“那围攻江家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好端端的去讲理,御林军就跑江家去抓人吧?”
    曹夫人叹道,“都是误会,娘娘也想想,阿华正年轻气盛,乍吃了亏,气性就略大了些。哎,不说别个,当初他爷爷可是为救你爹死的啊,他又是为了阿双才……我看他,从来就跟看自家孩子一般,这样实心的孩子,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倘有个好歹,咱家怎么跟阿华他娘交待啊!”说着,曹夫人就一韵三叹的哭将起来。
    曹太后也是无奈,只得先劝母亲收了泪,又道,“罢了,待我与陛下说一声,只是再不可如此。江侍郎是陛下的史学先生,还是先帝生前钦点的。江太太也很得太皇太后喜欢,本就是孩子间的一点儿事,倒闹得这样沸反盈天,惊动朝廷。”
    曹夫人拭一拭眼角,道,“我也说呢,江侍读既是陛下的先生,怎么他家孩子倒不与咱家孩子亲近?反生出嫌隙来?不说别个,就是看着陛下和娘娘的面子,也不该叫御林军拿人的。那江侍郎还在朝上大放厥词,将咱们曹家脸面置于何地!”
    这话简直正中曹太后心坎儿,是的,要说曹太后对江家哪里不满,就是这里了。竟将屁大点事儿闹上朝廷去,置曹家脸面于何地?曹家人失了面子,她这位太后娘娘脸上怎能好睦!曹太后听得这话,心下对江家不满顿时由五分升为十分,曹太后淡淡地,“他一个乡下地方来的外任官,可懂得什么呢。”
    曹夫人又劝闺女,“娘娘也莫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叫我说,江家在北昌府那偏僻之地一呆多年。我听说,他家孩子也是个土鳖样,刚来帝都,官话都不会讲的。以往在小地方任官还罢了,乍来帝都又做了帝师,那江太太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得了太皇太后青眼。这人哪,一时得志,便不知进退,也是常见。暴发之家,多是如此。”
    要说曹太后待娘家,那真是照顾。
    曹夫人走后,曹太后待傍晚皇帝儿子过来说话时就与儿子说起此事,小皇帝还说呢,“母后问一问外祖母,倘是家里银钱不凑手,母后这里适当赏赐些也是好的。”想着外祖家定是没钱,家里孩子才做出这样没脸的事。哪里有勒索同窗的,小皇帝都因有这样的外祖家觉着脸面上不大好看。
    曹太后连忙一番解释,必说此事是江家诬蔑,小皇帝道,“刑部都去查了,就是江先生说的那般。”
    曹太后为人亦有几分小聪明,不然也不能得先帝宠爱,进而为先帝生下长子。曹太后立刻道,“要是别的衙门查,我也是信的,皇帝想一想,那苏家与江家,可是正经姻亲。就是查证此事,刑部也该避嫌吧。”刑部尚书苏不语,正是阿晔的太丈人。
    小皇帝道,“苏尚书怎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扯谎?”
    “你年纪尚小,哪里知道这人心都是偏的呢。再者,你外祖父先时也官至一地总督,就是家里不富裕,也不缺孩子吃穿的,哪里就至于功索同窗?这也太荒唐了。”总之,曹太后是不信的。曹太后继而与儿子说了曹华被抓走之事,曹太后道,“就这么点儿小事,曹家还不是欺负人,而是被人欺负了。如今,打了曹家人还不算,还要把人抓起来!我就奇怪,这江家不过刚来帝都,怎么就能使得动御林军?”话间,曹太后对江家愈发不满。
    小皇帝道,“围攻大臣府邸,本就是重罪。”
    曹太后道,“就是看在你外家面子上,也不该这么把人抓进去?”
    小皇帝有些不高兴,“那以后要打到朕跟前来,朕也不理?”
    曹太后看儿子不高兴,便缓一缓口气,拉了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岂是这个意思,原本只是两家孩子间仨瓜俩枣的事,十来岁的孩子,在一处打个架拌个嘴,本是常事。这样的小事,如何闹得这般闹哄哄的沸反盈天。要是曹家真欺了江家的孩子,也值江家一闹。可明明是江家打了人,他们还不依不饶不罢手了。皇帝不看我的面子,就事论事的说,你想想,是不是江家仗着江侍读就欺人太甚!”
    小皇帝逻辑还是不错的,他道,“那照母后说,曹家怎么带一大帮子人打上江家去?要是江家欺负人,该是反着来的。”
    曹太后叹道,“那不过是小孩子行事,头脑一热,没轻没重的。依皇帝你说,他们门儿也没进,就被御林军抓了起来,这要怎么判?”
    皇帝又不是管判案的,不过,小皇帝想想,也觉着事情不大,母亲又这样为外家说情,小皇帝便道,“好在江先生家眷没伤着,罢了,我与刑部说一声,只是母后也当告诫外家人,以后行事,切不可如此鲁莽。那曹华,身无功名的白身,竟敢带人去围堵四品侍郎府上,江侍郎还是朕的史学先生,倘换个官儿小的,没有江家这样机伶的,岂不是就要吃亏了?再者,他并不是母后嫡亲便如此跋扈,叫别人如何想外家呢?”
    曹太后也叫儿子问的挺没面子,曹太后辩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祖为人,曹家家风,最是清正不过。只是这阿华不同,他祖父是救过你外祖父性命的,故而,我得在你跟前为他求一求情面。要是换了你外家嫡系,他们犯错,凭国法家规,该如何就如何,你看我可为谁说过情?”
    有曹太后当面说情,皇帝就想着,让曹华过去江家赔礼,此事便罢了。
    皇帝因尚未亲政,有事就先与内阁韦相商量,韦相也是先帝临终前的托孤大臣了。皇帝这样一说,韦相也想着,虽曹家跋扈,好在没伤着人,江家也不算吃亏,再者,曹太后为人虽不聪明,毕竟是皇帝生母。韦相亦是四朝老臣,不同于唐家与太皇太后的亲近,韦相原是教导先帝读书的先生,先帝登基后,对这位师傅很是尊敬,提携韦相做了首辅。先帝过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学生走了,韦相是真正伤心,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如今都是半白了。韦相为江山亦是尽心尽力,绝对是属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类型,与阿念那种但凡有事先顾自家的人绝对不是同一个境界。
    韦相得先帝临终前托付大事,韦相对今上也绝对忠贞,正因为这份忠贞,让韦相心里有一件不可说之事。这事,便是关于太皇太后的。
    要说太皇太后此人,韦相也得说,这是个能人。但,对于韦相而言,这位娘娘的问题就是太过能干了。在仁宗皇帝年间,彼时这位娘娘还是皇后,仁宗皇帝对这位发妻信任非常,但凡国事,必然与之相协相商。看仁宗皇帝的年号,昭明。当时就有人说,明字就代表仁宗皇帝要和自己的发妻皇后并立之意。反正,仁宗皇帝是给予了这位发妻超乎寻常的信任与宠爱,临终前,都不忘要先帝生母凌贵妃殉葬,对这位发妻的维护之情可见一斑。
    及至仁宗皇帝过逝,先帝登基,先帝甫下生就由这位娘娘养在身边,虽非生母,母子之情亦不是假的。韦相凭良心说,先帝能登至尊之位,与这位娘娘悉悉相关。
    先帝待嫡母至孝,但有国事,亦时常请教。
    整整两代帝王的执政生涯,都有这位娘娘的影子。可仁宗皇帝登基时已近不惑之年,先帝登基时亦是冠礼之后,而今上年不过十二,还是个半大孩子。韦相就担心啊,太皇太后并没有自己亲生的骨肉,先帝毕竟是她一手养大,很有些母子之情。今上却是有自己的生母……
    韦相担心啊!
    担心的不仅是今上太过年少无法亲政,更担心这东穆江山!
    故而,韦相哪怕也不喜曹氏,却需要曹太后这位今上生母于后宫之中对谢太皇太后产生制衡。韦盯哪怕同样不喜曹家,这个时候,却不能让曹家因此事太伤颜面。
    于是,小皇帝的话,韦相是听进去的。
    韦相道,“陛下的话也在理,老臣同御林军那里说一声,把那胆大包天的曹华放了,让他给江大人赔个礼。陛下看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小皇帝点点头,与韦相道,“官学里的事也要查清楚,问一问那曹双是不是真收了别人银钱?不论收多少,都叫退回去。”
    韦相遵旨。心下觉着陛下年纪虽小,却是有仁爱之人。同时,韦相也更笃定自己用曹太后制衡谢太皇太后的决定没有错!
    韦相亲自出面,找了御林军大将军李宣,李宣有些为难,道,“倘是别事,相爷吩咐,自然听从。只是这事有些麻烦。”
    韦相打发了屋里打下手的司直郎,问李宣,“大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
    李宣道,“此事我怕是说不上话。”
    韦相不解了,这人不是御林军抓的吗?李宣就跟韦相说了那队御林军为何会去通济大街附近巡逻的缘故,李宣道,“方先生自回帝都,太皇太后就吩咐我要留意方先生的安危。那一条街,非但有御林军的人,还有帝都府、五城兵马司,都会加强巡视。你说曹家也是,到哪儿生事不行啊,怎么非要往方先生住的地方闹腾。”
    韦相开始还没想到是哪位“方先生”,待李宣提起“太皇太后”,韦相就明白了,必是太皇太后唯一的舅舅方昭云方先生。这位先生的出身辈份都不必提,韦相皆要避让三舍的,可韦相就不明白了,“这里头怎么还有方先生的事?”
    李宣道,“这也是人想不到的机缘,谁就晓得江太太就入了方先生的眼呢?方先生拿江家孩子当自家孙子一般,御林军抓人,原是为了那块儿治安,不然,倘真有人寻出这样的主意,打着围攻别家的名义对方先生不利,介时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御林军刚抓了人,方先生就着侍卫去御林军,说是看看这胆大包天打他家孙子的人长什么样。现在要放人,我这里得去跟方先生说一声吧。”你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得容易,我就这么过去说,方先生会怎么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