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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薛瓷也跟着起了身,笑道:“那便烦请丽妃娘娘稍等片刻,我进去换一身衣裳。”
    丽妃笑着上下扫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薛瓷身上穿着的那件粉色金纱的曳地长裙,样式虽然普通,但是料子却好——她不由得扫了一眼自己身上这衣料,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薛瓷也没去注意丽妃的目光,只坦然进去换了身水红的褶裙。
    丽妃不自觉地又扫了一眼她这裙子,又觉得料子仿佛是稀松平常——她几乎都要以为方才自己是看错了。
    .
    一行人出了熏风殿,便往承香殿走去。
    因薛瓷如今只是才人,还没有在宫中乘坐肩舆的资格,于是丽妃便也没有坐上肩舆,而是和她一起顺着宫道慢慢往前走。
    薛瓷笑道:“早知道,我便该说请娘娘先去,我稍后便来,这样也不用累得娘娘与我一起走路了。”
    丽妃看了她一眼,道:“这有什么?这才多大一点路?走一走活动活动也是好的。”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桂园跟前,丽妃便指着桂园里面道,“里面有一棵晚银桂,前些时日开得正好,我还进去看过一次,这会儿应当已经花期过了。”
    薛瓷温婉笑道:“真可惜,那便只能明年再看了。”
    丽妃脸色暗了暗,便想起了那天在这里拦下了赵玄的情形。她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薛瓷,忽然笑道:“说起来,圣上最近对才人的盛宠,倒是让好多人都十分眼热。”
    薛瓷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道:“这倒是有赖于家父……若不是家父在边疆神勇又打了胜仗,我这个小小才人,哪里能得到圣上的亲睐?”
    丽妃是没想到薛瓷会这样说——这话说得太过于坦然,倒是让她有些不太适宜——于是她便话锋一转,笑道:“这道理你我自然明白,可那些不相干的,哪里知道呢?说不定就有那眼红眼热的,指不定会做出点什么来。”
    薛瓷抬眼看向了丽妃,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顽皮和天真的笑容来,道:“多谢娘娘提点——先前娘娘总说您与惠妃姐姐关系好,所以看待我也像看待妹妹一样,我总是将信将疑,今日听了娘娘的话,方才知道娘娘对我是一片赤诚了。”
    丽妃去拉了薛瓷的手,一派真诚道:“将来有我护着你,一定不会让你吃亏了。”
    .
    到了承香殿,两人进去见着了张皇后。
    丽妃便亲自从白燕手里将之前准备好的绫罗首饰送到了皇后手边,她规规矩矩笑道:“这是臣妾孝敬娘娘的,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张皇后笑了笑,只道:“丽妃破费了。”
    丽妃又道:“孝敬给娘娘的算什么破费?这都是臣妾应当做的。”
    张皇后于是又命人赏赐了丽妃一些首饰,然后看向了跟在丽妃身后的薛瓷,温婉问道:“薛才人不会也是来给我送好东西的吧?今日看起来是天降财运了呢!”
    薛瓷不慌不乱,盈盈笑道:“臣妾是来给娘娘请安的——方才丽妃娘娘去了熏风殿看臣妾,臣妾又听说丽妃娘娘要来娘娘这里,于是便跟着一起来了。”
    张皇后笑道:“后宫中正是要如此友爱才是,可不能为了一丁点小时闹得不像话。”
    听着这话,薛瓷和丽妃一起答了是,也果真是一副姐妹和睦的样子了。
    然后薛瓷和丽妃陪着张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又说了说宫中立冬时候会开宴席等等事情,这些话薛瓷是插不上嘴的,只能认真听着。
    忽然张皇后道:“这宫中如今唯一所缺的,也就是子嗣了,当初惠妃好容易怀上……却因为那种原因……真是可惜啊!”
    丽妃忙道:“娘娘不要挂心,这子女也得看缘分,缘分到了,便有了。”
    张皇后若有所思,最后只叹了一声,道:“丽妃进宫多年,也得加把劲,早些为圣上开枝散叶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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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划
    从承香殿离开之后, 薛瓷便直接回去了熏风殿。
    丽妃倒是兴致勃勃还有心邀请她去披香殿坐一坐, 只是薛瓷自己是觉得无趣了——知晓的秘密越多,便越胆小越可怕。
    可刚进熏风殿, 她便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淑妃。
    淑妃闲闲地坐在了前殿的椅子上,闻声回头看向了门口,于是起了身, 仪态万方地向薛瓷走过来, 口中笑道:“我等你好久了——说起来,自从你封才人之后,我们仿佛就再没有单独见见面——上一回见面还是在昭阳殿的时候, 是不是?”
    薛瓷静默了一会,笑了一声,道:“是——娘娘此行,有什么赐教吗?”
    淑妃歪了歪头, 示意她往殿中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既然同在宫中,便是姐妹, 做姐姐的来看看妹妹需要什么赐教需要什么理由呢?又不是故意来找茬或者是专门来找你的麻烦——”说到这里,她已经反客为主地坐下了, 并且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亲昵地笑了一笑, “你倒是不必如此戒备,我既然过来,便知道今天丽妃来过, 也知道你与她一起去过了皇后娘娘那里。”
    薛瓷垂眸,有些拿不准淑妃究竟想做什么。
    淑妃笑道:“我是不如丽妃那样大方了——再说六局送来的东西也不过尔尔,还不如卫国公府给你送的那些小玩意,我便不拿过来现眼,反而丢人。”
    薛瓷抿了抿嘴唇,在淑妃身边坐下了。
    淑妃继续道:“还记得我在昭阳殿对你说过的那些吗?记得你为什么会选择到这后宫吗?”
    薛瓷听着这话,却是长长一叹,道:“如今再去想当初,大约是后悔更多一些的。”
    淑妃仿佛明白薛瓷话中的意有所指,只道:“后悔?后悔也没法让你回到当初,你只能看着今后——才人,你如今在后宫当中荣宠之盛,都已经盖过了丽妃,难不成这个时候你就单单在后悔,去想以前是多么愚蠢然后悔不当初?”
    薛瓷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娘娘不如直接说一说,今日过来所谓何事吧!”
    淑妃俏皮地笑了笑,道:“来看看,说说话,不可以吗?“
    薛瓷抬眼看着淑妃,却并不能知道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
    淑妃的出身算是极好的——她祖父是骠骑大将军郭牡丹——若不是张皇后先入宫做了皇后,以她的出身和娘家声望,就算做皇后也可以。而进宫之后她的快速晋升,也能说明这一点。
    若还是之前,薛瓷并不知道宫中赵玄赵青这复杂情形的时候,或许还会真的与淑妃联手一番,只是现在这样——她简直不敢想宫中的这一群女人,淑妃也好丽妃也罢,甚至皇后,她们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
    “娘娘……天色不早了。”薛瓷最后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不觉,已经是红霞满天,“您该回去了。”
    淑妃定定地看了她一回,道:“那便改天再来和你说话吧!”
    “娘娘。”薛瓷与她目光相对,“娘娘若有什么话,今日也可以说。”
    “后宫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姐妹情深背后插刀。”淑妃并没有躲闪薛瓷的目光,“卫国公府与我骠骑大将军府上世代和睦,论理,我与你并不该如此生疏。”
    薛瓷笑了一笑,却觉得有几分无奈了。
    淑妃起了身,道:“我知道才人在担忧的是什么——才人也是侍寝过的人,自然会知道如今圣上这如鬼疰入身的行径,长久来看,必然是谁能先生下皇子,谁就能占得先机。才人如今得了圣上的喜欢,自然是好事,但长久来看呢?上回我与才人便说过,这后宫当中若能杀出一条血路,便只能生下皇子,今日我仍然会这么对才人说。”
    薛瓷眉头微微一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分明地从旁人口中听说到对于赵青和赵玄两人的评价。鬼疰入身……她咀嚼着这四个字,又抬眼看向了淑妃。
    “就算能生。”薛瓷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表达,一边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面对这样一个圣上——或许不生才是更安全的呢?”
    淑妃勾了勾唇角,道:“在宫中求安全?才人,你再想一想?”
    .
    天黑得越来越早,红霞不过短暂一瞬,很快便是暮色降临,满天星辰。
    薛瓷送走了淑妃,用过了晚膳,便和翠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翠珠比薛瓷进宫早一年,家里小门小户,是采选入宫,因为认识字,所以便做了女官。翠珠说起自己识字,便是眉飞色舞:“若是不认识字,就只能做扫撒那些粗活啦!而且做了女官,将来出宫去,也能比当初我进宫之前嫁得好。”
    薛瓷笑着问道:“你是哪里人呢?”
    翠珠笑着道:“奴婢是并州的——娘娘,卫国公在我们并州可是威风赫赫,若不是有卫国公把突厥人都打怕了,并州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繁华呢!”
    说起了薛春回,翠珠的话又多了起来,她道:“我小时候就听爹娘说卫国公的故事呀,说卫国公是怎样把突厥人给打得嗷嗷叫,是怎么带兵!卫国公就是我们小孩子心中的大英雄!那时候我和我邻居家的姐姐还想,如果有一天见到大英雄,就要好好地感谢一番!”
    “然后呢?”薛瓷含笑问道。
    翠珠嘿嘿一笑,道:“我们以为大英雄大将军国公都是白胡子老爷爷呀,我和邻居家的姐姐还一起削了根拐杖呢!结果呀,有次卫国公真的到我们县上来了,我们挤过去一看……却不是白胡子老爷爷,那拐杖……也就没送出去……”
    薛瓷听着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翠珠见薛瓷笑得开怀起来,也跟着笑,道:“娘娘总算高兴起来了,刚才淑妃娘娘走了以后,娘娘的脸色好可怕。”
    薛瓷脸上笑容淡了些,反问了一句“是吗”,又沉默了下去。
    翠珠笑道:“娘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圣上喜欢娘娘,娘娘迟早也与淑妃娘娘一样,能封妃。到时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么如意风光的事情呀!”
    薛瓷听着翠珠这么说,又忍不住笑了笑,道:“宫中的事情哪里这么简单呢?这会儿妄想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不定还没能爬到一人之下,就小命没了。”
    翠珠却道:“都进宫了,还不拼搏一把?娘娘别嫌我说得粗鄙,若是奴婢有这个福分做个才人,哪怕是刀山火海呢?先闯了再说。说到底就不过是一条命,若是什么都没享受到就没命了,多可惜呀!”
    “歪理。”薛瓷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恼。
    虽然翠珠的话说得乱七八糟,但薛瓷恍恍惚惚有些头绪了。
    .
    诚然,现在她所面对的局面的确毫无解决的办法,但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一切都只等待着事件按照既定的轨迹往前推动,那么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等宫中有人怀孕生下皇子,那赵青会死,知情人会死,恐怕连她自己也小命不保。
    如果她能做一点什么呢?哪怕只有一点点,是不是能够让结果有所改变?
    如若只是想着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她当初又为什么要从昭阳殿到后宫来?
    是什么让自己忽然之间开始裹足不前?
    知道了这么多秘密又如何呢?
    她分明可以因为自己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而大展身手,何必因为这样的事情,反而把自己吓到?
    想到了这里,薛瓷便有些释然了。
    .
    立冬的时候,宫中摆了宴会,裴氏照例是进宫,这次进宫,便带着薛玮的妻子张姝一起。
    薛玮的婚事因为薛璎的死推迟了数月之后,还是寻了个好日子给办了。张姝乃是当朝丞相张梅孺的嫡女,生得花容月貌,又落落大方,与薛玮成亲之后,与裴氏相处也极好,不多时就得了裴氏的信赖,把家事交了大半给她。
    这次带着张姝一起,也是为了让薛瓷与她见一面。
    张姝在家中是听裴氏说过了薛瓷的情形的,此刻见到薛瓷,她大方得体地先行了礼,然后便道:“才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往家里递话就是了,有什么国公府帮不上的地方,我家里面打声招呼也能说上话。在宫中才人便不用担心家中的事情。”
    薛瓷见张姝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有些讶异地看向了裴氏。
    这偏殿当中,裴氏的神色却十分凝重,她道:“你在宫中或许并没有听说什么,国公爷打了胜仗,并州是无恙了,但突厥舍了并州这条路,转头往东,破了幽州,如今国公爷已经接了旨意,准备往幽州去。”
    薛瓷虽然听不太懂这些地方究竟是哪里,但却明白一件事情,薛春回常驻的是并州,手下的亲兵打仗也是在并州,此刻匆忙调往幽州,所要面临的恐怕不仅仅是突厥,还有幽州上下没有理清的复杂关系——如果是允许他带兵前往还好说了,若是只让他一人前往去带幽州的兵……这后果,她忽然觉得有些难以估计。
    裴氏道:“你在宫中若有什么消息,能传出来的,尽量传出来。太后对我们家猜疑过重,之前的封赏虽然我们都推辞了,你的两个哥哥如今也不做官只在家里面,但不放心还是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