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那是逃避。”赵玄把头埋在了双臂之间,不再看窗外了,“可逃避总是最好用的。如果你死了……我心头上的重担就少了一个——可是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同胞的弟弟。”
赵青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面前的赵玄,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窗户外面。
廊下有灯笼发出昏黄的光线,可以看到含春殿中的高树,在夜色当中有一个朦胧的轮廓。
“如果……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赵玄忽然抬头看向了赵青,“你是皇帝,你会杀掉你的同胞弟弟吗?”
赵青收回了目光,有些错愕于这个问题,最后却只是失笑:“我不知道。”
赵玄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朕……朕想试试看……”
赵青微微皱眉,心中浮起一些不祥的预感。
面前赵玄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口中道:“朕想试试看……朕如果这么做了……是不是就能够、能够从这样的困境中解脱?朕不用再去想自己是有兄弟的,朕只有自己一个人,母后不用再想着朕需要留下子嗣,朕也不用再为了朝中的事情在后宫中平衡那些朕不喜欢的女人——你,青弟,你也可以得到解脱!”
话音未落,赵玄忽然从竹席上朝着赵青扑了过来,从袖中拔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嗤一声就扎到了赵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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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匕首扎到赵青身上的声音是闷的,鲜血最初从匕首周围涌出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如赵玄想象中汹涌澎湃。他带着几分茫然地坐在了地上,倒在他身边的赵青面色惨白,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血腥的味道蔓延开来。
赵玄盯着赵青看了许久,看着他胸口的衣衫先是被染红,然后是变黑;看着他身下的黑色地砖之上也有了鲜血的印迹。
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慌忙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一直后退到了门口,似乎是被这么多的血给吓到了。
“来人!来人!”赵玄大声叫喊起来,“张骏!张骏呢!”
外面,张骏急忙应了一声:“陛下,奴婢就在外面。”
“摆驾……朕要回昭阳殿。”赵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抠着门框,仿佛连拉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朕……朕要回昭阳殿。”
“奴婢……要奴婢进来吗?”张骏在外面的语气有些疑惑。
“不要……不要!”赵玄的声音是慌乱的,“快摆驾,朕要回昭阳殿。”
外面张骏应了下来,然后便是脚步声渐渐走远。
赵玄不敢再去看赵青,只在惊惶中拉开了门,逃也似的离开了含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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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
赵青躺在地上,这么一瞬身上的疼痛,鲜血流逝时候的无力,还有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嗡鸣,都让他觉得平静。
他眨了眨眼睛,又有些遗憾方才站着的位置不太好——否则刚才赵玄扑过来,他也会倒在窗户旁边,这样的话,抬起头就能看到窗户外面了,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只能静静地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屋顶。
含春殿的雕梁画栋大约从前也是极为精致辉煌的,只是时间过去太久,那些美妙的图画,都已经在空气之中变得模糊,变得看不清了。
会不会死?
赵青带着几分惧意地去摩挲插在自己胸口的那匕首——他没有力气、也不敢起身低头去看自己胸口这匕首会是什么样子,就连这会儿摸到的时候,都不太敢用力。
如果死了……明天就不能去昭庆殿了。
赵青低低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眷恋。
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了。
半掩着的门被推开,接着就是范女史的一声惊呼!
“快!先找太医来!然后去长乐殿告诉祝姑姑!”
这是赵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想什么,而是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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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湉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又说了含春殿的事情时候,整个人觉得有些懵。
“是谁做的?”她一边穿戴整齐了,一边问从含春殿过来的那小内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大约是圣上。”那小内侍支支吾吾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了,范姑姑过去的时候,小郎君圣上都快凉了……”
“太医去了没有?”祝湉觉得有些头疼,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问道。
小内侍快跑了两步跟上去,道:“请了太医,太医说伤得有些重,有些药不敢用,得请您过去定夺。”
祝湉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那小内侍一眼,又看了看刘太后寝殿的方向,沉吟片刻,道:“你先回去,和太医说,先用药,不用管那么多。这件事情,我得先说给娘娘知道。”
小内侍急忙应下来,便匆匆出了长乐殿。
祝湉在夜色中静静站了一会儿,又前后把这事情思索了一遍,然后才往刘太后的寝殿走去。
寝殿之外,两个值夜的女官见到祝湉来了,有些意外。
“姑姑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其中一人问道。
祝湉道:“我有事情,想见娘娘。”
女官愣了愣,先看了一眼墙边更漏——还未到五更——她道:“娘娘三更后才歇下……娘娘最近也休息得少……”
祝湉知晓她话中的意思,也知道此刻不该去扰了刘太后休息,可她只觉得无奈。
“非常重要的事情。”祝湉禁不住想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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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内
刘太后睡得浅, 外面祝湉与值夜女官说话的时候, 便已经清醒过来了。
寝殿中留着并不太明亮的宫灯,虽然昏暗, 但是能看清殿内的。
“进来说话。”她披着衣服从床上起来,淡定地走到了一旁坐下了。
女官们闻言推开门,先进去把殿中各处的灯都点亮, 然后又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殿外。
“是什么事情?”刘太后看向了祝湉, 语气中没有带一丝的疲惫,仿佛刚才并不是在休息一样神采奕奕。
“含春殿里面,小郎君被圣上……”祝湉含糊地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太医已经过去了,只不知现在清醒如何。”
刘太后微微眯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茶几上敲了两下。
“圣上这会儿应当是回昭阳殿了。”祝湉又道,“娘娘今日要去见一见圣上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刘太后看了一眼窗外, 还是漆黑一片。
祝湉道:“五更还未到。”
“哀家去含春殿看看。”刘太后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祝湉忙应了下来,自去找人准备了肩舆,便抬着刘太后往含春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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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皇宫安静得有些可怕。
刘太后坐在肩舆上, 微微闭着眼睛,仿佛是闭目养神。
身后的女官内侍安静地跟着, 祝湉走在她的身侧,前面是宫中的禁卫。
“也就仿佛是那年, 也是这么个时辰,天也是这么黑。”肩舆上,刘太后忽然开了口, 眼睛也睁开了,她看着前面宫灯照亮之下的楼台宫阙,语气是淡淡的,“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祝湉谨慎道:“娘娘总会心想事成的。”
刘太后轻不可闻地笑了一笑,道:“哪里有那么多心想事成的事呢?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总是更多一些的。”
祝湉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走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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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就到了含春殿外。
刘太后人都留在了殿外,自己带着祝湉进去了殿中。
殿中灯火通明,有两个太医正在里面正在商量药方子。
范女史见到刘太后和祝湉来了,急忙先上来行了礼,然后乖乖地站在一旁,并不敢多说什么话。
那两个太医也急忙过来,把赵青的情形给说了个仔细。
“还好小郎君当时没有挪动,臣等过来时候拔出了匕首,之后止血上药,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白胡子孙太医说道,“小郎君中间醒过一次,有些咳血,恐怕是伤着肺了,臣等已经给小郎君把脉,正在商量着用什么方子比较稳妥。”
刘太后走过去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赵青,只见他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脸色有些惨白,身上衣裳被剪开了还没有换新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还好方才把脉时候给小郎君仔细检查过,应当除了这两者之外,并没有别的伤处。”孙太医继续道,“小郎君之前房事太多有些伤了精气,这次受伤又是伤了元气,恐怕是短时间内不宜挪动,也最好静养,不要做伤身子的事情。”
刘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从赵青身上收了回来,看了一眼孙太医,然后道:“你就安心照顾小郎君吧,若有什么缺的药材,去找祝湉就行。”
孙太医忙应了下来,便与另外一个太医退到一边去,继续商量方子去了。
刘太后走去了殿外,在夜色当中,看向了跟出来的范女史,问道:“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女史低着头,此时她是不敢隐瞒的,只道:“今日……今日小郎君去了昭庆殿……”
“然后?”刘太后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
范女史原本是想用这句话来试探刘太后的态度,见刘太后这样语气,便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老老实实道:“小郎君走后不久,陛下就来了,陛下在殿中等了小郎君大半晚上……”
“然后小郎君一回来,陛下就动手捅了小郎君一刀?”刘太后挑眉,显然是不太相信这种前后事件的发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范女史低着头道:“陛下过来的时候,不许奴婢们在旁边伺候,所以也不知道小郎君与陛下是不是说了什么。只是陛下走的时候仿佛十分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