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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节

      “谢谢匡先生。”
    “不用客气,我跟道笙是朋友。”
    提到丈夫,林沉畹忍了半天, 禁不住问:“道笙,你知道他的消息吗?”
    她的声音轻颤,双手揪着皮包带, 透出心底的紧张情绪。
    匡为衡面朝前方, 眉头紧锁,“陈夫人, 日军进攻上海时,道笙把他在上海能动用的资产都捐赠给坑日军队,参加保卫上海的战役,我跟道笙多年的交情, 我敬佩他侠肝义胆,我一直打听他的消息,可是你知道, 这场仗死了几十万人,日军飞机轰炸,不少人被炮弹炸的面目全非,尸骨无存。”
    望着窗外,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遭受战火的重创,惨烈程度可想而知,林沉畹面色泛着苍白,对倭寇滋生出恨意。
    停了一会,匡为衡说;“道笙是条汉子,陈夫人,我一直没放弃寻找,哪怕能找到他的……”突然顿住,语气变得沉重,“陈夫人,我不能隐瞒你,道笙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你做好心理准备。”
    匡为衡认为应该把最坏的结果告诉她,林沉畹抱有太大的希望,如果有坏消息她将无法承受。
    她肝胆俱碎,脸色灰败,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道笙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在某个地方,她一定能找到他。
    汽车开到上海大饭店门前停下,匡为衡为她订下上海最豪华的大饭店。
    走进上海大饭店,与外面的残垣断壁废墟相比,这里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匡为衡引路,“陈夫人,你们的房间在五楼。”
    饭店里出入的不少日本上层高官,还有投诚的汉奸,一路林沉畹看见日本人经过邵勇拧着眉头,不说一句话。
    匡为衡订的两个房间挨着,邵勇住在隔壁,走进客房,关上门,匡为衡解释说;“这里住有点乱,上海的几家大饭店,不同程度被战火殃及,这里的条件比别的地方好。”
    “谢谢你,匡先生。”
    林沉畹现在无心吃住,对住的条件全然不在意。
    “陈夫人一会安顿好了,我请陈夫人吃饭。”匡为衡说。
    “匡先生,你挺忙的,不用特意应酬我,我现在也吃不下。”
    她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陈夫人,你别着急,先住下,有道笙消息我通知你,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匡家在上海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日本人占领上海,也不动影响大的匡家。
    “谢谢,匡先生。”
    匡为衡告辞走了。
    邵勇说:“姐,这个饭店里住的我看没有多少好人,我们换一家饭店,我住在这里实在不舒服。”
    林沉畹压下对日本人愤恨,“小勇,住在日本人多的地方,或许能有点线索,方便寻找你姐夫。”
    放下行李,她一分钟也不能等,上海大饭店里条件优越,每个客房都有一部电话机。
    她来时,已有打算,给杜云峰挂电话,这几年她跟杜云峰时有书信联系,杜云峰已经是上海圣约翰大学最著名的教授,时任《上海日报》主笔。
    半个钟头后,杜云峰赶到上海大饭店,两人坐在饭店三楼西餐厅里,林沉畹跟杜云峰十几年未见,杜云峰已经不是当年校园里那个倨傲的大男生,杜云峰戴着金边近视镜,一副儒雅的学者风度。
    杜云峰看着眼前的少妇,瞬间有点恍惚,林沉畹穿着轻薄素绉缎旗袍,世事变化,时光仿佛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她一如十年前,不被世俗所污的纯净,反倒更添了几分风情。
    “你电话里说找你丈夫而来,你们住在加拿大,陈道笙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回国了。”杜云峰问,林沉畹在电话里没有细说。
    “他来上海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参加了淞沪战役,如今生死不明,你能帮我查查道笙的下落吗?”林沉畹说。
    他曾经对陈道笙怀怨,多年前的事,已经过眼云烟,杜云峰已经有了妻子女儿,少年时青涩懵懂,他对林沉畹怀有一种纯真感情,世事沧桑,这份曾经朦胧的感情,留在心底里成了珍贵美好的记忆。
    陈道笙有男人血性,为抗战不惜牺牲,他深深的敬佩。
    “我有几个外国记者朋友,他们是战地记者,在前线亲眼目睹战役经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杜云峰现在社会名流,在上海很有些人脉
    “谢谢你,杜云峰。”
    林沉畹悲凉的心境,有了一丝暖意。
    “我们之间还用客气吗?国内当头,我这种读书人空有一腔热血。”
    杜云峰有些惭愧。
    “杜云峰,你跟道笙做着不同的事,都是为国出力。”
    杜云峰任《上海日报》主笔,《上海日报》是宣传爱国的报纸,杜云峰的文章文笔犀利,不畏强权,呼吁呐喊。
    杜云峰走后不久,意外的是汪寒雪来了,两个中学时期的好友见面,拥抱在一起。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汪寒雪说:“我表哥给我打电话,说你来了,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我正想告诉你,你就来了。”
    汪寒雪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嫁了一个上海人。
    “我表哥电话里说你家陈先生失踪了,我担心你,急忙赶来。”
    “道笙参加淞沪抗战,下落不明。”
    汪寒雪同情地问;“你来上海,两个孩子谁照顾?”
    “我干娘照顾,我实在等不下去了,寒雪。”
    无期限的等待,是何等痛苦的煎熬,她如果不来上海,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