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这一路走走停停,临近午时,三人来到一处村落,犬子觉得有几分眼熟,问春爹:“这里是涞里吗?”
“就是涞里,我们离县里近了,这条路直走就到。”
春爹指着前方开阔的道路,道路上有马车和牛车往来,看着很热闹。
犬子将路记下。
春爹常来县里卖粮,他对这县城熟悉,知道商肆在哪里。他领着犬子到一处集市角落,他摆放大豆出售,犬子则在旁边卖鱼干。
在吴家店,一天也卖不了多少鱼干,而且价格低廉。到县城里来,不过一个时辰,犬子卖完鱼干,收得数十枚钱。
回程,犬子跟大春斧子说他要去涞里找一个人。
春爹问犬子认识路吗?犬子说认识。
犬子提着一壶酒,独自前往涞里,到老段家登门拜访。
犬子见院中有一位女孩正在喂鸡,认得她是老段的女儿,叫小思。“段游徼在吗?”犬子鼓起勇气,上前询问。“你找我阿父?阿父!”段思显然没认出犬子是上次过来的男孩,也难怪,今日犬子穿得破烂,而且风尘仆仆,蓬头垢面。
段思朝屋侧喊叫,老段在马厩里喂马,问段思喊他做什么,段思说:“阿父,有个男孩找你,还带着酒。”老段猜测到是谁,笑语:“叫他进来。”
第29章 收获(卷一完)
大豆收获后, 翻土整地, 撒上了萝卜种子。犬子每日去浇水拔草、细心照顾,数日后, 长出翠绿的小苗,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犬子提着竹篮, 将发育不好的小苗拔掉,放入篮筐, 只留下长得高, 长势好的萝卜苗。摘下的萝卜苗,又嫩又好吃, 掐掉头, 放清水里冲洗, 切碎和面,烙成青菜饼,配上米汤食用,再美味不过。
刘母是巧妇, 会在吃上花心思, 总能用有限、粗陋的食材, 做好吃的食物。
犬子、每日浇水、锄草,抓虫,精心呵护这一片萝卜田。
至于芋田,犬子只需去锄草,种植在河畔,水源丰富, 灌溉都不用。芋头长得慢,得到秋时才能收获。家里种的粮食,自然是不够吃,好在犬子会捕鱼狩猎,也懂得挑担子去县城卖干货,再加上刘母织布挣钱,母子俩在竹里的生活真正安定下来,再没挨过饿。
近来熏的笋干不少,可以售卖。犬子如往常天未亮,挑担出发去县城。他扁担上一头挑着一个竹筐,一头挂着一条咸鱼干。竹筐中的笋干要售卖,而咸鱼干,则是用来送人。
在县城里将笋干卖掉,已是午后。
犬子挑着空竹筐前往涞里,到老段家去。老段家门口有一位女孩正在喂鸡,正是老段女儿段思,段思见着犬子,欢喜说:
“阿弘兄,阿父昨日才在说你什么时候过来。”
“小思,我师父呢?”
“阿父在屋后劈柴。”
犬子卸下担子,解下绑在扁担上的鱼干,递给段思。段思捧着鱼干,踩着欢快步伐往厨房里去。老段家清贫,但凡是吃的东西,段思都很珍惜。
“阿弘兄渴了吧,喝水。”
段思执着水瓢出来,给犬子饮用。
犬子一路辛劳,风尘仆仆,脸上的汗水和尘灰都能搓出泥丸了。犬子走到老段家屋前的小溪,他将手足清洗,收揽散乱的头发,重新扎绑。段思站在一旁,递给犬子擦脸的巾布。
老段早听得声响,知道是犬子来了,他从屋内取出一副弓箭,站在老桃树下等候犬子。
段家院中这棵老桃树,树干上面挂着一张靶子。无论是靶子或者桃树干都伤痕累累,饱受弓箭摧残。命苦的桃树,长得还挺茂盛,并且枝头结满果实。
犬子执弓,站在离靶子很远的地方,他刚抬起弓身,还未瞄准,老段便拍打他手臂说:“退后。”犬子听从,倒退十步,老段仍在喊“退后。”
直到犬子退到溪水边,无处可退,老段才喊:“射。”
段思坐在门口石阶上,手里捏着一个梨子,身边放着一篮梨子。她美滋滋地食用,对于前面不停飞驰而来的箭羽不以为怪。
“嗖”一支箭飞来,稳稳扎在靶子上。
“嚓咔”,段思咬下一口梨,清甜多汁。
段思身上穿着大人衣服改的衣裳,又宽又大,衣服陈旧。段思眉眼清秀,不似老段相貌粗鲁,她长得像段母。
“嗖嗖”,眼前不时有箭羽飞过,段思目光盯着靶子,心里计数。待犬子射完箭囊中的箭,和老段一起走过来,段思一口啃掉梨屁股,伸出指头说:“阿弘兄,两支没中。”
犬子点头,接过一颗大梨子,用衣服擦擦,大口咬下,段思也拿给老段一颗梨子:“阿父,给你吃。”
老段接过梨子,坐在她身边,父女并排在一起,吃果子。
犬子坐在下一层石阶上,很快吃完一个梨子。犬子走到靶子前,将箭回收。靶子上扎着一束箭羽,约莫十来支。犬子抬头看着偏西的太阳。
“师父,我该回去了。”
“小子先别急,我拿样东西给你。”
老段从屋内取出一柄环首刀,刀身青色,刀把木质,脏得已看不出本来颜色,至于刀身更是锈迹斑斑。
“为师从一位匪徒手里缴的旧刀,你试试。”
老段将刀抛给犬子,犬子惊喜接过。
“多谢师傅”
犬子将环首刀执在手中甩动两下,手感沉重,和他之前练习用的木刀不同,和它比,木刀就是小孩儿的玩具。
犬子舞动长刀,做出劈砍刺等动作,他舞刀时有模有样,像一位老学徒。老段抱胸站在一旁观看,不停点点头。
犬子的归程,由老段骑马载上犬子,一路在夕阳下驰骋,望着老段宽厚的背影,犬子有种是父亲带他骑马的错觉。天边残阳似血,一大一小同骑,前往竹里。
每每犬子到县城卖鱼干或者笋干,都会去找老段习武。如果天色太晚,老段则会骑马送这位得意门生到竹里外的路口。
犬子背负一柄环首刀归家,刘母知他和涞里的段游缴习武,并不反对,只是说不要荒废了田事。
“知晓,阿母放心。”
“今儿庄家三郎过来找你,你过去庄家问问有什么事。”
“好。”
犬子匆匆喝下粥,赶往庄家。
这些日子也仍往庄家送鱼,往来密切,却不知今日阿平找他有什么事。
前往庄家院子,刚进院门,就看到庄兰从屋内追出,她前面是奔跑的竹笋,她喊:“臭竹笋,别跑,把绣框还我。”
庄兰跑动时,还有清脆的铃铛声相随,她腰带上坠着一对铃铛。
犬子正好挡着竹笋的道,犬子一把拎起竹笋,将它咬嘴里的绣框拽出,递给庄兰。
“阿弘兄,你来了!”庄兰看到犬子很开心。
“嗯,阿母说阿平今日找过我,我过来看看。”
“阿平哪有什么要事,肯定是想找阿弘兄下棋。”
阿平喜欢对弈,但是下不过犬子。
竹笋在犬子手里挣扎,犬子觉得它重上许多,犬子蹲下身,将竹笋放地。
“吃竹子也能长得这般滚圆。”
直觉竹笋比第一次见到时大上一倍不止,长得很快,个头看起来不小了。
“兄长说到秋时,竹笋就长大了,要将它放回山林里去。”
庄兰觉得兄长一定会舍不得,就是她也觉得舍不得呢。
犬子摸摸竹笋的圆头,竹笋以为是要和它玩戏,立即将前爪搭起,抱住犬子大腿。这只貘崽最擅长抱大腿,犬子好不容易才摆脱它,登上二楼,去找阿平。
犬子上楼找阿平,见庄扬屋中的灯亮着,他走过去一看,阿平在庄扬屋内。
“秉德无私,参天地兮。原岁并谢,与长友兮, 淑离……”
庄扬在案前书写着什么,不时会去摆动算筹。阿平双手覆在一面木牍上,在案旁咏背诗句,他咏至“淑离”二字,停滞许久,忘了诗句。
“淑离不淫。”
庄扬接下,他抬头,正好看到犬子站在门口。
“阿弘,别站在门口,你进来。”
犬子这才走进屋内,坐在庄扬身旁,他一向喜欢看庄扬书写,虽然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弘兄,你要不要学写字?”
阿平看得出犬子对书写感兴趣。
“二郎,我能学会写字吗?”
犬子问庄扬,他自然是想读书识字,但他从未学习过。他颇羡慕读书人,因为庄扬就很有学问。
“能,便如小孩蒙学那般,从山水田日学起。”
庄扬点头,他觉得犬子很聪明,必然能学会。
“二郎,我想先学我的名字。”
“可以,阿弘,我先教你执笔。”
庄扬将毛笔执住,示范给犬子看,而后将毛笔递给犬子。犬子接过,五指茫然不知道要怎么捏握,庄扬挨靠过来,纠正他的动作。犬子闻到庄扬衣服上的清香,他收回心思,认真听从庄扬的教导。
日子不觉中过去,犬子家的家畜长成繁衍。最早生产的是兔子,还未入秋,便生了一窝光秃秃的粉嫩色的小兔子。刘母将兔崽捧走,犬子用破衣絮给兔崽做窝,而后由刘母照顾兔崽。刘母每日将兔崽抱到母兔身边吃奶,吃饱了抱回,以免崽遭母兔不慎压死,甚至发生恐怖的母兔食子现象。自从生产,母兔的伙食很好,顿顿吃黄豆,好产奶喂兔崽。
到秋日,犬子家的羊生了两只羊崽,一头纯白一头纯黑,因配种的公羊黑色。白色母羊身边,跟着一黑一白的羔羊,实在很有趣,庄兰不时过来看看,喂小羊羔吃草。庄兰甚至想跟犬子买一只白羔羊,阿平说她:“养两日,你必然懒得牵出去吃草,这不是要把它饿死了。”庄兰这才打消念头。
猪生了六只猪崽,因为是放养,犬子好些时日才发现。至于公猪的英姿则谁也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深林中哪头机智的野猪。竹里野猪十分罕见,必然是从深山老林里来的。
母猪带着猪仔到处拱食,在屋后四处刨土,犬子深觉养不起。犬子卖给春爹一头猪仔,自家留下一头,其余的借春爹的辘车运往吴家店售卖。
堪称一笔飞来横财。
已是母亲的白白,趴在土坑中啃着植物根块,它身旁卧着一头小猪仔,慵懒拍着大耳朵,哼哼叫着,颇有白白当年的风采。
深秋,年少的犬子,穿着庄扬的旧秋装,在屋前屋后忙碌。喂猪喂兔,种田锄草、织网剖鱼。偶尔他停歇下来,会看向庄家院子,有时能看到庄扬的身影。
每每天未亮,庄扬被鸡啼声吵醒,他披衣出屋,站在木廊上,都能看到犬子在院中舞刀的身影。
从秋落叶,到寒冬飘雪,再到开春后的鸟语花香。
庄扬就这么站在木廊上看着,一看二载。看着犬子从一个单薄的孩子,长成一位健壮高大的少年郎。
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