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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陶有财的丧事也算是风光,不仅请了主事先生跟吹打乐手,最后还给火化了,在这年月里,这样的丧事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往后他们家,也就剩下三个女的了,这小的虚龄才刚五岁,老的也快五十了,这个家,最终还是要靠陶艾芳撑起来,几个老人说有困难的话就去找他们,可是人家帮一次两次是没问题,难道还能帮你过一辈子么?人活着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这个道理陶艾芳早就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永不磨灭的番号》看过咩,挺好的。
    第92章 番外之陶方(一) …
    我叫陶方,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哥哥,我们的家庭并不算是一个十分和美的家庭,但是那些年我过的还不错,或者说,是我这一辈子过得最好的十几年了。
    我的父亲是个老实沉默的男人,长得矮,也没什么能力,母亲是看不起他的,但是即使这样,我们也必须承认,那些年里,是他在养着我们一家。小时候我不懂事,看不起我的哥哥也看不起我的父亲,总觉得他们闷不吭声的样子很让人讨厌,人家在外面说起我哥哥跟父亲如何如何窝囊的时候我就觉得特丢人。
    为此我跟不少人打过架,因为每次说到我哥哥,他们就爱扯到我身上,说:陶方的哥哥陶亮是个傻瓜。不过跟那群家伙打架我总输,他们人多,我就一个人,陶亮那个家伙一点都帮不上忙,这也是我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每次我打完架,不管是输了还是赢了,陶亮都会做出一副很感动的样子,他还以为我是为他打的架呢,屁,老子就是为了自己。
    后来我不跟那些小孩打架了,我跟他们玩香片,赢了再卖给他们,有时候也是可以有点收入的,那会儿根本就没有零花钱这回事,所以有两个小钱买零食也是很牛逼的。陶亮每次都眼巴巴地看着,看得我烦死了,就只好分给他一点,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母亲肯定是会给我补回来的。
    我母亲的偏心是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但是这又怎么样,他们也就是在背后说说,没人敢在她跟前说,这是我们家的事,别人就喜欢说说,并不爱参合。平日里他们也在一起说笑打牌的,好像关系多好一样的,我母亲跟他们说陶亮很笨的时候,他们也是跟着附和的,所以说,背后被别人说几句真的是无关紧要。
    小时候有一次过年,我父亲那会儿还在南方打工,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罐奶粉回来,那时候奶粉真的已经是顶好的东西了,他自己都没有喝过一口,我母亲也不舍得喝。
    她每次给我们兄弟俩泡奶粉的时候,都只给一小勺,两个人一样多,我再怎么闹她都不肯多给。但是有时候我考试考得好了,或者是做了什么讨她开心的事,她就会偷偷地给我泡上一碗,这时候是可以多给的。
    印象中,只要是母亲上街买东西,或者是走亲戚什么的,都会带上我,陶亮他很少跟着,除了去奶奶家,我们兄弟俩都去。那时候村里人都很少上街,有时候我们遇到个熟人什么的,大人间是讲究礼尚往来的,但是他们不会明着说。一般就说,哎呦这孩子真可爱,阿姨这个柚子给你吃啊。然后我母亲就要跟她推辞个大半天的,两个人推来推去,一般最后还都是收了的。
    回家后母亲就会跟陶亮说,这个是你某某阿姨给陶方吃的,之类的。虽然后面陶亮也多少能吃上点,不过就跟个小媳妇似地,我有时候觉得陶亮其实不是我母亲亲生的,该不是捡来的吧?
    我母亲年轻的时候脾气很暴躁,经常打陶亮,也会打我,但是打我的时候还是比较少,那是一些我不愿意再想起的记忆。
    然后就这么的,我们长大了,后来陶亮考上大学,家里闹了一场,最后还是给送出去读书了。那时候的我,已经能隐约明白自己其实有些事情做得不对,但是那点想法,根本抵不过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因为最终我也没能考上大学,我不想承认,其实自己的学习能力还不如陶亮。
    我的哥哥陶亮,在高中毕业的时候还没有开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内向到极致的傻愣,学习也不怎么认真,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上学,我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喜欢什么,在我看来,他什么都不喜欢。
    高中毕业之后,我就离开我们镇,到外面去打工了,那时候我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抱着幻想的,觉得只要自己够机灵够勤快,总有出头的一天。但是真正到了外面我才发现,在这样的茫茫人海中,我一个山里出来的娃子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先是找了一家酒店当服务员,因为好的工作都不会要我这种没有经验的高中毕业生,在碰了很多次壁之后,我才终于决定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当服务员的日子其实挺愉快的,除了上班的时间长了一点,工资也不怎么高,大部分的时候我都过得挺有滋味,因为在这样一群人中,我还是比较混得开的。
    但是那时候的我并不能满足于这样的生活,我希望自己可以站在高等人的位置上,那几年的我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我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于是我放弃了已经熟悉的环境,去当了学徒,我觉得只要自己有过硬的手艺,以后总有当老板的一天,到时候从小老板当到大老板,那有什么不可能的?
    也许是我太天真了,也许是缺乏机遇,总之学艺之路并不好走,那时候我虽然听说过拜师是要有熟人给红包之类的,但是并不真的了解这其中的厉害。面试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只要肯努力,总有一天会出头之类的,他们对我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希望我安心在那里干活。
    结果我就真的很努力了,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绝对没有半句推辞的,开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要不了一个月,我就发现自己真是傻透了。每个师傅都只会用心教一两个徒弟,有时候甚至一个都没有,这些徒弟都不是通过面试进来的。
    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很天真,我去找他们理论了,甚至还去厂长那里告状,厂长说得挺好,还把一个老师傅叫过来说了一顿。然后呢,迎接我的就是无止尽的排挤,几个老师傅之间虽然暗流汹涌,但是很多时候他们还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这些人排挤我,指使他们的徒弟也排挤我。最终我没能在那里待满两个月,走的时候那个人模狗样的厂长还不肯发给我工资,说我是学徒,这两个月对厂子没有贡献。
    那几年是我最讨厌陶亮的时段,虽然我们就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上几天,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在学校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自己又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就忍不住愤怒,虽然这样的愤怒来得毫无道理,我甚至不能说出来。
    然后有一个过年的某一天,我偶然听到村里的大人们谈论我们家的事,才终于知道我的父母还有过那样的一段,也就是说,我其实很可能都不是我父亲亲生的。那一刻的彻底的愤怒了,谁稀罕当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的儿子,野种就野种好了,我他娘的就是个野种怎么了?
    我憎恨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憎恨他的“亲生儿子”,也憎恨自己的母亲,我甚至憎恨自己,这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啊,真他妈的让人恶心。那个大年夜,我看着家里那一张张倒胃口的嘴脸,心里从所未有的冷漠。
    然后我更努力地在外面挣扎,可是接下来的经历大同小异,都不太顺利。两年之后,我就彻底明白了,一个没有钱没有背景的乡下小子,真想要在这大城市里混出个样子是很难的,不仅要有能力有毅力,最要紧的是有机遇。我最终还是不愿意在那样的环境里煎熬着等待一个机遇,于是我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报了一个培训班,学了一门做火锅料的技术。
    我学的主要就是各种丸子的做法,鱼丸肉丸火腿肠豆腐之类的,以前的品种比较少,后来就慢慢的多了。我当时学这门手艺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个刚出社会的愣头青了,我知道要靠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摆摊开门面都是不现实的,不说资金,我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请人也不一定能请到理想的。
    于是我回到了我们那个镇,当时我父母也有了一些存款,正想在镇上买房子呢,我也正打算做点小生意,就撺掇着他们买了,那会儿房子也便宜,我们家虽然都没赚过什么大钱,但是我母亲也算是持家有道,这几十年如一日地省下来,积蓄还是有的。
    我回去之后就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子,那会儿我口袋已经空了,都是我母亲给掏的钱,包括开始的时候买的那些材料,这个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当时我才不到二十岁,让父母掏点钱怎么了?好多人都还在学校里混日子谈恋爱呢。
    那会儿刚好也是秋天了,过了不多久就到了冬天,那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啊,我的生意越来越好,母亲辞去在餐馆里洗碗的工作,就专门给我帮忙。那几年正是流行吃火锅的时候,我的火锅料品种也多,很多东西其他摊子根本就见都没见过,于是那一年冬天,我小赚了一笔。
    时间冲淡了我的愤怒,在我做小生意的那几年了,父母也都一直有给我帮忙,父亲没活的时候,就在家里帮我做事,即使我从来不给他钱,那个男人还是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得好好的。后来我又觉得,也许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是随便乱讲的,再过几年,我才彻底明白其实这些都并不重要。
    这样的日子一过好多年,然后陶亮毕业了,在外头找了工作,那时候我的生意基本上挺稳定的,虽然吃火锅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流行了,但是依旧是冬日里不可缺少的一个菜色,我们后来也加了一些其他东西,主要是摊子摆得久了,就会有很多熟客,生意也好做。
    那时候我的心情了平静了下来,对陶亮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后来他毕业了出去找工作,我也有些替他担心。那会儿大学生已经很多了,他还是个大专毕业,又没个熟人什么的,脑子还不开窍,在外头指定得吃亏。
    我有时候跟我母亲说起,她一般也不搭腔,有时候也会说两句,就说男孩子总要出去的,难道在家里吃父母吗?他又不会做生意,回家能干嘛?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家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在外头受了气还可以回家撒撒娇使使性子。
    那些年我们家里的收入还算是可以的,虽然我也没给我母亲多少钱,差不多就是个帮工的工资,但是她干的活可比帮工周到多了,而且每次我给她钱她都十分开心。在她看来,我就算不给钱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时候的我并不能理解作为父母的心情。
    好歹那几年我母亲也没有跟陶亮拿过钱,在我们村里人的观念里,孩子赚了钱都是应该交到父母那里的,父母会替你安排很多事,比如盖房子娶媳妇什么的,父母死了之后钱还是自己儿子的,当然女儿是拿不到的。
    我母亲大概也是有些愧疚,但是这个年纪的人了,你想让她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说得多了,她肯定要跟你急。这些事基本上我都不怎么爱提,过都过去了,提起来也没劲。
    然后我父亲死了,陶亮回来了,父亲的死我有些难过,但是陶亮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其实他跟父亲的感情也不见得多好,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哥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回到老房子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后来甚至还在山上放起了羊,这事在我们这边的人看来简直太不着调了。我母亲很生气,那几天他在家里骂骂咧咧地说陶亮没出息,就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什么什么的,我懒得理她,爱骂就骂去吧,爱放羊就放羊去吧,反正我还做我的小生意。
    第二天春天的时候我看到陶亮在菜市场买蕨菜,生意倒是不错的,那会儿我也正忙着呢,就没有过去打招呼,或者说,有时候兄弟间的感情淡着淡着就习惯了,见面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一年的夏天问题不断,添加剂的问题又被拿出来大说道,看着那些新闻,我真是觉得自己吃什么都是不安全的。然后又出现了一种毒蚊子,这些蚊子会传染一种热病,只要得上了,基本上就都没什么活路了。
    我和李莹就是在那时候结的婚,李莹是个能干的女人,其实她不是我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而且结婚的时机也不对,但是既然已经有了我的孩子,那就结婚吧。后来我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我结婚的时候陶亮包了一万二,看来他这几年的积蓄确实是不少,今年春天他卖蕨菜应该是赚了一些,后来听说还有个老外开车去我们村找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但是我知道八成又是来钱的路子。
    我们这边都是要回礼的,照理说他包给我一万二,我起码要回七千到九千的样子,我包了九千,他没要。不要就不要吧,这孩子生下来之后需要各种花销,我的小生意虽然还行,但是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户,前阵子又挪了一些钱出去放贷,这些钱我先拿着,以后等陶亮结婚的时候我再包回去,也是一样的,就当是我跟他借的呗。
    那之后我母亲倒是不骂他没出息了,可是也没回村里去找过他,这又不是感情多深的母子,见面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概是尴尬比温情多得多吧。
    而且我们这边的人,虽然都是从山上下来的,甚至我们的小镇也只是个小盆地,却都十分坚决地看不起种地这个行当,放羊那就更别说了,简直不比要饭好多少。我的母亲在心里还是瞧不起陶亮的,就像她当初瞧不起父亲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陶方的再写小黑小龙的,不好意思啊,这两天评论都没有回,报纸正忙着挖新坑呢。
    然后就是定制的问题,有多少人要的呢?我想统计一下,不是很多的话就不开了,专门回答定制问题的评论请打零分。谢谢!鞠躬!大家请自由自在滴o(n_n)o~
    第93章 番外之陶方(二) …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变得困难起来,蚊子十分猖獗,镇上不断有人死去,我们恨不得每天都要在家里喷好几遍的杀虫剂,但是又担心李莹肚子里的孩子会受到影响,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房间里面找蚊子。
    肉食已经不安全了,蔬菜也不那么安全,还好,陶亮经常往我家里送菜。其实陶亮从春天开始就一直给我们送菜,但是以前我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青菜之类的,到菜市场买买也不需要多少钱。不过他既然给我们送过来,也是有心的,我母亲经常在炒菜的时候会说,自家种出来的东西跟外头买的就是不一样啊,你看这豆子,一煮就烂了,看着丝瓜,还带着甜呢。
    但是李莹好像不太赞同我母亲的做法,时常的,也会从家里翻点东西让他带回去。对此我母亲有些不高兴,大概是不喜欢新媳妇太有主意吧,对于婆媳之间的这点事,我基本上不去参合,因为这个问题我根本就解决不了,说多了也是添乱。
    夏天过后,大家以为这下好了,蚊子终于要被冻死了,可是寒冬很快就来了。
    那个冬天下起了大雪,就算是镇上最老的老人,也没见过我们这边下过这么大的雪。那种天气里,电线杆都被冻了,三天两头停电,每次只要一停电,家里的电热毯暖气电暖炉什么的,就都成了摆设。
    大家都冷坏了,我跟李莹她哥一起上山去砍柴,我们家还好,还有个灶台,镇上好多人家现在都只用煤气灶跟电磁炉了,那柴火在屋子里一点,简直能熏死人。
    李莹怀着肚子呢,我们家里虽然因为做着熟食买卖,多少还有点屯粮,像面粉薯粉玉米粉之类的,但是仅仅开这些东西,李莹的营养跟不上不说,我们也根本支撑不了多少日子。
    冬天开始的时候,好一阵子陶亮都没来,大概是雪下得太厚了,路不好走,后来就更厉害了,打眼一看,连马路在那里都找不到。我也不好意思打电话跟陶亮说,怎么说当初他送菜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吃得理所当然的,现在又巴巴地凑上去跟人家要菜要粮的,我有些拉不下脸来。
    但是母亲背着我给陶亮打了个电话,跟他说家里都没吃的了,我媳妇怀着肚子每天吃咸菜之类的,这还是李莹偷偷告诉我的呢,我听了之后觉得很生气,但是有什么办法,现在我连自己媳妇儿子都养不活,于是只好装作不知道。当时的我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冬天过去了,等年景好了,我就加倍地还回去。
    陶亮果然来了,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大黑狗,还能拉雪橇。他弄了很多东西过来,蔬菜大米,还有不少木炭跟半头羊,我们都好久没有吃过新鲜的菜跟肉了。李莹他哥最近也都弄不到吃的,听说前几天他又出去偷东西,被人抓住了打了一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他自己不承认。
    当时我们都有一些尴尬,以前自己过得好的时候,也没多照顾山上的陶亮,甚至在心里鄙夷他放羊的行为,看到这半头羊,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母亲也是,看起来有些讪讪的,我媳妇也不吭声,我知道她心里正难受着呢。
    陶亮放下东西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往后他还是常常地往我这里送东西,然后我们的日子也就跟着好过了起来。但是别人的日子却是越来越难过了,邻居有几户人家每次在陶亮过来送东西的时候都要打开楼上的窗户偷偷地看,有一次闲唠嗑的时候,他们还问我家里粮食还有不少呢吧。
    我很担心这些人哪一天饿极了会过来抢,就一个劲儿地跟他们说李莹这两天如何如何不好了,企图博得他们一点点同情心,也许大家是真的同情了,也许他们只是还没有入室抢劫的魄力,总之这些人最终也没有过来砸我家的大门。
    我跟陶亮说明年我也回村里种点地,他答应了。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厚道,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得好好的,镇上的房子给我,老家那栋房子跟土地都给他,至于家里的存款,那都在我母亲手里捏着呢,我们谁都没提。
    但是有什么办法,难道一直靠着他的资助活下去吗?相比之下,我还是跟他要些地过来种吧,听说我们家在村里的土地他也没完全种完,到时候我再开点荒什么的,大概也能养活一家子人。
    以后家里的熟食生意就让我母亲跟李莹做着,我自己倒山上去种点地,甭管世道太不太平,年景好不好,家里都多存点粮食,再遇到个像这年冬天这样的事,咱就不用再靠着别人了。当时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第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也确实以为这困难的日子,大概就这么过去了吧,可惜天不遂人愿。
    再说这一年冬天。
    李莹的娘家还有一对父母和一个哥哥,他哥哥听说没什么本事,到现在还没讨老婆呢,年龄也不小了,从前就懒,现在就更没法子了。不过他是真疼李莹,陶亮还没来那会儿,有一段时间我们都弄到吃的,李莹她哥就出去偷鸡摸狗,得了好东西自己也不舍得吃,都给妹妹留着,还时常警告我不准跟她抢吃的,我哪能跟自己媳妇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抢吃的呢?
    但是我母亲很不喜欢李莹她哥,应该说所有没出息不争气的男人她都不喜欢,更别说像李莹他哥那种二流子了。不过人家既然是提着东西过来的,她也不好甩脸子,就只在后面念叨,有时候被李莹听到了,她就光明正大的说,好像全世界的理都在她那里似地。我有时候很烦,但是又不能说,不然指定得被说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还好李莹也是个懂事的,她挺能忍,我就是担心这么下去对孩子不好。
    后来我们家日子好过了,李莹明里暗里的,也会弄些东西让他哥带回去,我母亲看到就不高兴了,有一次甚至还跟陶亮说这事,那晚上李莹躺被窝里偷偷地哭,我都听见了,但是除了装作没听见,还能怎么样?我能说自己母亲的不是吗,还是让自己的媳妇继续忍着?我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李莹还是当没事发生一样,开始张罗起了过年的活计,前一天我母亲让陶亮在我们这里过年,但是他没答应,要我的话也不答应,就算他现在常常来送粮食过来,我们也算是经常走动了,可是过去的是就算是过去了,它们也是确实发生过的,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抹去。更何况我母亲一心只想粉饰太平,根本就不愿意面对现实。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当你看不起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有一天他穿上了龙袍,在你眼里却也不过是个瘪三。我母亲现在对我的哥哥无论多么热情,但是我依然知道,她在心里并没有喜欢他,也没有感激他。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其实也是不对的,无论怎么样,她都是我的母亲,一心只为我打算。
    然后,春天来了,等到积雪消融的时候,我就回到村里去种地,我母亲很想帮忙,李莹又大着肚子呢,这孩子从怀上到现在,我们也没什么条件给他好的营养,这时候要是再出岔子,我们一家哭都没地方哭去。
    对于孩子,我说不上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以前李莹刚怀上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的,就觉得既然怀上了,那就结婚吧,但是经过这一个冬天之后,我简直觉得她肚子里的那个娃娃,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就算自己死了,也要让他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是不是?
    后来我们让李莹住在陶亮那里,我们干活的时候她就待在那栋老房子里,村里还有其他人呢,也能多少照应着,早中晚,也都能见上一次面,我们中午也都在陶亮那里吃,再接着我们就都住回了老房子,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陶亮可能是有些不喜欢,但是他不说的话,大家就都当不知道,我想等春播完了就带着李莹回自己家,但是我母亲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春播完了之后,她就开始忙着给陶亮张罗相亲的事,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愧疚,想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母慈子孝,还是因为村里的这栋房子和几块地,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最后陶亮生气了,他让我们回到自己家去,当时的情形真的是很让人尴尬,我母亲在楼上摔东西,我们假装没事一样在楼下继续吃饭,然后陶亮出去了,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我们就回到了自己家,从路上一直到家里,然后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母亲都在不停地贬低陶亮。这些话她说了也就说了吧,她是陶亮的娘,陶亮养她是应该的,她爱说自己儿子谁也管不着。但是我不行,我是他弟,他没有养活我的义务,既然去年冬天他都已经帮了我们家这么多,我就必须在心里承了他的恩情。
    当时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想以后好好对待我哥,等他碰上个好姑娘的时候,也给他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等他的媳妇怀上孩子的时候,就买很多很多的营养品送过去。
    第94章 番外之陶方(三) …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我的儿子出生了,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陶文瀚,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知识渊博人。
    如今年景不好,大家的生活都十分不易,但是那些科学家和高级医生什么的,他们绝对是被大多数人所需要的。我希望我的儿子可以从我们这个阶层跳出去,成为那些站在高处的人群中的一个。
    春天里雨水很多,陶亮说我们家有两块地被水淹了,但是我们家的人都没有觉得特别沮丧,因为陶文瀚的到来。这个孩子对于我们家来说,是绝对重要的存在,我和李莹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我的母亲更是。
    但是夏天的时候他却被蚊子咬了,夏天总是很热,我们都会把玻璃窗打开,关上纱窗,因为小孩子不能总是吹空调和电扇,我们就只好让房间尽量通风保持凉爽。
    蚊子竟然可以从纱窗的缝隙里飞进我们的房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家的纱窗是今年春天刚换的,这已经超出了常理。但是蚊子确实进来了,瀚瀚被它们咬了,他发烧了,这个事实让李莹几乎都要疯了,我觉得自己也快要崩溃。
    “给大伯打电话。”李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跟我说。
    “什么?”为什么要给陶亮打电话?
    “我来。”李莹扑到电话机旁边,提着话筒摁下了陶亮的号码,她这两天精神很差,我跟母亲都尽量顺着她,她要给陶亮打电话,那就打吧,反正什么事都由着她。
    陶亮很快就来了,我们把瀚瀚的事情说完之后,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是李莹不容许他犹豫。她说去年夏天好多人都得热病死了,猪牛羊也都会感染,单独只有陶亮家的羊一只都没有出事。她不停地哀求陶亮,求他救救我们的孩子,然后陶亮身边的那个男人说话了。
    这个人一看都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身材颀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子贵气,那不是平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少爷,陶亮那个家伙也不知道走的什么好运,能交上这样的朋友。
    那个好看的男人一开口就说自己是从一个修真世家出来的,他答应救瀚瀚,但是我们这些人都必须要发毒誓,只要把那天的事泄露出去半句,都得死,瀚瀚也得死。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只要能救瀚瀚,地狱我也是可以去的,我们家的人都照办了,瀚瀚也得救了,他还一人给了我们一刻丹药,吃了那个东西,我们家的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蚊子叮咬带来的热病了。
    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兄弟间的又有了一丝紧张,我知道自己的怨恨来得毫无道理,但是只要想想瀚瀚那时候被烧得几乎要死去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怨恨他们,他们家甚至连一只羊都没有死过。
    我也怨恨李莹,这个女人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什么要等我的儿子烧得那么严重的时候,才去打那个电话。我知道她心里受的那些煎熬,她把我们家的事都看在眼里,她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部分,所以她愧疚,她难过,她不想求陶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