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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他不是那个唯一。
    周垚撑着额头,歪着头打量他,心里渐渐生出一阵难以言说的慈悲。
    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纪峰,而是一面镜子。
    她像是看到了当年在美国横冲直撞的自己,喜欢一个人就飞蛾扑火,不计后果,以为自己有能力对抗全世界,肯定能轰烈,肯定能改变她喜欢的男人,改变世界。
    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匍匐在这个世界脚下的一个傻逼。
    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想到这里,周垚突然有点恍惚。
    “纪峰。”
    纪峰听到周垚叫他,抬头,那双眼睛充满迷茫。
    只听周垚轻声道:“容小蓓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但你的想法,太幼稚。”
    纪峰不懂:“我哪里幼稚?”
    周垚笑容温和:“你说你要用自己的一双手证明。可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中国有多少富二代接不住老子留下的产业,只知道挥霍败家?你以为你爸把一座金山放在你肩上,你就扛的起来么?”
    纪峰一下子愣住,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垚静静看了他片刻,又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纪峰不假思索道:“我觉得你很亲切。”
    周垚笑了:“你觉得我亲切就请我吃饭。容小蓓抚慰了你的失恋,你就和她谈场恋爱。这些是你的习惯动作?”
    纪峰再次词穷。
    周垚轻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么,我为什么要赴约,我的动机是什么?容小蓓为什么要安慰你,和你开始,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纪峰没说话。
    他的确没想过。这大概是一种惯性,所有的事情都有家里人替他动脑子。
    纪峰看向周垚。
    周垚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杀伤力,在昏黄的光线下,柔和妩媚。
    可她嘴里的话,却带着刺:“容小蓓,是我最讨厌的同学。你可以理解为交恶。所以你在我这里,听不到我对她的任何肯定,但我比你了解她。容小蓓绝对不是一个谈恋爱没有目的性的女人。”
    纪峰依旧沉默。
    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有力量的语言。
    周垚接着说:“好了,看在这顿饭的面子上,教你一件事。”
    纪峰问:“什么?”
    周垚轻叹:“你可以每次都敞开心扉,以心待之,但能不能顺便带上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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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难得睡懒觉的周垚被任熙熙从被窝里挖出来。
    任熙熙要听前一晚的八卦。
    周垚想了想,觉得没啥可说。
    任熙熙问:“咦,我还以为房东大人会紧迫盯人。”
    周垚睡得一脸懵,反应也慢:“那好像不是他的逼格。”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这么安静,不奇怪吗?”
    奇怪,周垚当然觉得奇怪。
    风吹草不动,不是迟钝就是在行军布阵。
    那个才说喜欢她,要追她,要挑明关系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
    事实上,仇绍一连消失了三天。
    这三天,他睡在画室。
    诺大的二层小楼只有他一个人。
    天气热起来了,空调有些老旧,不够制冷,但勉强能用。
    白天,仇绍只穿一条休闲裤,光裸着上身,喝冰箱里的矿泉水,吃盒饭,偶尔会下厨摊两个鸡蛋。
    其余大部分时间,他对着一幅画。
    仇绍花了一番功夫,从画室的小仓库里找出这幅画,未完成,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从美国带回来的作品之一。
    他瞅那幅画有些陌生,对着它半天,竟然有些想不起来当年打底稿时的心境。
    画的落款处有他的草签。
    ——leif。
    在画这幅底稿时,正是仇绍过的最荒唐的那几个月,酒精、女人、烟草。
    身体上的瞬间满足和过后的漫长空虚,像是两股力量要把他撕裂开,他遇到了瓶颈期,他冲不过去。
    最无力的困局,不是被蒙在鼓里不知深陷泥沼,而是明知道深陷了却拔不出去。
    起草那天,他有些微醺,刚起床,手腕还有些麻痹,随意的勾勒了底稿。
    画里的人面容模糊,性别特征不明显,整个构图十分抽象,仅仅是为了表达他当时的极度沉沦和极度清醒。
    当时的大部分作品都留在美国,这幅原本也不该带回来,回国后拆开包裹才发现,它竟然也在其中。
    大概是天意。
    ……
    仇绍对着这幅画三天。
    有所不同的是,他手里端着的是咖啡,不是酒精。
    阳光一如既往地窥进屋里,一室温暖,柔和的光披在他的背脊上,如同情人的爱抚。
    看着那底稿上的炭笔线条,看着,看着,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迤逦画卷。
    如同上等丝绸一样的柔滑肌肤,结实柔软却又弹性的腿部线条,白如奶油的色泽,触手生温的腻人触感。
    那些年,那些模糊的彻夜狂欢,仿佛渐渐地被一个具象的影子取代。
    仇绍目光笔直。
    良久,他垂下眸子,吐出一口气。
    闭上眼,他看到了那个影子。
    严格来说,那是一个女人。
    就住在他楼上。
    他经常听到她的高跟鞋声,清脆娇蛮,踩在地板上,仿佛踩在他心坎上。
    那天晚上,周垚出门赴约,仇绍在家,听到她走过一楼时,脚下毫不迟疑的节奏,他就安静的坐在家里玩扫雷。
    他手速极快,这个游戏一玩就能玩一个小时。
    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当年在美国的两个同学,在美国结婚了,现在回流了,打算回来做画廊生意。
    这两个同学说要先开个画展,把知名度做起来,但名家的画收不起,只能先从周围的老同学下手。
    他们惦记着仇绍手里为数不多的几幅作品,知道他鲜少再碰画笔,都觉得惋惜。
    仇绍对这些画没有什么可留恋,没有纪念意义的都扔在仓库里发霉,经他们二人提醒才翻找出来,一幅幅审视。
    他将这些作品用手机拍下来,传给老同学,让他们自己挑。
    谁知,他们偏偏挑中这幅完成度最不高的,还请求他尽快着色定稿。
    仇绍将这幅画的底稿打印出来,花了三天的时间练习着色,但都不是他要的。
    ……
    第三天下午,仇绍挫败的叹了口气,将画板上的纸拆下来团了两下,扔到地上,他站起身,长腿一跨,离开了高脚凳。
    他裸着上身走到窗边,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夕阳。
    窗台上放着已经冷掉的咖啡,还剩下两口,被他端起,一口饮尽。
    这是今天的第五杯,如同鸡肋,丝毫刺激不了他的灵感。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刷开屏幕,点开微信,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框的留言时间,还停留在几天前。
    她的头像是一个魅惑的红唇。
    唇角微微翘着,像是要把谁的魂勾走。
    那是她的唇。
    他不仅清楚地记得,还吻过,咬过。
    事实上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头像,就好奇它是什么滋味。
    两个字,上瘾。
    仇绍回过头,凌乱的发梢盖着黑眸,他又一次看向那副原始底稿,它正安静地靠着墙。
    夕阳打在他的背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他向那幅画走了几步,影子也跟着走。
    影子印在画上,仿佛和那画上扭曲的人体线条纠缠在一起。
    漆黑深沉的眸子蓦然睁开,异样的情绪如脱闸的猛兽。
    与此同时,手机响起。
    仇绍随手一滑,将它贴向耳朵。
    是要开画展的老同学,他又来催稿了。
    仇绍“嗯”了两声,不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