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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与南墨流来到河边石凳坐下,乔越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买的吃食。好吧,买是他买的,付钱则是南墨流付的。没办法,作为金贵的小王爷,他出门在外就是两手空空。
    所以当舔着脸把南墨流叫过来付钱的时候,乔越有种被包养的羞耻感。
    这股羞耻感很快淹没在吃食物的满足感中,南墨流手里帮乔越拿着糖葫芦,乔越一手一只鸭腿,一手一块荷花酥,吃得不亦乐乎。
    “又甜有咸,是什么味道?”南墨流不解乔越的吃相。
    “姜黄鸭带点甜口,所以差别不是很大。”乔越不忘嘱咐:“师父,你把糖葫芦横着拿,不然一会糖浆化了,就全沾在你手上了。”
    看着乔越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南墨流小声嘀咕:“看来对你太好了,你真把我当成你爹了。”
    “啊?什么?”乔越抬起头:“刚才风大,我没听清楚,师父你说什么?”
    南墨流嘴角微抽:“没什么。”糖葫芦化掉的糖汁顺着竹签流下来,沾到南墨流手上,南墨流赶紧将糖葫芦横放,手里却已黏黏腻腻地遭了秧。
    乔越一脸,我说什么来着。
    南墨流冷下脸瞥了他一眼,乔越赶紧低头,作什么都不知道状。
    ————
    乔然这天破天荒地迟到了,之前都是第一个到学堂的他,居然在南墨流进来以后都还没有来。
    乔越不禁疑惑地往门口看了几眼,直到几分钟后,乔然才匆忙忙地跑进来,喘着粗气:“不好意思老师,我迟到了。”
    乔越打量着乔然,脸色不是太好,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更甚,头发凌乱,衣服腰带也没有系好,松垮垮地别在腰间。
    想起两天前乔然拒绝了乔越以后早上一起坐马车来的好心相邀以后,乔越记得乔然到的都是比他早的。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乔然这幅样子明显是纵那啥过度的样子嘛。
    南墨流淡淡朝乔然看了一眼:“请坐。”
    再次谢过南墨流,乔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按照三日前的约定,今天由我出一道试题,答地最好的人,我会向圣上推荐他进入浩林苑。”
    乔越漫不经心地抠着自己的指甲,他就是有心也无力啊,大夜朝的文字他有一半看不懂,虽然沟通无障碍,但一写起来就是分分钟露馅。他早就打算好,一会儿就交白卷,也比较符合他在这世界里的气质。
    “老师。”云意举起手。
    南墨流微蹙着眉,向他看去,稍抬左手,示意他说话。
    “我弃权。”云意懒洋洋地说道,似乎早有这个意图。
    太子侧过头看了云意一眼:“呵——你可真是伟大。”
    “我自认自己水平不够,也就不献丑了。太子殿下要求大家公平竞争,自然也会给人放弃竞争的权利。”云意不为所动。
    乔越看着两人争锋相对,这还只是他第二次见云意,前两天他跟太子都逃学没来,也不清楚这云意的底细。只是就算他傻也能看出,云意在处处维护乔然。
    “可以。”南墨流点点头,允了云意的请求:“那么,你便当观众吧。”
    观众?考个试还要劳什子观众。
    乔越寻思着要不他也举个手弃权,比交白卷更省事。太子似乎感应到乔越的意图,转过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愣是吓得乔越缩回手。
    “今天的考试,我不会采用书面卷的方式,我会给你们充足的时间,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想法。”
    哈?还能这么整,不笔试来个面试,古代人可真会玩。
    太子和乔然显然也对此感到诧异,但马上冷静下来:“老师,我没有意见。”
    “浩林苑是大夜朝律法制定部门,即是律法的制定者,也是律法的执行者。你认为,大夜朝的律法还有哪些不足?”
    这明显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不是关于那首从他书房里偷出来的诗吗?比如说结合实际谈谈理解什么,既风雅又实际,一举两得啊。
    再说,南墨流是大夜朝现在推行的律法主要制定者,让你说缺点,不是让你去打南墨流的脸?这南墨流也是奇怪,居然主动求打脸。求打脸啊求打脸……
    在太子和乔然皱着眉凝思的时候,乔越脑子里是满满的吐槽,并且越吐槽越欢乐,完全停不下来的节奏。
    乔然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开口说话:“大夜朝的律法,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已经足够完善。民不可一日无法,朝不可一日无法,正是因为有法,才能保障每个大夜朝子民的生活。我认为,君子犯法,当与平民同罪。只有皇族中重视法律,遵守法律的执行,才能给平民启示,不可妄图挑战法律的严谨。”一番话凛然正气,闻者心动,好似乔然便是那维护法律的卫道士,不屈强权,不辱声名。
    对于乔然的话,南墨流淡淡点头:“不错。”
    “皇家与平民之间,本身就不可能是平等的。乔兄说得情况未免太过理想化,身为执权者,有太多的不得已。即使你一个人能以身执法,可你能保证其他皇族或者职权者都能跟你一样吗?”太子的反问犀利实际,乔然憋红了脸,竟真说不出一二。
    第30章 那个权谋天下的世界(十)
    太子施施然开口:“清河依旧故,城木寸草心。土门壁甚坚,愿得杏园度。”
    乔越听到这首诗,猛地抬头看向太子,他这是要自己作死还是要带着他一起作死啊?
    “一朝兴荣最直接关系的就是百姓民生,律法为朝之根本,本身就应在律法上向百姓倾斜。我认为今后的大夜朝律法,在修正以及判决上,还是要更注重保护百姓生计为主。”
    太子侃侃而谈,乔越在一旁坐得冷汗直冒。
    待太子说完以后,南墨流沉默良久,冷然问道:“那首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学生一时触情,有感而发。”太子面不改色道。
    乔越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有感而发呢,他怎么没发现这太子除了变态还脸很大。
    南墨流没有说什么,将目光转到乔越身上:“越儿,你可有话要讲?”
    这个时候,乔越必定是要说些什么的,不然就是铁打铁的跟太子是同流合污算计南墨流。
    “呃……”乔越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思索两下:“那我就说说我的观点吧。昨日我走在街上,看到两家商铺在打架。他们是为何打架呢?”乔越卖了个关子,果不其然,太子和乔然都皱着眉头看向他。
    “那是两家卖油盐米的铺子,一家的盐价格比另一家定得低,百姓们就都去价格低的那家铺子买盐了,导致价格高的那家铺子没有生意。价格高的铺子就不高兴了,跑去找价格低的铺子理论,两家商铺一言不合便打起来了。”
    “嗤——”云意一声嗤笑打断乔越的话:“做生意的总会有竞争,发生些矛盾很正常,不知乔越你为何要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说出来浪费大家时间。”
    “云意兄你觉得这是鸡毛蒜皮吗?”乔越挑眉看着云意:“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两家价格产生差距,竞争之下会产生什么结果?”
    “优胜劣汰,自然生意好的长久,生意差的做不下去了。”
    “云意兄你说得很对,生意差的店关门以后,生意好的店,也就是那家店的盐还会卖那么便宜吗?”
    “……”这下云意说不出来了,人总是利益为上,怎么可能失去竞争对手以后,还保持那么低的价格优势呢?
    “盐、米这些都是百姓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一家不可一日不吃盐,不吃米,可想而知,他们对于盐米的需求会有多大。如果让商户之间,自己通过价格恶性竞争以后,再乘着没有竞争对手哄抬盐价,那么最后损失最重,便是日常百姓。就算不恶性竞争,商户之间联手屯盐,再乘着旱年抬高盐价,又有多少百姓遭殃。”
    “……”乔越一席听似平常的话,确实说得众人哑口无声。
    “我认为这便是大夜朝律法的缺陷,律法应当命令规定,私人商户不得贩盐,盐米等生活必备品应归国有,国家贩售。”
    乔越说完这句话,许久都没有人说话。乔越心里突突打鼓,万一自己这一番胡说海吹惹恼了当朝太子和大夫子,岂不是进退不得,连个渣都剩不下来。
    “呃……这纯粹是我的一家之言,呵呵,呵呵——如有冒犯,反正你们就当我是傻子,傻子的话当不得真!”乔越为了保命,连尊严都不要了。
    “我想你们自己心里也应该有评断了吧。”南墨流淡淡开口。
    太子哼了声,嘴角居然挂起可疑的笑意。乔然一声不吭,从椅子上站起,脸色惨白地走了出去,云意在身后叫了声‘乔然’,便迈步追出去。
    “还才华过人呢,连这点肚量都没有,还不如本太子呢。”太子傲娇地一昂头,转过脸去。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乔越只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缓缓坐下来,直到屁股碰到椅子,才稍稍有点安全感。好险好险,差点就羊入虎口啊,还是自己蹿进去的。
    南墨流没有再说什么,开始上课。
    一直到下课,乔然和云意都没有再回来。
    收拾好自己的课本,乔越准备离开。
    “乔越,你站住!”瘟神太子的声音果不其然在身后响起。
    “太子。”南墨流站在太子身后,淡淡唤他。
    一环扣一环,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当日圣上希望我做太子的老师时,我便对他说过,做我的学生,大家都是一样的,如有异议,你可以随时出师。”南墨流的话里平淡无波,警告的意思却颇浓。
    太子的手捏成拳,最后不甘心地放下,连他老爹都不敢拿南墨流怎么样,要是知道他冲撞了南墨流,绝对能把他削成泥。
    “是,学生谨遵老师教诲。”说完,太子拂了拂袖,迈步离开,经过乔越身边时,朝乔越瞥了眼,乔越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越儿。”南墨流走到乔越身边:“没事了,走吧。”
    “哦。”乔越想躲得了一回躲不过第二回 ,但愿南墨流刚才的恐吓有点用吧。
    “对了师父,”乔越猛地想起:“就是关于马车,您不用让老王每天来载我,乔府有马车可以送我来学堂,再不济,我也可以自己走过来啊,反正学堂离乔府不远,还能强身健体呢。”
    “走路来学堂?”南墨流失笑:“按照你昨天一路走一边吃的法子,我看不光强身健体,还能再胖一圈呢。”
    “师父!”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乔越也不好意思起来。
    “今日你说的关于商户私贩盐米的那番话,可有人教你?”南墨流严肃地看着乔越。
    以为他要追究那首诗的事情,乔越赶紧不打自招:“师父,不关我的事情,不对……其实也关我的事情,那首诗,的确是我从您书房里抄录下来,交给太子的,但那都是太子逼我的!他是主犯,我只能算是从犯!”
    南墨流没想到乔越出卖太子出卖地够快的,无奈地伸手在乔越的额头上敲了敲:“你呀!怎么落水醒来以后性情大变,以前单纯耿直,现在都会先下手为强了。”
    “师父,您不是说我落水以后像是开了慧根吗?”乔越正经地点点头:“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您知道吗,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好像一直飘一直飘,一直飘到天上去……诶对了,我还在天上见到了太白星君,他还请我喝茶呢。他说,我傻了太久了,也该变聪明起来了。”乔越习惯性地开始胡言乱语,故事编得差点自己都信了。
    南墨流沉着眼看他,没有多言,也不知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过了许久,南墨流才缓缓开口:“你这故事,在我面前说还行,万不可出去胡言乱语。当朝圣上最忌讳言怪语乱神,你刚才那番话要是被太子听到了,那是肯定要被揪着不放的。”
    “没想到圣上还挺赶潮流的啊。”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轻不可闻地叹口气:“原本还想送你入浩林苑学习一番,如今看来,我只能自私一回,你还是待在我身边,最安全。”
    “啊?师父,您要让我入浩林苑啊?”乔越吃惊地张大嘴:“为什么不是乔然,或者是太子?”
    “浩林苑为大夜朝律司机构,不缺能言会道者,却无体察民情者。越儿,你的眼睛,看到了旁人没有看到的境界,这很难得。”南墨流幽深的眸子看着乔越,如此单纯,一眼就看到底的眸子里,却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这让南墨流着实诧异,这让南墨流在当时的确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心里的澎湃激情在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熊烈翻滚。
    单纯如稚童的乔越,忽然能用那不加修饰的心灵,说出如此让人信服,发人深醒的观点。
    “师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被大夜朝第一智者这么实诚的夸奖,愣是练过怼神厚脸皮的乔越,都忍不住真心谦虚起来。
    “越儿,上次你落水,为师其实也很焦急。也明白,没有什么比生命安全重要,你身体里有无限的才能,但是官场险恶,步步为营,你太过单纯,怎么算计地过他们。所以为师自私了,淹没你的才华,你可以怪我。”
    “师父……我不会怪你的。”南墨流的话,字字意切。他何德何能,让大夜朝最风雅谪清的南墨流为自己如此打算呢,乔越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我本来就不想当官,您让我去,我还不想去你。再说,我大字不识几个,去了,还不是丢您的脸。”
    “你是为师最大的骄傲。”南墨流深情地看着乔越,用低沉的嗓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