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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小孩嚎啕大哭,越哭嘴巴越痛。那人赶紧把他抱起来,那纸巾去擦,但是口子太大了,无济于事,一时止不住血。
    谢灵涯一看,哪管那么多,赶紧念止血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
    几乎是同时,旁边那人也开口道:“内血不出,外血不流……”
    话头又同时打住,两人诡异地对视了一眼。
    虽然内容不一样,但是意思上好像都是止血,这难道是遇到同行了么?
    好在只是路上遇到的小事而已,谢灵涯赶紧一抬手,“你请。”
    “……”那人有点莫名尴尬,但还是一边低声念咒一边在小孩伤口处画了几道,“内血不出,外血不流,人见我忧,鬼见我愁,十人见我十人愁。老君坐洞口,有血不敢流……”
    咒罢,脚一跺地,小孩唇上立时就不再流血了。
    小孩哭声停了,他感觉到自己嘴巴上不再滴答流血,更听到面前人低声念咒,就跟动画片里演的似的,一时呆呆看着他。
    到此时,他的家长才揉着眼睛从前面跑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小孩看看家长,回过神来,大声说:“爸爸这两个哥哥是神仙。”
    他都听到、看到了,这两个神仙之前还谦让着谁来念咒!
    谢灵涯一脸淡定,仿佛和他无关。
    果然,家长也没把小孩的话当回事,只伸手去抱人。
    “刚才车一颠簸,孩子摔地上了。”那人把小孩递给家长,又道,“还是不要让孩子在车上乱跑,很危险。”
    “谢谢,谢谢。”家长接过孩子,又低声训他。
    小孩被家长抱在怀里往回走,还兀自回头盯着俩“神仙”,眼睛瞪得老大。
    那人无奈地收回了目光,又和谢灵涯对上眼,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哎……你是不是方辙啊?”谢灵涯忽然说道。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仔细打量谢灵涯的脸,也认了出来,“你……你是谢灵涯?”
    “真的是你,我就说看着眼熟。”谢灵涯也是刚刚看他念止血咒,加上笑起来样子愈发眼熟,才猛然想起来的。
    谢灵涯小时候在舅舅那里玩的时候,见过舅舅一个朋友带来的小孩,也就是方辙。
    俩人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几次,不过后来大家都上学,谢灵涯去舅舅那里次数少了。那时候联络没现在这么发达,加上方辙不是住在市区,慢慢也就没见面了。
    而方辙的长辈,在谢灵涯印象里虽然不穿道袍,但好像也搞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和舅舅应该算是半个同行。那时候方辙和谢灵涯一样对这些感兴趣,俩人还经常一起偷看。
    “一晃十多年不见了。”方辙唏嘘道,“你舅舅还好吗?”
    谢灵涯黯然道:“我舅舅已经去世了。”
    方辙张张嘴,一脸苦涩,同样低落地道:“……我叔公前几年也去世了。”
    两位长辈都不在人世,他俩默然一阵。因为是儿时伙伴,谢灵涯也就没忌讳那么多,小心问道:“方辙,你的腿是怎么了?”
    方辙小时候能蹦能跳,腿可半点没毛病,他心想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车祸,或者和他爸一样摔的。
    方辙表情有点怪异,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说道:“叔公去世后,我私自学了《鲁班书》。”
    谢灵涯脸色顿时稍变了变,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方辙那位长辈,也就是叔公具体是什么职业了,但方辙一说《鲁班书》,他就明白了,原来方辙的叔公是《鲁班书》传人。
    同样是长辈去世后,跨入他们那个行当,谢灵涯和方辙的命运截然不同。重点就在于方辙的叔公是《鲁班书》的传人,这本书据传是鲁班所作,但不止有建造木工之类,还有很多杂术,和道家也有点联系。
    此书包含了建造、机关、法术、符、咒等等内容,流传甚广,像刚才方辙念的止血符咒,也是出自其中。
    但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法术的练习方法,都是传人之间口耳相传,外人光看文字也不知窍门。
    更重要的是,但凡修行《鲁班书》,都会“缺一门”,也就是鳏、寡、孤、独、残,必中其一。方辙的叔公,就一辈子都没有娶妻。
    方辙的父母离婚,母亲再嫁,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而且再婚了,所以方辙一直跟着叔公。叔公并不愿意方辙和自己学习《鲁班书》,就是担心他和自己一样。叔公也没有传人,但他宁愿这本书失传,也不想让方辙来学。
    但方辙那时候想,他现在这个情况,和孤儿有什么区别呢,学了说不定也没事。于是平时方辙就经常留心偷看他叔公的窍门,等叔公去世后,方辙就正式自己开始修行《鲁班书》。
    谁知道天命注定,方辙中了“残”这一门,前两年出了场车祸,腿就瘸了。
    谢灵涯听罢儿时伙伴的遭遇,有些难受,“你真不该练这个。”
    方辙摇头,“我曾经也后悔过,后来扪心自问,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不能忍住学习《鲁班书》的诱惑呢?我想我还是会学的,毕竟我想了那么久。”
    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谢灵涯闻言也不便再说什么,“那你现在生活如何呢?”
    “镇残联也弄了些帮助,让我自己创业,不过到底没那么本事,拿钱开过店也种过水果,都没弄起来。现在到处打工,也没个稳定的工作,毕竟……这不,刚刚又失业了,回去待一阵,过完年再找工作。”
    方辙未说完的话谢灵涯也懂,他看谢灵涯的表情,又笑道:“也没什么,我平时没事的时候,还给人画个符看个房子,只是讲究这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你呢,现在怎么样?”
    谢灵涯把自己现在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道:“你来我们那儿看看吧,我有个朋友是很厉害的大夫,说不定能让你多少恢复一些。”
    方辙可有可无的点头,对此并不抱希望,但和谢灵涯叙旧是可以的。
    谢灵涯:“对了,你做不做道士……”
    “别别,你千万别让我做道士。”方辙一副害怕的样子,“你这个表情就写着,打工还不如给你做道士。算了吧,就算是住家道士,规矩也多着,何况我根本没那个悟性。”
    谢灵涯讪讪道:“不至于吧,你《鲁班书》都学得会。”
    这时班车也快到了,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过两天方辙去看他。
    谢灵涯心中其实还在琢磨,方辙学的《鲁班书》里也有杂符,抱阳观现在符箓生意还挺稳定,但供符的只有他一个,如果可以,倒是能问问方辙要不要也来画符,这样还增加了方辙的收入,一举两得。
    谢灵涯和方辙道别,在医院那站下了。
    ……
    谢灵涯进了病房后,谢父腿上已经打着石膏了,看到他来便生气地问宋静,“怎么告诉孩子了?”
    宋静笑笑不说话。
    “这有什么不能告诉的。”谢灵涯和宋静点了点头,坐下来,“我来得匆忙,就没买什么东西了。你这腿医生怎么说?没法上课了吧?”
    谢父长吁短叹,和谢灵涯说了一番,精神看着倒也还好,让谢灵涯放心不少。
    过了会儿护士来催促了,让病人早点休息,谢灵涯就对宋静说:“我送您下去吧,今晚我在这里陪着,免得爸不方便。”
    宋静还想推说自己来守着,但谢灵涯态度坚决,她也不好意思和谢灵涯争,两人本来就不亲热。
    谢灵涯送宋静出医院,小地方,也不必送到家里去。只是看着宋静,谢灵涯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学习道术以来,对人的面向、气息感应灵敏了一些,看宋静身上好似多了一股生气。
    两人沉默着下楼,谢灵涯都在思考,走到门口时,宋静要道别,他却跟着道:“我送您到家吧。”
    宋静一愣,不知道他怎么又改变心意了,还以为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忐忑不安地往回走。可一直走到门口,谢灵涯也没说什么。
    宋静要进门了,谢灵涯才说道:“……宋阿姨,您明天来医院,也做个检查吧。”
    “我身体没事啊,你爸摔了,我没摔。”宋静莫名其妙地说道。
    “体检一下也无妨。”谢灵涯坚持道。幸好宋静没摔,他是怀疑宋静怀孕了,才会多出来生气,只是不能百分百断定。
    继子很少提什么要求,宋静只推了两句,就干巴巴地答应了。
    谢灵涯照料了谢父一晚上,其实也没什么,谢父腿打了石膏,上厕所搭把手的事。第二天早上宋静来医院,给他们带了早餐。
    宋静想到谢灵涯说的话,“那……我去了?”
    “去吧。”谢灵涯说道。
    宋静走了后,谢父才道:“你让阿姨去干什么?”
    他觉得很稀奇,谢灵涯和宋静见面时,都只有基本交流。
    谢灵涯笑笑没说话。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宋静回来了,一脸懵逼,手里拿着个单子。
    谢灵涯正给谢父倒完水,“怎么了?”
    宋静抬抬手,茫然道:“……怀孕了。”
    这消息猝不及防,谢父杯子里的水一下倒被子上了,呛了好几声,“咳咳,什么?”
    他俩虽然没刻意做什么避孕,但这些年的确没要上孩子,宋静年纪比他小一些,也有三十七八了,没想到这个年纪竟然怀上了。
    谢父又惊又喜,让宋静到身边来,拉着她的手,问检查结果是否健康,医生有没有给什么意见,毕竟这个年纪要孩子都高龄产妇了。
    “没什么……”宋静嘴里说着,转头去看谢灵涯,比起谢父,她心里的震惊更多一些。
    小孩只有一个月大左右,她自己都没察觉,谢灵涯却让她去做检查,难道是看出来她怀孕了吗?不然实在难以解释,谢灵涯和她关系淡淡,怎么会突然让她做体检。
    可谢灵涯又是怎么看出她怀孕的?这孩子不是学的财务么?宋静懵得不知道说什么。
    谢父却以为她是在顾忌谢灵涯的心情,一时也有点讪讪的,松开了她的手。
    谢灵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去问一下护士,给你请个护工吧,不好让宋阿姨再陪床了。”
    谢父松了口气,他了解谢灵涯,谢灵涯都这么说了,应该没什么。
    谢灵涯又在医院陪谢父一天,等护工来了才离开,约好下个周末再来看他。
    宋静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谢灵涯,等他离开后,才忐忑地和谢父提起这件事。
    谢父其实也隐隐想到了,宋静做检查前,莫名其妙和谢灵涯打了个招呼。王羽集的神异之处他早就知道,包括谢灵涯以前跳墙去别人家驱鬼,不过他一直没有张扬,连宋静也不知道。
    现在这一招也是和舅舅学来的么。谢父一时沉思起来,虽然谢灵涯答应过,但他现在突然又有点怕谢灵涯会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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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灵涯哪知道他爸又在患得患失,怕他会去做道士,他回了抱阳观,非常淡定地告诉关心他的大家,他爸骨折了,情况不严重,倒是要老来得子了。
    再过一天,方辙果然如约来了,谢灵涯和他在老房子里叙旧,又回忆起儿时种种。
    这是谢灵涯也领方辙去海观潮哪里,让海观潮给他看看。
    中途就张道霆叫谢灵涯出去了一趟,等谢灵涯回到诊所的时候,便听海观潮说:“你把那招聘启事撤了吧,我决定聘请小方了。”
    谢灵涯:“???”
    让你来治病的,俩人居然谈起工作来了。
    方辙也对谢灵涯微笑,“我和海医生相谈甚欢,他说这儿招人,我又在找工作,就一拍即合了。”
    海观潮对方辙很满意,他的残疾并不影响帮忙整理药柜、煎药之类的。
    最打动海观潮的是,方辙是《鲁班书》的传人,那里面也涉及一些医人的法术。即是说,方辙既懂一点医,能帮上忙,又不会像某些同行一样,和他有冲突。
    谢灵涯哭笑不得,让他们这样一说,这份工作好似还真的很适合方辙。
    海观潮甚至都想好了,方辙上来杻阳工作,可以和他住一个房间,他反正不介意。要不然之后诊所要扩张规模,也可以隔个小房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