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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韩清宁放下药箱,依旧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一抬头就看见这么一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了出来。
    她跟着师父一起行医治病,遇到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轻视鄙薄她的有,质疑否定她的有,甚至菲薄辱骂她的也有,唯独没有见过一个人如此拘谨恐慌。
    就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这个毫无攻击性的女子,而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蛇蝎豺狼。
    那抹猝不及防的笑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便已然消失不见,韩清宁垂下眸子,神情淡静地将脉枕拿了出来,放在床榻之上,并没有抬眼看面前拘谨的男子,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把手放上去”。
    钟溪澈犹豫了一下,眼睛扫过房门的时候,就见钟浠宁也跟了进来,脑中顿时浮现出之前被她强迫着按住手的场景,瞬间便放弃了原本的挣扎,虽不情愿,还是乖乖地把手腕搭了上去。
    不多时,一阵轻柔微凉的感觉便在手腕处蔓延开,是一方薄薄的白丝帕。
    韩清宁原以为还需要开解一番,不曾想那些说了无数遍,已经烂熟于心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人已经一反常态的伸出了手。
    不论曾经如何,现在的她确实不太喜欢说话,能省去这样的麻烦,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便利索的将丝帕覆了上去,紧接着将自己的手指也搭了上去。
    直到此时,韩清宁才抬起眸子,一边感受着他的脉搏,一边细细地观察着面前的人来。
    大夫看诊讲究望闻问切,所以她观察地格外仔细,也格外的专注,直到指尖传来的脉搏变得有些急促,她才蹙了蹙眉,收回了细微观察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人,“别紧张,情况还算稳定。”
    钟溪澈有些尴尬,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其实他哪里是担心自己的病症,只是被一个姑娘死死的盯着有些不自在了而已。
    他的身子因为寒气郁积,一直是偏凉的,隔着一方薄薄的丝帕,那女子指尖的温热沿着被按压的地方层层晕开,让原本就有些拘谨的他更加拘谨了。
    不论是自小的耳濡目染还是圣贤书中的教导,男女授受不亲乃是大防,可为他诊病的却是一个女大夫,不是他迂腐不堪,而是一时之间着实有些难以消化。
    他并不觉得女子就应该比男子的地位低些,也不觉得女子就应该像金丝雀一样被困在笼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所以当初妹妹钟浠宁想要女扮男装偷偷出府被他撞见之后,还是他亲自打着掩护带她出去玩的。
    当时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钟浠宁是被他看顾着的,纵然出去了,也没有跟陌生男子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但是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隔着一方薄薄的丝帕,将她自己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纵然知道只是寻常的把脉,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一边觉得世人礼教对女子太过严苛不讲道理,一边他自己的潜意识里似乎也有那样的想法,这让他隐隐的有些烦躁,说不出来的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钟浠宁淡漠的收回了手,又轻轻地将丝帕收了回去,塞进了药箱。
    转过身来想要拿走脉枕的时候却发现之前不情不愿放上去的手臂还没有收回去,便静静地等了等。
    手边该清的东西都清理好了,实在是无事可做,又静静坐了一会儿,见那只手依旧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轻轻唤了一声,面前的人没有理她,不喜欢说话的她犹豫了一下,直接将脉枕从手腕下给抽了出来,放进药箱之后背着转身走了。
    韩清宁转身的时候就看见钟浠宁了,虽知晓她就是那日伤了舌头女扮男装的人,但是并不熟识,少言寡语的她并没有打算与之寒暄什么。
    钟浠宁在韩清宁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拽住了她,因为不能说话,便只是直直地望着她,随后又看向了躺在床上的钟溪澈。
    “他的状况还算稳定,在师父没有想到更好的治疗方子之前,只能这样将养着,近来早晚还有些冷,注意保暖,饮食上忌生冷油腻。”
    钟浠宁笑着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目送着韩清宁离开,又陪着钟溪澈坐了会儿才离开。
    回了小竹轩吃过午饭之后,钟浠宁见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想起这阵子难得如此悠闲,便吩咐了丫鬟们在院中安置了枕榻,又端了些时令果子及糕点。
    自己躺在上面一边吃着小零嘴,一边与一院子的丫鬟们闲聊,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只是没奈何她就是个操劳命,上次也是难得这么悠闲了一次,结果就被叫去见了先生。
    这次亦是如此,舒服了没半晌,才有些昏昏欲睡,又被她父亲唤了去。
    听得消息时,好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最近的举止,发现除了那日惹了黎老先生不快又因事情紧急没来得及解释外,并无其它出格的事情。
    便在前去的路上暗中打好了腹稿,只等着当面道出原委,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想到这里便也放下了心来。
    丫鬟领着她进了书房后便退下了,钟浠宁暗自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父亲,发现他虽一如既往的板正着脸,但眉宇之间似乎有些烦躁。
    钟浠宁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已经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不过出乎她意外的是,钟守疆抬眼见她来了,看了一眼之后只是蹙了一下眉,并没有发怒,反而指了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
    难道是已经对她绝了读书的指望了?
    不至于吧,连缘由都不屑于听一下的吗?
    钟浠宁说不了话,只能在心里揣度着,问不出来。
    不过就算能够说话,她也不会上赶着去问的,那不是自己找抽吗?
    书房之中静了一会儿,钟守疆才开口,只是并没有看她。
    “你母亲还在灵禅寺没有回来,之前去请的小厮也没有消息,想来是你母亲执拗,不愿意回来,现在你哥哥的病情也稳住了,你亲自带人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