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节
今日是雍王寿终正寝,还能见到他稚嫩的小脸上展露笑颜,若是再过段时日顾禾的死讯传来,他该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三皇叔?”
袖子被人拽了拽,顾北羽转过头来,就见小皇帝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你莫非因为雍王的死而过分悲痛?”
“有些。”顾北羽顺势点点头,“到底是本朝最老的亲王,也是微臣的叔祖父,就这么去了,微臣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陪朕去吊唁吧!”小皇帝自己正了正衣冠,“照理,朕是该去一趟雍王府的。”
说话像个小大人。
顾北羽勉强一笑,“外面天寒地冻,皇上若是不想去,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微臣可代劳。”
“不用。”小皇帝摆手,“既是小叔叔的亲爷爷不在了,朕说什么也得亲自去一趟才安心。”
顾北羽拗不过他,牵过他的小手,“那微臣这就让人备御辇。”
小皇帝被他温热的手掌牵着,缓缓走出了建章宫大门。
皇帝坐御辇,顾北羽坐亲王软辇,仪仗队浩浩荡荡朝着皇城门处去。
太皇太后早已等候多时,好不容易才把小皇帝给盼来。
掀开帘子,太皇太后看着外面的明黄御辇,笑道:“小曾孙,外面天儿这么冷,你怎么不留在宫里好好休息?”
小皇帝也挑帘望过来,回道:“太祖母,阳阳想去见太叔祖父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四字终究触动了太皇太后,她马上陷入了恍惚。
顾北羽见状,出声道:“皇祖母,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启程罢,一会儿皇上还得回来继续上课呢!”
小皇帝正是学习的重要阶段,当然不能因为一个雍王就荒废一日的时间。
太皇太后对着抬轿的太监们吩咐,“启程。”
马上有公公扯着嗓子喊:“太皇太后起驾”
不多时,仪仗队就到了雍王府大门外。
雍王府早已挂了白绸,配合着簌簌而下的落雪,一眼望去,满目缟素。
顾禾爹娘听说皇上和太皇太后来了,马上率着府中众人出来跪地接驾。
掀帘看见牌匾上的白色团花时,太皇太后心情无比沉重,脚步都慢了不少,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总也走不去。
顾北羽一手撑伞,一手拉着小皇帝,跟在太皇太后身后,朝着灵堂方向去。
族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跪立两旁。
到了灵堂门口的时候,顾北羽欲拉着小皇帝进去,却被太皇太后拦住了,“你们俩一会儿再进去,让哀家一个人静一静。”
顾北羽拉住小皇帝,温声道:“皇上,咱们一会儿再进去,可好?”
小皇帝点点头,跟着顾北羽先去花厅喝茶了。
太皇太后屏退左右,一个人走进灵堂。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具漆黑棺木,还未盖棺,雍王安静祥和地躺在里头。
太皇太后绕着棺木走了一圈,指尖细细在棺木边缘上拂过,每走一步,都像有锥子在心上狠狠扎过。
看着棺木里再也不能睁开眼看她也不能言语的雍王,太皇太后终是没忍住,眼泪决堤。
“四郎,你好狠的心。”
灵堂内很寂静,守灵的人都被屏退了,只余太皇太后一个人微微颤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我等了五十年,就想要你给我个解释,你却一言不发就走了,余我一人带着满心苦痛苟活于世,何其残忍。”
太皇太后伏在棺木前,满是褶子的脸上泪痕深深。
少年时,她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一种人,一旦爱上,就等同于被他蚕食了整颗心,你用一辈子也没法把心赎回来。
她是东璃最负盛名的长乐公主,灵动脱俗。
他是西秦四皇子,年少风流。
东璃皇的生辰宫宴上,他作为西秦来使,初见便入了她的眼,她亦同样以一曲霓裳羽衣舞入了他的眼。
初心萌动的当年,和他在一起,就连光秃秃的树枝也能欣赏出别样情趣来。
原以为,相爱的下一步就是相守。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过天真。
当他作为西秦迎亲使亲手将他送上他兄长的花轿来到西秦以后,她才知道自己与他之间那些自认为重过一切的山盟海誓,敌不过一张天仙似的脸。
他的王妃,她的妯娌,是那样惊艳动人,颦笑间好似凌波仙子下凡尘,就连她的夫君也为了那样一张脸魂牵梦绕,心心念念了一辈子,驾崩前最想见的都是那个女人。
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第一次尝试到背叛,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剜心之痛。
她哭过,闹过,私底下找他谈过,甚至不惜对他动手过,换来的却只是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
从欣赏他,爱上他,怨他怒他到渴望借着一次又一次的宫宴上有机会见到他,她用尽了余生所有的时光,却唯独没能忘了他。
今年的除夕宴啊,她本是打算与他一笔勾销过往的,可他还是没给她机会,甚至连最后一句对不起都没对她说,就这么走了。
“四郎。”太皇太后背靠着棺木,眼角再次流出泪,自说自话,“其实这几十年里,不管你拒绝我多少次,说多少对不起,我对你始终一如初见,人老心不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忘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些过往的,但我真的很不甘心,就算你转身爱上了那个女人,也该给我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不是把我拱手送给你兄长,你可曾体会过咫尺天涯的滋味?每次你带着她来出席宫宴,我便只能在一旁望着你,明明就在眼前,明明触手可得,你我之间却隔了伦理纲常的鸿沟,每一次见你,我都希望陪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我,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