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对了,只要伦敦那边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就可以去留学了。”
艾伯特讶异,“你的家人愿意放你离开?”
“他们很爱我,不愿意看我难过。”
“换做是我,也不愿意。”艾伯特顿住,垂眸直视他:“要是代价是让你离开,我可能难以取舍。”
宋朝傻愣愣的,脸却爆红。眼神四下游移,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顶着头顶上艾伯特灼热而温柔的视线心跳莫名失序。
艾伯特轻笑,忍不住捏了一下宋朝红彤彤的耳尖:“怎么那么容易就害羞?”
宋朝躲开,捂住耳朵,双眸无辜:“你一直在逗我?”
“没。我说真心话,掏心掏肺,发自肺腑。”
艾伯特深邃的目光就牢牢的定在他身上,挪都挪不开。宋朝脸颊发烫,移开目光,脚下无聊的踢来踢去,找不到话题又不敢接艾伯特那话,支支吾吾的扯话题。
幸而艾伯特顾及着他脸皮薄,没再拿话撩他,而是跟着他东拉西扯的话顺下去。
“你要是到伦敦,我带你游泰晤士河。你知道伦敦最瑰丽的明珠就点缀在泰晤士河的两岸。”
第24章
“听起来很令人向往。”
宋朝摸了摸发烫的耳尖, 倾听艾伯特低哑迷人的嗓音描述夜色下、晴光里、薄雾中的泰晤士河风光。那历经百年屹立不倒的建筑, 那几经倾塌重修的伦敦桥, 那些浸淫在历史中走过漫漫长道焕发出迷人色彩的教堂城堡。那在暮色里响起的晚钟, 依稀能从中听到百年前马车轱辘轱辘踏过伦敦街道的声音。
“我想你会爱上南肯辛顿的下午。”
eg的下午总会令人联想起下午茶, 贵族们慵懒的倚在会客厅里品着红茶,吃着精致的糕点, 百无聊赖的聊天。除了悠闲恐怕难以找到更加精准的名词来形容。
宋朝领着艾伯特到学校外头一条美食街最深处一家面馆,此时不到饭点,面馆里头人少安静。老板娘一见宋朝便高声招呼,宋朝笑着回应。他是这儿的常客。
宋朝往座位上坐, 对艾伯特说:“这里的牛肉面是真绝色。”说完转头叫老板娘:“娟姐,两碗牛肉面。老规矩。”
“好嘞。”
艾伯特虽没有在这种中国式小店中吃过, 但也没有丝毫扭捏的坐下。
“我以为你会请我吃大餐。”
“大餐可没有新意。”
“要论新意……”艾伯特拖长了语调, 吊着人胃口,吊足了才说:“还是你亲自下厨更有新意。”
宋朝猛地双手捂着脸, 从手缝里瞅艾伯特。看着像是一只躲在笼子里怯生生的小老鼠,黑黝黝的眼睛藏着不好意思。
宋朝瓮声瓮气的说:“你怎么老撩我?”
宋朝可不是什么懂得矜持的人, 也不是故作矜持被人撩了还装不懂的人。他被家人宠得有些心思坦荡。他知道撩的意思,艾伯特三番两次撩他,他懂的。他也试着猜艾伯特的动机,猜过艾伯特对他有意思。
但艾伯特除了言语上的撩拨,行动上一直保持着距离,很绅士。宋朝就猜不透了。
猜不透也就不想猜,也不想闷声闷气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混过去。所以宋朝直接了当的问。
不过艾伯特不太懂撩的意思, “撩?”
埋在手掌里的宋朝抿了抿唇,意有所指:“你对我说的话像在对女孩子说情话。”
“你不是女孩。”
“我知道。我是说你对我说的话像是对女孩子——”
“我没把你当女孩子。我知道你是男孩。”
“啊?”
艾伯特轻声笑了一下,“所以我是在跟你说情话,不是像。不过以前没有对男孩子说情话的经历,要是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我道歉。”
“……然后呢?”
艾伯特一本正经,略微迟疑了下说:“我去学。”
宋朝忍俊不禁,“你到哪儿学呀?谁会教你这些呀?”
艾伯特但笑不语。他的那些长辈小辈同辈,虽然个个不靠谱,但恋爱和追求的手段层出不穷、花样百出。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情话,没特意去学过。我对你说的话发自肺腑。”
没有学过情话便能说得如此动人心弦,也算是天赋易凛。要是认真学过,谁能逃过他的捕获?
宋朝从指缝里看艾伯特,撞进那双带笑的深邃眼眸,闷闷的说:“哦。你在追求……我?”
艾伯特点头。
“我家里人不会同意我和男人在一起的,他们都想要我和女孩子交往。”
宋朝说着这话,忧虑的也仅是这点。却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喜不喜欢男人,也没想过他和艾伯特的年岁差距。心里头更加没有对艾伯特的追求反感,反而是有些隐秘的欣喜。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在和恋人交往却忧虑恋人无法被家里人接受的女孩子。
艾伯特视线就一直落在宋朝身上,后者现在垂着眸,掩着脸,没看到他此刻的温柔。艾伯特轻笑,他觉得宋朝不像是在拒绝他,那话听着就像是在撒娇。仿佛在可怜兮兮的说‘我家人不喜欢你,怎么办?’。
艾伯特身体动了一下,掩饰住内心的骚动。他想站起来把宋朝圈入怀中,像饲养花园里的玫瑰一样精心的呵护着,宠爱着。如果宋朝成为他的妻子,估计他会把对花园里那些精心饲养的玫瑰的喜爱全数转移到宋朝身上。毕竟没什么能比得上眼前这朵小玫瑰。
长在他的胸腔里,缠绕住他的心房的……小玫瑰。
不过艾伯特克制了自己的这股冲动,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身体放松,神情有些微妙。望着宋朝的那双眼还是如同大海一样深不可测,却充满了包容和温柔。
其实艾伯特清楚自己的心动,他喜欢宋朝,对他有好感。所以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便是含了糖一般要把人甜融化了,可那话他也没事先排练,真就是发自肺腑。
不是故意撩拨人,却是无意撩拨人。
艾伯特不确定自己对宋朝的喜欢是不是爱情,他是心理学硕士,钻研过男女间的爱情,当然这和同性间的爱情并没有太大的差异。爱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甜里裹着苦。
爱情有忍不住的宠溺和呵护,也有无法控制的对爱人的占有欲。
艾伯特二十七年来除了出生和无法自控的儿童期,一直都是翩翩有礼、温柔成熟的形象,他是eg贵族间最为淑女夫人所喜爱和称赞的英伦绅士。他的一言一行犹如上个世纪走出来的公爵,充满了极为吸引人的特质。
他很尊重女性,他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虽然那只有半年的时限。
艾伯特的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位来自比利时的贵族姑娘。那姑娘性格可劲儿辣,倒追艾伯特三年,终将人拿下。不到半年主动分手。
分手的时候,她说:“艾伯特,你是个绅士。绅士到我大多数时候想揪着你的衣领给你几拳,虽然每次对着那张脸我都选择放弃。我的意思是说,你太他妈的绅士了,半年时间你只牵手、亲吻。我真怀疑你是个性冷淡。好吧,我想说的是,你不爱我。”
艾伯特那时才明白好感不等于爱情。
那个比利时姑娘追了艾伯特三年,性格独立自主,爽朗善良,符合艾伯特欣赏的女性形象。因为不排斥和以及的确有好感,他接受了那个姑娘的追求。可艾伯特不会对她产生欲望、占有欲和令人眩晕的甜蜜感。
这些跟书上描写的不一致,但艾伯特自认是个理智的人。他以为哪怕是爱情也不能令他失去冷静。结果就是被甩。
那时的艾伯特还年轻,虽然理智冷静却不够成熟。而今他明白真正的爱情,因此更为慎重。
艾伯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其实很强,身为罗斯尔家族族长,掌控着几乎整个欧洲的经济命脉,同时是eg最为尊贵的公爵,他有资格拥有比常人更为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只不过他过于冷静和理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导致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没有失控的时候。
当然此时提起并非是说他对宋朝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没有什么因素刺激他,他无法确认是否会想占有和控制宋朝。现在两人间的气氛和关系在他的预料之中循序渐进。
所以现在,说句实话,艾伯特无法确认自己对宋朝的感情是否是深入骨髓的爱情。喜爱是有的,但是不是夫妻交融的爱情却不一定。
“如果我能说服你的家人接受我,你会不会接受我的追求?”
即使不确定那种喜爱是不是到了爱情的程度,艾伯特也是清楚明白的意识到,如果非要有个人成为他的伴侣,首要人选以及唯一人选只有宋朝。
宋朝在思考,稍微偏着头很认真的思考。
答案是没有如果。
宋朝的家人不可能会接受他和男人在一起,而他对艾伯特的感情也远没有到可以为他而和家人对抗的地步。
其实只要努力并非没有可能说服家人,只是还不到那个地步。
宋朝和艾伯特对对方都有好感,心里有喜爱的感情在,但还没到爱情的地步。
艾伯特制止了宋朝的回答,“现在说答案太草率。一个月后再说好吗?不过至少接下来一个月不要因此躲避我的追求。”
宋朝透过指缝瞧着艾伯特温柔微笑下的真诚,慢慢的放下手。那脸早就漫上了艳丽的红霞,还在假装镇定。然后缓缓的点头。
他不否认对艾伯特存有好感,自然也不会拒绝。当然他也很有自信不会被压倒就是了。
没错,在多位叔叔婶婶以及姐姐的教导和宠爱之下,宋朝对于自己男人的地位有着无可匹敌的自信。哪怕他有着畸形的身体也从不因此而自卑。面对艾伯特的追求,面对比他成熟比他男人的艾伯特,他没想过会被对方压倒。
换言之,就算最后宋朝接受了艾伯特,在他的认知里,充当丈夫的是他,压倒艾伯特的也是他。他是如此的充满自信,以至于最后和艾伯特结婚被压着行使了夫妻间义务,是如此的震惊……
从这点上来讲,宋小宝儿,可真是个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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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一番颇为坦诚的对话,艾伯特便有些肆无忌惮的追求宋朝。所幸他追求人的技巧很高超,为人体贴,手段春风化雨一般。令宋朝在不知不觉间接受而没有感到任何被打扰的不适。
宋家人起先还是不同意宋朝出国留学,宋品花没事人似的在一旁观看,背地里让宋朝装可怜,把那苦肉计使出来。宋朝也没怎么发挥他的表演功力,仅仅把自己关房里一个晚上不出来,一顿晚饭不吃就让宋家人急得不行。
再加上宋二叔帮倒忙似的在一旁一个劲儿强调青春叛逆期带来的危害,把众人弄得人心惶惶的。宋品花又施施然的抽了本关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书在旁看着,看完了随手搁客厅。宋爸爸偷偷摸摸的把那书往怀里带,在书房熬了一夜,看完第二天沉默不语,第三天唉声叹气,第四天拍板同意。
宋品花落下的那书从宋爸爸怀里辗转流落各家,最终家里头最反对宋朝出国留学的几个全都熬夜看了那本书,完了出来症状和宋爸爸相似。最后无可奈何的同意宋朝出国。
宋爸爸等人都搞定了就只剩下宋老太太,宋朝本以为老太太最难说服。谁知老太太一听沉默了一晚上就同意了。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老的看的最明白,心也放得最宽。
老太太人老,心不老。她从最乱最糟糕的年代走下来,从最贫困的早年丧夫一人拉扯着四个娃到如今儿孙满堂,晚年享福,她可是最明白事理的人。
老太太说了:“奶奶舍不得宝儿,可宝儿长大了。雏鹰长大就要飞离父母,到外头去闯荡。宝儿也要出去闯荡历练,才能长成真正的男子汉,回来保护奶奶。”
老太太还说当年她一个人拉扯着宋爸爸四人,尽管心里头硬生生叫人拿锯子慢吞吞的来回磨着似的钝疼,她还是把刚成年的宋爸爸赶去下乡。然后是宋二叔,一个接一个的,把自己身上割下的肉全都赶出去,去外头面对风雨历练。最终,他们都成为能独挡一面的男子汉。
“宝儿啊,奶奶早就知道老大他们太宠你了,并非是好事。奶奶也想劝劝他们,可奶奶的宝儿这么可爱这么乖巧,奶奶也忍不住要多宠宠宝儿。奶奶就想,实在不行,宋家的家产也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不行喽,因为宝儿长大了。”
彼时老太太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慢吞吞的已经很苍老却仍旧慈爱的声音伴随着摇椅咯吱咯吱的声音成为宋朝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情景。那充满了拳拳爱意的剖白,在满园的晨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老太太是闭着眼说话的,满头银丝闪闪发光。宋朝就蹲在她的旁侧,听着那话忍不住就泪流泉涌。
他是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可爱的亲人?怕是积了十世的福分,兜兜转转才能投胎宋家,成为他们掌心的宝。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正常人尚且因父母偏爱而遭到冷落,更别提每年被抛弃的身体残缺的婴儿数量有多庞大。宋朝知道自己那身体,不男不女,换作其他人眼里来看,就是个畸形的怪物。
要生在别家,不被抛弃也要遭到冷落的待遇。可他生在宋家,从小到大,都把他当成宝儿似的宠着的宋家。
宋朝觉得自己太任性,为了自己所谓的梦想就抛弃爱他的家人远渡重洋,还因此要欺骗他们。他想怎么会有自己这么坏的人呢?明明拥有了这么多人的爱为什么还要这么贪心?
一瞬间,宋朝的愧疚感和自我厌弃感达到了顶峰。他哽咽着说:“奶奶,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