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谁知那兔儿精又嗤的一声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公子如此厉害,让我更喜欢了呢~”
“……”傅成蹊听得一阵鸡皮疙瘩,语重心长道:“小兔子,我也不想为难你,今日我放你回去,你好好修你的道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成?”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可别再来烦我。
兔儿精做出一副极委屈的腔调道:“公子,你就如此讨厌我么,我不过是想与你云朝朝,雨暮暮,快活一番罢了。”
傅成蹊啧了一声道:“小兔子你倒是会做可怜样儿,你我人妖殊途,又同是男子,大丈夫一世顶天立地,如何行那苟且之事?”
谁知那兔儿精巧言道:“公子若嫌我是男儿身,我化做女子又有何难?”
“……”没想到这兔儿精竟是个苦情戏唱的极好的主,正当傅成蹊忍着一身鸡皮疙瘩,为如何说服他发愁时,忽而听到一阵略急促的敲门声,傅成蹊一惊,手上的力道不觉松了松,兔儿精见势立刻逃脱傅成蹊的控制,化了兔子形容,身子一跃钻进被子里。
傅成蹊瞧了眼瑟瑟发抖缩做一团的兔儿精,嘴角微扬,朝门外那人说道:“阿简么?进来罢。”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半扇月光落入屋中,兔子圆溜溜的眼珠儿瞟了眼门的方向,越发抖得厉害。傅成蹊心下佩服,这白简行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能令山精鬼怪栗栗危惧。
回头遥遥一望,一人立于门外,笔直的身子在月色下泛着凛凛寒光。
傅成蹊咧嘴一笑:“阿简,你怎么还没睡?”
白简行不言语,冷冷地扫了眼屋子,片刻方道:“大师兄是在与谁说话?”
傅成蹊转过身,咋一看却寻不见那只兔子,仔细寻了一遍,只见那兔儿瑟缩着身子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角尖尖的耳朵。
傅成蹊一把掀开被子,抓住兔子背脊高高拧了起来,兔子许是吓坏了,在半空中乱蹬着四肢,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儿可怜巴巴的望着傅成蹊,蒙着浅浅水雾。
“喏~就是这只兔子,不知何时窜进了我房里,看它生得肥,毛色又极亮,若是剥了皮放了血,架在火上烤,撒一把孜然,定是脂香四溢鲜美非常,哈哈~阿简与我同食不?”说着将手中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举到白简行面前晃了晃。
被白简行冷冷的目光扫过,那兔子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眼含泪珠惨兮兮地望向傅成蹊。
傅成蹊笑道:“哈~看它真是怕极了你。”
白简行瞧了眼兔子,又瞧了眼傅成蹊,浅色的眸子略过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冷冷道:“大师兄,人妖殊途,此等精怪还是不要……不要近身的好。”
看白简行神色有些古怪,傅成蹊迟疑片刻才道:“阿简,难道你以为我要和这兔儿精行那苟且之事不成?”
浅色的眸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言语。
傅成蹊觉得既冤枉又好笑,无奈道:“阿简,在你眼里我是这般荒唐么?”说着有意将手上力道一松,那兔子得了机会撒开腿就跑,瞬息便窜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白简行不置可否,道了声大师兄请务必珍重身子,便要转身离去。
傅成蹊苦闷非常,叹了一口气朝他的背影道:“阿简,你误会了——”
白简行回头看着他,眼中无波也无澜,淡淡道:“云朝朝,雨暮暮,大师兄当真风流快活。”说罢便扬长而去。
“……”傅成蹊愣在原地半晌,心中骂道,这叶云灯好歹也是当朝御使大夫,怎建个宅院儿这般偷工减料,隔音效果竟如此之差!
*
第二日天未明,便有婢女来伺候洗漱,不到卯时,宫里的轿子已等在叶府门外。
傅成蹊昨儿一夜未睡踏实,也不怎么困,虽然已偷偷服下隐息丸,却总觉一口气堵在心间,满满的焦躁不安。
不知道此次入宫会不会遇到傅宁远……
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哪能说见到就见到,傅成蹊在心里暗暗嘲讽了一番瞎操心的自己。
因傅成蹊自己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在意身边的白简行。偶尔瞟过几眼,看到他掀起轿帘向外望去,眉头微蹙,脸色比往日更沉冷些。
心下便略略有些疑惑,究竟什么事能让这小子露出这种表情,于是关切地问道:“阿简,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简行似初回过神来,淡淡地摇了摇头,坐直身子不再向外瞧。
一时轿中众人皆不言语,半晌,离皇宫渐渐近了,叶云灯沉着脸,终于将妖剑伤人的来龙去脉简要说来。
*
这把伤人的妖剑,正是湛元剑。
湛元剑——傅成蹊当然再熟悉不过,被封为太子后湛元剑便常佩身侧。
一剑九州动,当年太*祖皇帝正是手握湛元剑打下的大乾江山,作为开国之剑,湛元剑与玉玺拥有相当的地位。
而对于傅成蹊而言,湛元剑并非什么王者之剑,当年,明水城之变,他也正是将此剑架于脖子之上,剑刃锋利,没有一丝痛楚,只有血液喷射而出的滋滋声。
傅成蹊勾唇苦笑,一把剑的价值,也仅限于此,成王败寇,皆随主人。
叶云灯道,当年明水城之变后,当今皇上从尸山血海中寻回这把湛元剑,当时明水殿烧了三天三夜,湛元剑仍毫无损伤,剑锋冷若秋水,凝着点点血珠子。
奇怪得很,这湛元剑本是杀人不沾血的好剑,那日太子用来自刎后,上面的血珠子竟一滴未落下,生生凝在剑上。更奇的,是皇上找到这把剑后,瞧着剑身上的血珠子,竟发起痴来,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将血珠子舔掉,嘴角含笑,细细品尝,面上表情诡异之极,众人惊骇,却又不敢妄言劝诫。
人人都道这剑沾了邪气,加上明水城鬼灵作乱,人心惶惶,请了无数玄门中人来查探,却瞧不出这剑有什么古怪,皇上常佩身侧,也安然无恙,没出过什么乱子。
可就在三个多月前,一个寻常夜里,那时皇上已经卸了剑歇息,湛元剑突然躁动不安,竟自己出鞘,径自朝床榻刺去,眼看就要直插皇上心脏,那夜侍寝的明妃慌乱中替皇上挡了一剑,皇上才逃过此劫,明妃也因此丢了性命。
白简行闻言蹙眉道:“三个多月前,正是鬼灵殿下残魂出逃的时候。”
傅成蹊心中一惊,听到鬼灵殿下这几个字,他还是有些动容的。
叶云灯正色道:“所以,白公子也认为湛元剑的异动,与鬼灵殿下残魂有关罢?”
白简行迟疑片刻方道:“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叶云灯点头,继续说道。之后不空是湛元剑,皇上屋里的许多物件,都发生了异动,且皆在子时之后,第二日醒来,发现很多物件都挪了位置。
傅成蹊道:“这倒是与民间作乱的‘患’有些相似了。”
叶云灯道:“正是,可宫人也试过浇酒之法,却不顶用。”
傅成蹊佯作气定神闲道:“听说鬼灵殿下生前好酒如命,你们得用最好的酒浇,怕是才起作用。”不过是句玩笑话,他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傅宁远上线预警
公兔儿看到人就会露出一种“你要和我啪啪啪吗?来嘛来嘛”的表情~~~
兔儿精还会出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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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傅宁远
轿子停稳,掀开帘子一瞧,泰和殿。
一众宫人待他们出了轿,便识趣地退下了,守在殿外的侍卫朝叶云灯行了礼,叶云灯嘱咐了两句,侍卫颔首领命,他们一行三人才得入殿。
这泰和殿正是存放宫里最贵重物品的地方,包括玉玺。
叶云灯朝他二人微微拱了拱手,道:“莫公子,白公子,若真是鬼灵殿下残魂在此引发的异动,请务必将其铲除。”他苍白的脸上那点血红欲滴的朱砂妖异之极,漆黑的眼珠泛着幽幽冷光,面上却是一派波澜不惊的笃定。
傅成蹊嘴角抽了抽,他记不起何时得罪过叶云灯,让他恨自己入骨,强作镇定道:“叶大人放心,那是自然。”此刻心中竟是千般滋味,若真是因为自己灵魂的苏醒,而引发残存怨念的异动,那究竟如何是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么——
或者,直接让傅宁远命丧于此,作为他曾逼死自己的代价,这么做也不为过罢——
但是——
傅成蹊看了一眼白简行清冷的侧脸,将第二种设想收回,走一步看一步罢,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叶云灯引他二人来到一个三尺来长的雕花木盒前,日光落下,木盒呈半透明状,红艳剔透的血龙木纹理下隐约可见一把剑——湛元剑。
血龙木有镇定净化的功效,把妖剑封于此,实乃明智之举。
白简行瞧了片刻,他本是极爱剑之人,看到如此刃若秋霜的好剑,不禁眉尖微动,指尖轻触那血龙木盒,抬眼望了望叶云灯。
叶云灯颔首示意可以打开,白简行双手托住木盒,以灵力化解覆其上的封印,不消片刻,盒上便漏出了一条缝,封印解除。
一股极熟悉的‘息’弥漫开来,傅成蹊心下明白,这就是明水城之气,来自他的残念。
果然,驱使湛元剑刺杀傅宁远的,正是我作为鬼灵留下的残念——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确认真相后仍觉微微动摇,纵然服下了隐息丸,傅成蹊还是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引起不必要的异动。
“这气息……鬼灵殿下!”白简行望着湛元剑确认道,傅成蹊心中一惊,白简行虽剑气纵横,令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灵查方面却远不如顾笙,万没想到,白简行竟瞬间嗅出了他的念!
从侧面也能推断出,白简行至今没发觉傅成蹊的真实身份,全赖莫穹这副得天独厚的壳子庇护,这也是莫穹长期被魑魅魍魉纠缠的原因,他的身体简直就是一副完美的灵魂容器。
兴许是感受到了傅成蹊内心的动摇,残存在湛元剑上的念力竟然醒了过来,湛元开始细细抖动,血龙木盒也跟着一块儿颤动。
“竟然白日里也异动了么?”叶云灯蹙眉道,语气里尽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白简行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催动缚灵术,片刻剑身便安定了下来,方道:“附在湛元剑上的只是残存的灵念,并非鬼灵殿下本尊。”
*
正在此时,忽而听到咯吱一声响,泰和殿的门被推开了,正当傅成蹊诧异是谁这样大胆时,回眸一望,愣住了——
那皎若玉树的好相貌他再熟悉不过,这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会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儿,好看又狡猾。
如今他端着一袭明黄的龙袍,身形似乎瘦削了许多,面色也苍白了些,漆黑的眸子似有冷箭,异常阴狠地朝叶云灯望了过来——
“明止,你如今胆敢不经朕的允许,私自带人来泰和殿了么?”
明止——正是叶云灯的字,傅成蹊诧异,原来这两人,已经勘破了君臣之礼,亲昵到直呼字了么?
叶云灯忙跪伏在地:“臣下该死,请皇上赐罪。”竟也不辩解,上来就请罪,语气极平静,大概是料想皇上不舍得拿他怎样罢?
有恃无恐,这点心机,傅成蹊还是看得透的。
果然——
皇上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片刻,目光淡淡地扫向傅成蹊与白简行,道:“这两位便是无稽派的莫公子与白公子罢。”
迎上傅宁远的目光,傅成蹊不卑不亢,既没有别过脸去,也没有将内心的动摇浮在面上,片刻垂下目光,淡淡地行了个礼。
白简行更不将这皇权放在眼里,只微微颔首。
傅宁远也是好气量,只是眉头皱了皱,也没多加怪罪,目光停留在傅成蹊身上片刻,移向湛元剑。
傅成蹊知道,傅宁远自小不喜与玄门世家打交道,若非湛元剑是开国之剑,怕他绝不愿亲自来。
“二位看来,这湛元剑异动,是否与兄长有关?”
听到兄长二字,傅成蹊的身子颤了颤,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力保持面上的从容道:“皇上无需担心,只是鬼灵殿下的灵念而已。”
傅宁远闻言沉吟片刻,道:“若二位找到兄长的残魂,可否带他来见朕?”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
叶云灯拧着眉头,隐约可见额角白里透着青;傅成蹊微微睁大眼睛,拢在袖子里的手不住地颤抖。
只有白简行一副云淡风轻镇定自若道:“所谓鬼灵残魂,早已没了神志心念,只会为祸人间,皇上见了也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