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系统幽幽地说:“一直都在你手上, 你没有感觉的吗?”
楚歌人都惊悚了, 他哪里有感觉的啊,他也是直到现在才感觉到,自己左手中指上的确套着枚戒指, 半透明的, 不仔细看还看不到。
系统观察了好一会儿, 发现他脸上的诧异不像是装的,感觉更加头疼了。那个脑子不清醒的宿主更好打交道是没错, 可为什么现在按理来说宿主脑子已经清醒了, 还跟没清醒一个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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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现在的身体还麻溜的洗着碗, 他脑子里的思绪却彻底成了一团乱麻,在小阁楼上所有的记忆, 从头到尾,彻彻底底, 全部都回来了。罗谌的那一道风刃还是给他造成了影响, 导致他短暂的失去了部分记忆,直到现在才捡回。
楚歌回忆了一下在小阁楼上他跟那个怯怯小戒指之间的对话, 在精神上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统子, 这戒指……里面住的是谁啊?”
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系统说:“你觉得是谁就是谁咯。”
他觉得是谁就是谁——可问题是他怎么想都觉得这戒指是方烛。
什么假名字,什么压制灾难, 什么不告而别——条条线索都指向了顶着李曼成壳子的他。
楚歌打了个冷颤:“所以他一直住在戒指里看着我?”
系统十分温柔的说:“是的呢, 你还劝他追求幸福呢。”
天旋地转。
日月无光。
楚歌手里还洗着碗,心里已经彻底麻木了,他感觉自己是个机械的木偶, 被抠去了灵魂。
如果有小飞刀,他一定会领一万把,戳到那个蠢糊糊的失忆少年身上。
如果有时光倒流仪,他一定要抢先买票,再第一个进去,回到下城区当戒指的那一天。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想什么都是白日梦。
他还是个落魄乡镇洗碗工,整日里窝在后厨。在找到这份能够让他勉强糊口的工作前,他曾经劝说一枚犹疑羞怯的小戒指,去寻找心里喜爱的少年。
系统说:“唉,你要是不劝他,指不定人家都放下执念了。”
戒指里关着的是方烛的本源欲|望,原本就很亲近李曼成的精神力,后来还被楚歌傻不愣登地鼓励了。
好蠢哦。
好想找块豆腐撞死哦。
好想把嘴巴缝上假装是个哑巴哦。
系统说:“你现在想回去自首都来不及了。”
——自首。
楚歌凝视着沉入水里就基本看不到的戒指,幽幽的说:“自首是不可能自首的,凭本事跑的路,为什么要自首。”
系统:“………………”还挺硬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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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把这堆碗洗完了,一个一个擦干净,摆好码在碗柜里。刀疤脸过来检查一下,对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碗筷竖了一个大拇指。
楚歌回以一个阳光灿烂的笑,标准的幼儿园被老师夸奖被子叠得好的祖国小花朵,画风辣眼睛到不忍直视。
他滚回自己的小隔间睡觉,在床上滚啊滚啊滚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窝成了一个茧,咬住了小被子,拇指下意识抚摸上了冰凉的戒指。
系统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谈阔论,正准备表示洗耳恭听。结果楚歌幽幽的说:“我还是个傻子的呢,傻子怎么知道自首呢。”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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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一向擅长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对手的智商降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线,然后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就比如说他现在,是一个跳了两次河的、受了长时间精神摧残的、脑子出现了一点儿毛病的落魄少年。这种脑子被蹂|躏切割过无数次的半大少年知道些什么呢?他知道自己的脑子还在脖子上,没被一道风刃彻底切成两半炒熟撒盐摆盘上桌就不错了。
所以发现左手中指上突然出现一枚半透明指环时,当然是满心的不解和好奇,戳一戳,摸一摸,揉一揉,捏一捏。
楚歌宛如三岁小朋友整天戳戒指戳的不亦乐乎,卯足了劲儿想把戒指从手上给抹下来。他试过洗碗后用肥皂水,失败了;他试过大力出奇迹,也失败了;最后他把中指递到自己嘴边,嗷呜一声咬了一口。
指环纹丝不动。
他又用舌头舔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尝试着用牙齿磕了磕,硬硬的,脆脆的,不像是金属,倒有点像水晶。
突然眼前的阳光被遮住了,楚歌呆滞地抬头,发现是刀疤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脸复杂地望着他。
正在吃手指的楚歌:“………………”
他咬着手指啧了两声,睁大眼睛,一脸天真的问:“你要吃吗?”
刀疤脸:“……谢谢你了,我不吃。”
楚歌万分不舍的把吸吮的手指抽了出来,白皙的指腹上有两个牙印,手指被咬得湿漉漉的,近乎透明的戒指上,满是晶莹的口水。
刀疤脸抽了抽嘴角,打消了带他喝酒的想法,默默走开了。
系统看着楚歌又开始吸手指的行为,对这个幼稚的宿主彻底绝望了:“……你上次跳河只是失忆了,怎么这次跳河变成了楚三岁啊!”
楚歌咬着手指,含含糊糊的说:“你管一个三岁小朋友嘎哈呢,你三岁时没吃过手指吗?”
系统没回答,楚歌以为系统要说他是数据,哪里来的手指给他吃。后来楚歌才知道,自己这个系统是新人,纯的,接手他时刚出生不到三个月的那种,压根还没活到第三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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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弄,小戒指从头到尾都没给个反应,跟消失了一样,好像真的只是一枚一直套在他手上的指环。
楚歌脑子里的精神力也跟没了差不多,自从跳河后基本就凝聚不起来,勉强凝聚一丝就是火辣辣的疼,十万吨辣椒混炒的那种,差点没把他折腾的摔掉手里在洗的盘子。
楚歌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因于小阁楼上的罗谌,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和色彩诡异的药剂,把他俩都搞得神经衰弱,最后出逃榨干了所有的潜力。
捣鼓了好一阵子,方烛也没有现身。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楚歌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回去要面对十有八|九黑化了的方烛,他对比了一下,觉得还是戒指里的小可爱更令人喜欢,至少这个只会说话不会现身还暂时被困着出不来是不是。
那之后楚歌就放弃了引导精神力,任由精神力变成一团杂草,漫无目的的生长,是笔直,还是长歪,全看时间的力量。
他就像一个真的无家可归的少年,安静的缩在厨房里洗盘子,没事就摩挲着手上透明的指环。一个人倘若真的是缩在烟熏火燎的后厨里,又有谁真的能把他找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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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生意特别的惨淡,直到晌午了才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上门。
楚歌手里没有活儿,他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发呆。
新来的客人三杯酒下肚,顿时酒意高涨,眼花耳热,开始天南海北的吹牛皮。
瘦子说:“你们听说了吗,上城区出了个大消息。”
旁边坐着的个胖子问:“什么消息?”
瘦子喝了口酒,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李家抓了一个人。”
有客人“切”了一声,不屑的说:“我还当什么消息呢,李家什么时候不抓人了,他们之前还在大张旗鼓的找人呢。”
瘦子摇头晃脑,说:“非也,非也,这次抓的人格外与众不同,诸位应当听说过星空蓝石吧?”
系统踢了他一脚,楚歌瞬间就清醒了。
酒馆内众人皆“哦”了一声,这世上有谁不知道星空蓝石呢?传说中最适合机甲的核心,能够转移灵魂的存在。
有客人说:“知道又有什么用,通往星墟的路早就断了,他们一族的人不知道几百年没现身了,估计早就死光了。”
瘦子连忙摇头,不断说:“那可未必,通往星墟的路断了是没错,可他们一族的人嘛……嘿嘿,李家这不就抓了一个?”
顿时人声鼎沸,小小的酒馆如同闹市,客人们全都激动起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情况。
在瘦子的讲解里,他们才了解了事情始末。原来前段时间下城区河边发生了一场爆炸,刚好被巡逻队闯了个正着。那栋爆炸的房屋主人正是一名星空蓝石拥有者,跑路过程中不幸遇到了李家少主和他尊贵的客人,然后就被捆粽子绑回了李家。
楚歌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被抓的人是罗谌没错吧?而李家少主和尊贵的客人……
那不就是他的便宜哥哥和方烛小花瓶么。
瘦子喝了口酒,说:“自从抓了这个人后,李家也不到处找人了。”
有人抓耳挠腮,半天终于想起来:“我听说这个人好像姓氏挺奇怪的,好像是姓什么……雷!”
瘦子一拍桌面,震得筷子抖三抖,豪气干云地道:“不错,此次李家抓的这个人,正是叫‘雷锋’,据说他们已经找了他一个多月,翻遍了整个上城区都没有找到,却在河边闯见。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众人一震,道:“雷锋?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瘦子大手一挥,豪气冲天:“所以更见其可贵!”
楚歌:“………………”
他有点想笑,后来又憋住了,但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最后弯下腰,捂着脸偷偷笑,肩膀一抽一抽的,笑得简直胃疼。
罗谌被抓住了?喜大普奔啊!他今晚一定要多吃一碗饭庆祝!
楚歌摸着手指上的指环,心想戒指啊你听到了吗,来自上城区的喜讯,咱们俩大仇得报啊!
突然一个特别大的嗓门儿说:“你哭什么呢?!”
是刀疤脸来了。
楚歌还笑得忍不住,他只能抽着气说:“我没哭,眼睛进沙子了。”
刀疤脸显然不信:“进沙子?给我看看。”
楚歌连忙躲开他,把脑袋对着墙壁,掐了自己手臂一把,成功憋出泪光,总算没笑了。
刀疤脸问:“想家了?”
楚歌说:“没有。”
刀疤脸说:“你别扭个什么劲儿呢,想家了就直说啊。”
哥们儿我是真的没想家啊,这哪儿跟哪儿啊。但眼下刀疤脸显然认定他因为想家在一旁偷偷的哭,楚歌埋头一会儿,瓮声瓮气地说:“我没想家……呜……只有一点点想。”
刀疤脸在旁边抽了根烟,沧桑的吐了个烟圈,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想办法联系一下这孩子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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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刀疤脸就着手去办这件事,他向朋友打听上游有没有哪家丢了孩子,十五六岁,不爱说话,长得好看,特别可人疼的那种。
问都问了,转回来他又觉得不对劲,这孩子是被哥哥姐姐赶出来的啊,他爹又不要他,妈也死了,回那个家里去有啥意思咧,没见来的时候饿的都走不动路了吗。
于是他又折回去跟他朋友说不用打听了,得了他朋友老大俩白眼。
刀疤脸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回去看到吭哧吭哧洗碗的楚歌,琢磨了一下也没跟他说,反正都过去了不是,这孩子傻乎乎的,不如就留在这里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