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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只要一直赢下去,出场费、分成费……足以让他承担起奶奶金额庞大的医药费,也足以让他应付生母高利贷赌债时,没有那个捉襟见肘。
    所以他很快就拒绝了, 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犹豫的样子。
    可是……他怎么可能那样一直不间断的赢下去?
    楚歌不太懂地下拳场里的手段,他也不需要懂, 他只需要知道, 不久后谢童便会在这里, 逐渐沉沦, 消弭掉眼下的生机, 走投无路,绝望崩溃就可以了。
    这世上哪里有常胜不衰的游戏, 不过是眼下放出的诱饵而已。
    难道却让谢童失了心, 连这显而易见的、脱离拳场的机会都放弃?
    .
    楚歌在暗室后, 悄无声息的打量着谢童。
    少年人眼神安静明亮, 如阳光下一泓清澈的泉水。
    打赢了刚刚那场比赛,他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兴奋, 眼睛里是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沉稳与镇定。
    这个样子,几乎教楚歌以为,将将的拒绝, 只是一个错觉。
    他并没有亲自出面,眼下出现在谢童面前、与之交涉的,是殷野歌的心腹, 宁舟。
    青年面容斯文俊秀,问起话来的时候,声音平缓,语调柔和,很容易便博取人的信任感。
    然而楚歌注意到了谢童的手,他不卑不亢的站在宁舟对面,紧贴着裤缝的手指却悄然屈起,足以证明他此刻胸中的压力。
    谢童说:“宁先生,谢谢您的抬爱,只是我无法接受。”
    宁舟并没有生气,推了推金丝眼镜,十分斯文的说:“可以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谢童看着宁舟,说:“……我这样的小人物,别无所长,担不起宁先生的垂青。”
    宁舟道:“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谢童看着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说:“……我自己只有什么水平,自己也是知道的。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宁先生,无亲无故,别无渊源,就只不过是一个养家糊口的拳手而已。”
    他没有完全说明白,但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觉得他们到来的非常突兀、不合情理。
    谢童在这世上十六年,什么人情冷暖没有见过,人走茶凉,踩高捧低,世间百态,更是司空见惯,以至于他对于所有人,潜意识里都抱有一种警惕。
    而在地下拳场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大人物说,要带他走……
    这里面的话,谢童一个字都不相信。
    如果有人真的愿意伸出援手,为什么在他上下奔走、屡遭白眼时没有出现?邻里亲戚的退之不及,像躲着苍蝇一样躲着他们,早就让他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他打不下去苦工,只能来打黑拳,他知道这不是一条正经的路子,但他更不愿意相信这突然出现的、愿意施加援手的陌生人。
    一刻静默后,忽然响起来一声突兀的低唤:
    “宁舟。”
    楚歌朝里侧淡淡的望了一眼,并未再说话,转身,便已经朝外而去。
    谢童就只听到了一个清清泠泠的嗓音,琅琅悦耳,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就见着宁舟朝他歉意的笑了笑,起身向屋外行去了。
    门外只有一片玄色衣角飘然划过,不多时,这地界,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仿佛刚才陡然出现的斯文男人、清清泠泠的嗓音,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
    .
    车上楚歌双眸微阖。
    看得出他心情并不怎么好,下属一时间都没有敢说话。
    车辆行驶平稳,穿过了这一片瓢泼的雨幕。
    系统说:“楚三岁,你咋不把他带走。”
    楚歌说:“你看他那个警惕的样子,我能把他带的走?”
    系统说:“……那只能说明你没有亲和力了。”
    楚歌“哦”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我是人渣的呢,人渣哪里来的亲和力呢,往好里想人家最起码对危险有直觉预测是不是。”
    系统:“………………”
    想想殷野歌后来对谢童的做法,竟然不能反驳。
    眼下谢童对外界警惕到了极致,压根就不会相信,会有什么人对他施加援手,他宁愿在血腥暴力的地下打黑拳,用命去换医药费,也不愿意与这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扯上丝毫关系。
    这实在让楚歌有一点头疼。
    尤其是谢童眼下艰难的处境,几乎是殷野歌一手主导造成,他穿过来的时候节点太晚了,这个时候,殷野歌已经放火烧死了他父亲,勾引他妈染了赌瘾,又不动声色的将谢童自己也坑到了地下拳场里去。
    殷野歌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折断谢童羽翼,让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去当一个人形血库。
    这手段让楚歌看着,只觉得谢童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按照先前求情的那个人的说法,殷野歌当真是天打雷劈都算轻的。
    楚歌想了想,说:“或许我可以釜底抽薪,围魏救赵。”
    系统说:“……怎么个曲线救国。”
    楚歌说:“解决掉他妈的赌瘾,搞定他奶奶的医疗费,这样他就没有理由在地下拳场打黑拳了。”
    听上去似乎很美好,但是……
    系统泼了他一盆凉水:“你忘了这本来都是你坑的了。”
    楚歌一秒钟泄了气,过了一会儿,他幽幽的说:“那就只有另外一个办法了。”
    系统说:“……什么?”
    楚歌说:“……让那个地下拳场消失掉。”
    .
    这片黑暗的地下世界里,如果连殷野歌都不愿意管,那么还有谁会出手?
    所以血腥的拳场,发展的欣欣向荣,成为衣冠败类们取乐的去处。
    然而倘若有一天,殷野歌看不过去,突然出手,想要整顿整顿了呢?
    楚歌说到就要做到,但好歹还有一点理智,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他嘱咐了人盯着拳场那一边,好好的看着谢童的状态,自己则是开始了熟悉这片地下王国。
    作为道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殷野歌身后有十分庞大的产业,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浮出水面的一角构成了一个惊人的商业帝国,而那些都是露在阳光下的,见不得光的还有很多。
    楚歌熟悉了熟悉,彻底歇菜了,对着一大堆资料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最后通通推给了系统。
    系统对他的风格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早在楚歌决定接手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此刻正吭哧吭哧的看资料。
    楚歌在精神上给他加油鼓劲,然后嘱咐系统说:“加油啊,统子……你看看,把跟那个拳场差不多类型的,全部都挑出来啊。”
    系统忙活了两天,总算把资料给看完,大致理出来产业。
    殷野歌虽然不妨碍别人搞地下拳场这种玩意儿,但是他自己却是不涉足这个的,他的大头,是走|私|军|火。殷家的产业在他手里,都漂白了大半,总之黄赌毒,一概不沾。
    这个时候有人过来,向他禀报,那天被送到医院里的那个中年男子,醒过来了。
    既然醒过来了,那就去看看,起码楚歌自己还不太想就这么快沾染一条人命。
    而且楚歌还有问题想要问那个人,听那天的话,中年男人应当是与谢童十分熟络的,但既然熟络成了这样,为什么谢童还会被坑进去?
    他走进了医院。
    中年男人名字叫林榕桧,四个木,相当的绿意盎然。
    楚歌听到了他的名字,一时间很想吐槽这哥们儿头上是不是顶了一片森林,但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有问出来。
    林榕桧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额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楚歌慢慢走进去,在看到来人是他的时候,林榕桧眼瞳骤然放大,“嗬嗬”的挣扎起来,面容都几近于扭曲。
    守在一旁的护士连忙道:“病人情绪不宜太过激动……这位先生,还请您先到病房外去等着。”
    楚歌并不去管那护士的话,看着林榕桧,冷淡的说:“想死?你不管谢童了吗?”
    这句话如同有奇特的魔力,泼了林榕桧一身冷水,让他从激动的情绪里走出,慢慢安定下来。
    许久后,林榕桧嘶哑道:“你会这么好心去管他?”
    楚歌丹凤眼微挑,冷光流离而过,漫不经心问道:“既然觉得我不怀好心,当初又何必上门来求呢?”
    这话顿时让林榕桧一梗,找不出来半点反驳的语句,他当初求到殷野歌头上时,的确就抱了一丝请对方施以援手的念头。
    楚歌在病床边坐下,眉目笑吟吟的,瞧不出一丝生气的意味,可偏偏这样含笑的眉眼,却叫人压力剧增,说不出一句话。
    林榕桧顶着他的压力,涩声道:“您当真愿意救他出那火坑?”
    楚歌道:“只怕我愿意捎他出来,有人自己却情愿待在那火坑里,不愿意出来呢。”
    林榕桧死死看着他,想要判断他口里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但道上谁人不知道,殷家的家主冷淡归冷淡、无情归无情,却从来都不说假话。
    那就应当是真的了,殷野歌当真要把谢童从那地下拳场里捎出来,而谢童自己却不愿意?
    林榕桧僵住了,嘴唇颤抖着,说:“是他的日子太苦了,没办法啊……实在是没有办法。”
    语音轻微上挑,楚歌道:“哦?”
    林榕桧看着他平静冷淡的眉目,看着他清邃深幽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把谢童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全部倒了出来。
    原来谢童六岁的时候曾经遭逢一场大变,大火烧死了他的父亲,谢童当时被藏起来,这才逃过了一劫。在那时候他的母亲精神便有些不正常,沉迷于赌博之中,越赌越大,以至于欠下连串的高利贷……
    后面剧情是什么楚歌其实是很熟悉的,他不能理解的其实就只有一点:“大火把他全家都烧了,谢童被藏在床下,还能活下来?”
    系统陷入沉思:“好像是有点不对……”家都没烧没了一个小孩子怎么活下来。
    楚歌吐槽道:“这什么破剧本啊,压根一开始就有bug吧,我要求世界重置。”
    系统:“………………”
    重置是不可能重置的,这个世界都已经生成了,运行到现在了,那以前古早的bug又没什么影响的。
    楚歌幽幽的反驳他说:“统子,你这个说法不对,按理来说谢童当时就该被烧没了的吧……”
    系统:“………………”
    空气突然安静,沙沙的电流音也消失了,估摸着系统又回去查资料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有气无力的说:“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啊,不是什么重要bug,乖,我们先搞定剧情啊。”
    林榕桧拉拉杂杂说了很多,一会儿是感叹谢童过得不容易,一会儿又是感叹他父亲死的太惨。他看着楚歌,很是伤感的说:“当初您和老谢是过了命的交情,没想到后来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