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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串珠成线,无数的猜测,交织着,盘旋着,隐隐间成型。
    盛怒之下,烧死他的父亲,逼疯他的母亲……听上去是那么的荒谬,而荒谬之间,却有一丝疯狂的可能性。
    因爱而生恨,当初的殷野歌,是有多么的迷恋谢青橦呢?
    几乎是一刹那间,谢童就回忆起来,两人婚礼前,楚歌曾经心情不好过一段时间,整个人神色郁郁,后来,十分迟疑的问过他一段话。
    他曾经犯下过一个错误,他后悔过,努力过,补救过,但一直都记在心里,不曾忘却。
    偏偏在那个时候问出来,在他记忆中,楚歌唯一一次露出过后悔的念头。
    不曾对着任何一个人说出,唯独对着他,在他缓慢的安慰,轻柔的安抚后,才从那样消极的情绪中走出,平缓下来。
    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谢童闭上了眼睛。
    是真,是假,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想去查,也不想纠结着不放,原本就是他人刻意用来挑拨离间的手段,他又怎么能上当。
    那些只是冰冰冷冷,虚虚幻幻的话语,怎么比得上就在身边的,温热的、含笑的、活生生的人。
    就让过往随风而去。
    他只想要抓住眼下,眼下这唯一属于他的真实。
    .
    离开了沙滩,谢童端着早餐,回到了房中。
    躺在床上的人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回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窘迫的意味,大概是昨晚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谢童望着他,心中温软一片,轻声道:“该起来了,殷叔叔。”
    楚歌含糊的道:“腿软,脚软,手软,腰软,起不来。”
    这就差说自己全身都难受了,谢童不言不语的凝视着他,忽然浅浅的笑了一下。
    楚歌一下子被笑的脸皮都要烧红,咳了一声道:“笑什么啊。”
    谢童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一句话。”
    楚歌道:“什么?”
    谢童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楚歌:“???”这大清早的拽文人干事?
    系统在旁边凉凉的说:“不早了,楚三岁,马上就要到中午了。”
    楚歌:“………………”
    .
    殷家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后,谢童正式走入了众人的视线。
    无他,如果说以前众人还会因为谣传的、小情|人的身份看轻他,那么在他已经成为殷野歌合法伴侣的现在,就再不敢这么做,反而是要巴结上去,努力让他将自己看高一筹。
    楚歌彻底的放权了,几乎把能分出去的事情都分到了谢童的手上,自己则是经年累月的窝在殷家大宅中。
    谢童接过了诸多大权,飞快的成长起来,他成长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快,手段也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说以收养谢童为界限,殷家的行事作风由狠辣转为温和,那么眼下,种种作风又复归了当年。谢童自己身手精妙,手段高超,兼之身后又有楚歌的全力支持,做起事来几乎如鱼得水。
    偏偏在狠辣之余,他做事又留有分寸,并不做什么赶紧杀绝的事情,总是给人留有余地,是以众人心惊归心惊,倒也渐渐能够适应下来。
    但也依旧有一些人,对此怀有怨念。
    无他,便是谢童手段再怎么高超精妙,他终究不是姓殷啊!
    一个外姓人,百年之后,当真要让他执掌殷家?
    .
    谢童收到了数不清的邮件与信息,几乎是争先恐后的往他手里撞,那些内容,总之无怪乎是挑拨离间的。
    当年婚礼上的那个人仿佛只是开了一个头,后来,有无数人,苍蝇一般往他身上撞,几乎是赶都赶不走。
    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悚,一个比一个劲爆,看到后来,谢童都忍不住想要嗤笑。
    就这些手段,拿一些当年的消息,就想要让他离心?
    他早就不在乎了。
    闲暇时,谢童并没有跟楚歌说起这件事情,他下意识的隐瞒住了,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想法驱使,总之,他不希望那些旧事横亘于他们之间。
    但终究,有些事情会横亘在他们之间。
    谢童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乎那些陈年旧事,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最痛的,并没有到来。
    .
    事情发生的非常偶然,谢童在书房中,无意间见到了一份跟自己少年时有关的资料,陈旧的档案袋不知道搁了多久,鬼使神差间谢童打开了,发现正是自己少年时候的行踪。大到每次考试考了多少分,小到路上买了什么饮料、吃了什么菜,一一记载着,事无巨细。
    他无声的看遍了,发现这个档案袋里装着的只是自己刚来的那半个学期的,而在坏掉的抽屉柜中,还有很多个这样一模一样的档案袋。
    牛皮纸整整齐齐的码着,仿佛一道巨口,无情的立在原地。
    谢童都不知道自己手指在颤,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人在暗地里,跟踪观察他吗?
    他颤抖着,打开了在里面的,整整齐齐的牛皮纸档案袋,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求学时度过的三年半时光。
    从高一下开始,到进入大学以后,事无巨细,一一都被记录在其上,有很多他自己都已经忘掉了的事情,那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谢童立在原地,他将牛皮纸档案袋放了回去,再将坏掉的抽屉柜给阖上。然而在他再度站起身来的时候,心中一片茫然。
    他应该生气吗?
    似乎是的,有谁能够忍受,这样暗地里的、漫长的跟踪呢,几乎与监视都没有什么两样了。
    他生气了吗?
    谢童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怎么生气,便是这样被暗地里、从不告知的监视数年,他心中竟然一点愤怒的念头都没有。
    是在意他的吧?
    可以这样想的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谢童像是无意间提了起来,说当年自己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楚歌那么快就知道,总不会是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吧?
    楚歌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觉得有一点尴尬,又不知道怎么说。
    管家在旁边,一板一眼地道:“先生当初担心,一直都让人跟着您,一五一十的汇报消息。”
    谢童笑了一下。
    楚歌跟补救一样的说:“后来就没有了。”
    系统在旁边,凉凉的提醒他:“楚三岁你是不是忘了,谢童到了国外以后,你依旧让人跟着他啊!”
    彻底的放弃让人跟着谢童,那都是从安达卢西亚雨林地里回来的事情了!
    .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的,真的,如果不是谢童阴差阳错间,在一次聚会里,听人谈起,当年殷家老家主给殷野歌准备了一个人形血库的话。
    彼时那位人物刚刚经历了一次暗杀,惊魂甫定,因为血型的稀少,差点没有找到适配的血浆,抢救的回来,后来情况稳定了,才无不感叹的说道:“还是当年殷家的那位有远见,给儿子准备了一个人形血库……要是我也早早备着,哪里至于像这次这么手忙脚乱。”
    神经仿佛被拨动了一下,谢童转头,看着那位不久前才从生死线上回来的人物。
    他的眼中有些微的疑惑意味,倒教对方笑起来:“怎么,殷野歌没给你准备吗?”
    谢童道:“那是什么?”
    “人形血库啊,以备不时之需的……整日里打打杀杀,总有哪一天,说不定会出意外的,早早的备下一个人形血库,有备无患的是不是?像我这样,唉,这次这么惊险,就是没有准备的亏。”
    谢童嘴唇轻轻的抿起来,道:“殷家有吗?”
    “当然是有的,不然当年殷野歌有一次受重伤大出血,怎么能够抢救的回来?他那个血型,我记得是特别稀有的,叫什么来着……唉,看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想不起来了啊,真是的。”
    谢童勉强的笑了下,假如那位长吁短叹自己记忆力的人物抬起头,便会发现,他的笑意一点都没有到达眼底。
    他当然知道,楚歌的血型是什么。
    p型血。
    和他……身体里所流淌的,一模一样。
    谢童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做到了开口,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的一样,略带疑惑的说:“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到过。”
    对方摆了摆手:“肯定在殷家里藏着的,这种备好的,救命的玩意儿,哪里会就这么放出来……我记得当年老家主给他备下的那个,就一直都拘在殷家里,不准许走出去一步,养的跟个金丝雀一样。”
    谢童“啊”了一声。
    对方道:“小童啊,不是我说,你也快点去备一个吧,虽然话不太好听呢,但万一哪一天遇到意外了是不是,总得有备无患啊!”
    在他的口里,那个活生生的人,就跟一个装着血浆的袋子没有任何区别,只应该被拘束在一个地方,有了需要就拉出来,如果没有需要,就永远的生活在暗无天日里。
    .
    谢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了,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僵冷了。
    他的血型……
    谢童闭上了眼睛。
    p型血,很多年前他曾经查过,非常,非常,非常的稀少,比俗称的“熊猫血”还要少见。
    好巧,恰恰楚歌的血型,与之一模一样。
    殷家当年曾经囚禁过一个人吗?把他当成人形血库一样囚禁在那里,以防家主的不时之需?
    他被接到殷家里去,是因为这个身份吗?
    谢童没有办法按捺住,这个冥冥之中的巧合,让他想起来,都几近于崩溃。
    那天无意间在抽屉柜里看到的牛皮档案袋里的文字又慢慢在眼前浮现,他想起来其中有一个袋子,是记录的他来到殷家之前的事情,在最首页上就写着他的身体健康情况,着重加粗p型血。
    他能够留在这里,只是因为……这相同的血型吗?
    谢童眸中闪出了痛苦之色,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让手下去查当年有关的事情。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背着楚歌去查任何与他相关的事情,眼下才发现,那不过是还没有遇上让他在意的事情。
    他不在乎自己是个替身,他不在乎自己的家破人亡,然而这骤然出现的、他或许只是个行走的血浆袋的可能,终于让他在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