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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卫启沨到得近前后,止步惊异道:“表妹这是……”
    温锦接连遭逢意外,一时慌了, 语无伦次道:“表哥不是那样的……他刚过来,我也不知道……他说他……”
    卫韶容原就不喜温锦,怔愣之后便攒眉道:“表姐,这里不是淮安侯府, 表姐行事可否审慎一些?这都将近掌灯时分了,表姐独自跑来藏春坞这边作甚?”
    郁勋也是窘迫得很,他今日本是受邀来国公府这边做客的, 方才欲往东净去,却被引路的小厮带到了这里。他扫了一眼身边小厮, 本想跟卫启沨等人解释几句,但瞧见卫启沨兄妹两个的反应,觉着越解释越糟,只好客套几句, 讪讪作辞。
    他离开前,本还不放心温锦,回头睃了她一眼,却见温锦愤愤瞪他一眼,那目光里竟满是嫌恶。郁勋心里一堵,旋又见温锦一脸委屈地望向卫启沨,一时沉了脸,掣身便走。
    他原就是误打误撞转到这里来的,瞧见曲廊里的背影肖似温锦,便走上前来瞧瞧,谁晓得平日里瞧着娇憨娴静的温锦却原是这般模样,果然情急之下显露真性情。
    郁勋心下冷笑,她不就是觉着卫家比郁家显赫么?真是势利。
    郁勋走后,温锦急着跟卫启沨解释,但卫启沨仿似已经忘了他是来赴约的,带着卫韶容来挖了竹笋,交代温锦早些回去,跟着便掇转身离开了。
    温锦在原地呆愣愣僵立了许久。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今日是做好了两手布置的,一头将卫启沨引到此处,然后另一头使人去将卫承劭跟太夫人叫来,让卫承劭瞧见她跟卫启沨在此间私会。
    她不会将傅氏叫来,傅氏瞧不上她,纵然撞见也多半会想着帮儿子遮掩,但卫承劭不同,卫承劭宦海浮沉多年,首先就要考量这桩事对两家的影响。太夫人更会比傅氏想得多,没准儿顺势就成全了她跟表哥了。这是她思量了许久才想出来的,自认为算得上天衣无缝。
    但未曾想,先过来的是郁勋,表哥来是来了,却是带着卫韶容一起。这是为哪般?
    温锦想起她还派了丫头去引卫承劭和太夫人,悚然一惊,赶忙跑去寻人。
    卫韶容与兄长走出一段路后,忍不住道:“哥哥,我怎么觉着表姐跟那郁家公子有染?要不怎么那样巧,在这么个僻静的地方撞见?况且,又是这个时辰……”
    卫启沨轻叹道:“没有确凿佐证,不好说,妹妹且不要说出去。”
    卫韶容望了望身边跟着的四个丫头,倏而笑道:“知道了,我不说。”我不说,自有旁人说。
    卫启沨送走卫韶容后,披了件披风,一路踏着夕照来到卧云亭立了迂久。
    他骋目远望,目光空洞,仿似是透过眼前落日图景看向更远的远方。
    不一时,暝色渐起,他紧了紧披风系带,抬手间又瞧见了手上那枚戒指。
    卫启沨的指尖在戒指上摩挲片刻,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少顷又消弭无踪。
    “如果可以提前就好了,”卫启沨喃喃自语,“等我腾出手,我就可以专心去……”
    他说话间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语声骤顿,转头一看,发现是尹淳带着几个丫头朝这边走来。
    尹淳朝他行了礼,含笑与他寒暄,但卫启沨目下无心应付她,还了礼就大步离去。
    卫启濯远远瞧见这一幕,提步上前截住卫启沨的去路。
    “二哥迩来心绪不宁,”卫启濯笑道,“不晓得是为哪般?”
    卫启沨神色阴沉半晌,复又笑道:“多谢四弟关切,我不过是为着近来的战事烦郁而已。”
    “二哥果然胸怀天下。不过二哥是不是也该想一想自家的终身大事了,”卫启濯朝着远处的尹淳扫了一眼,“二哥不喜我表妹?”
    卫启沨瞧见他那一副悠悠从容的模样就觉一股火气往上窜,似笑不笑道:“四弟明知故问?”
    “那二哥一定另有心仪之人了,否则也不会一直不成婚,不如说说是哪家姑娘?”卫启濯见堂兄转头要走,伸手拦住,“二哥何故躲闪?”
    卫启沨不发一言,沉容抽身便走。
    卫启濯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冷冷一笑。
    卫启沨并没有多么喜欢温锦,若真是喜欢,也不至于三年过去了还是没有迎娶她的意思。不论他这个堂兄是否真对萧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他都要回击了,否则这个堂兄恐怕会变本加厉地给他找麻烦。
    晚夕,兰玉坐在房中做针黹时,瞧见卫启泓突然而至,正预备起身见礼,却不防他倏地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拽到床上,按在身下:“你说,我真不如卫启濯么?我有那么没用么?!”
    兰玉不知所措,缩着肩膀道:“少爷在说什么……”
    卫启泓阴恻恻盯她俄顷,恶狠狠撕开她的衣襟,一把分开她双腿,伸手要去解自己腰带时,对上小妾惊恐的眼神,又忽觉索然无味,当即翻身下床,坐到桌前喘息。
    今日他在酒楼与人酬酢时,有人将两张纸交于他,说是可助他平步青云,他拿过一看,发现竟是应对大同之危的对策,上头还附有一张鬼画符一样的简图,他辨认了许久才勉强认出是九边布防图。
    他问来人这是哪里来的,但来人不肯透露。他归家后仔细看了那两张纸上的内容,发觉写的并不完整,都是些东鳞西爪的散碎记录,像是仓促之间摘下来的,且那张图也走样得厉害。
    他正自疑惑时,卫启濯寻过来,径直问起今日可有人给过他什么东西。他素来与这个弟弟不和,本不欲多言,但卫启濯言语之间表示他昨晚写的奏本被人翻动过,他怀疑是被人剽窃了。
    卫启泓当时就恼了,质问他东西被人动了怎就想到跑来问他了,卫启濯笑吟吟道:“因为大哥容易被人利用啊。”
    卫启泓一口气梗在嗓子眼。
    卫启濯见他憋着气不出声,拍拍他道:“大哥若是收到什么东西,还是烧了的好,我写的只是个草稿,何况那剽窃之人也是仓皇之下摘录的,大哥根本看不懂,回头若是呈上去被陛下知晓了,说大了可是欺君之罪。不过最要紧的是,大哥若是用了我的东西去献好,那可就是承认不如我了。”
    前头的话对卫启泓而言还不算什么,最后那句简直是直戳要害,卫启泓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输给这个他一直认为不如他的弟弟。
    卫启泓听了这样一席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忽然觉得那个策划剽窃的人简直是在侮辱他,当即就把那两张纸烧了。只是到底怘愤难平,想转来小妾这里发泄一二,临了却又失了兴致。
    上回那个粉头的事是他筹谋的,他知晓卫启沨与卫启濯两个暗地里不和,想利用那件事挑动两人厮斗起来,却不曾想没能成功。
    卫启泓觉得卫启濯如今的日子比他滋润多了,每日不过读书游玩而已,又得了那么个丰姿娇妩的未婚妻,回头若再中了状元,那可真正是春风得意了。
    卫启泓嘴角划过一抹讥诮的笑。卫启濯哪会有什么鼎元之分,状元岂是好考的。且父亲再是偏爱他,他也是次嫡,越不过他这个嫡长子,除非父亲想废长立幼。
    想到废长立幼,卫启泓攥了攥手。其实他一直怀疑卫启濯跟他不是同胞兄弟,只是他没寻见证据而已。
    温锦回到淮安侯府后,连着半月都未曾出门。她那日安排去引太夫人和卫承劭的丫头莫名其妙失踪了,兼且想到卫启沨带着卫韶容过来,她仔细思量之下深觉惶恐。
    表哥这段时日很有些不对头,她回想起来,总觉得他眉宇之间有一股阴郁之气。她几乎都要怀疑郁勋是她表哥引过去的,但表哥怎么会害她呢,他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他为了她至今不娶。
    温锦最后想想还是觉得那日的事不过是巧合,后头见没出什么事,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将此事丢开,预备再做筹谋。
    转入六月,暑气渐盛。萧槿知卫启濯如今在家塾里都是一坐一整天,担心他闷得中暑,于是时不时地去给他送一些新鲜的时令瓜果并冰镇牛乳、冰镇酸梅汤之类,卫启濯对此十分欣慰。
    卫启濯在家塾这边有一间单独的厢房供他休憩,萧槿每回来给他送东西,他都要拉着她在这里坐下来一起吃。
    这日,两人如往常一样相对而食。卫启濯接过萧槿递来的一杯牛乳,起身为她也倒了一杯,想了想,抬头问她为何每日都让他喝牛乳。
    萧槿喝了口牛乳,噙笑解释道:“因为牛乳有助于长身体,还可以让你才思敏捷……”
    “长身体,哪里都能长么?”
    萧槿一口牛乳呛在喉咙里。
    卫启濯起身上前给她拍背,又掏出汗巾给她揩嘴:“我哪里说得不对?”
    萧槿沉默了一下,道:“你想长哪里?”
    “不是想长哪里,我是觉得我头发长得有点快,我担心我天天喝牛乳,会让它们长得更快。”
    萧槿扶额:“这个不必担心,喝牛乳对长头发没什么帮助。”她见他笑个不住,正想着她是不是被调戏了,就觉身子一轻。
    卫启濯将萧槿抱起来,自己坐到了她的位置上,让她侧着身子坐到他腿上,单手搭在他脖颈上。坐姿暧昧,萧槿瞬间红了脸,却因为离他的敏感部位很近,不敢乱动。
    “过阵子我预备给我二哥准备一份大礼,”卫启濯凑到萧槿耳畔,“你等着看戏。”说着话就将奏本被剽窃一事讲了讲。
    皇帝那回看了他的奏本后,嗟叹不已,觉着他的想法可行,与几个近臣商议一番,采纳了他的谏言。如今三月过去,战局逐渐明朗,蒙古那边已呈疲敝之势。皇帝这些时日对卫启濯赏赐不断,又几度在群臣面前夸奖卫承勉教子有方。
    萧槿暗想,卫启濯往后入了官场,大约会升官升得更快。不过她之前不知道剽窃一事。她询问卫启濯怎知是卫启沨干的,卫启濯在她腰间一揽,道:“因为此事一旦成了,对他裨益最大。既能挑动我跟大哥卯上,又能毁掉我进言的机会。何况,我在事后也查过了。”
    萧槿好奇道:“那表哥预备如何?”
    “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他说着话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萧槿低了低头,微红着脸扶住他的肩膀凑上去尝试着吻了吻。
    卫启濯犹嫌不够,又搂住她狠狠亲了一口,才在她耳畔如此这般低语一阵,捏捏她的鼻尖道:“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萧槿忖量一回,嗟叹道:“简直不能更好。”旋笑着拍拍他肩膀,“希望你二哥喜欢这份礼。”
    不论此事能不能成,都算是天道好轮回了。只是不知卫启沨前世坑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以其之道还施彼身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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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今年交秋早凉, 七月七乞巧节这日, 暑热已几不可觅踪。
    正当日中,温锦跟家中几个姐妹在院中丢巧针。温锦丢针之后瞧见自己的绣针是呈水茄影的, 得意道:“我这是得着巧了。”
    她的堂妹温婧瞧着她那副模样, 撇撇嘴:“你得着巧又如何, 你都不知你如今……”
    她话说一半, 便被一旁的几个堂姐妹拉了一把。
    温婧不以为意。她平素就看不惯温锦,温锦在人前装得知书识礼,其实性子骄纵得很,尤其在自家姐妹面前,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似乎身后有什么了不得的奥援一样,但算来算去温锦也只跟一个卫家沾点边儿,而温德这一支也只能算是人家卫家的远房表亲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干系。
    最可笑的是, 温锦今年都十六了,婚事却迟迟未定,上门提亲的都被温德夫妇给否了, 也不晓得温锦的心气儿究竟多高。等再拖上一两年,纵然她想嫁, 怕是也没什么人肯要她了。
    不过眼下就有一件事可以毁了温锦的前程,只看事情是否会闹大。
    温锦觉出不对劲,扯住温婧的衣袖诘问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如今怎样?”
    温婧倒是想告诉她, 但想起她母亲交代过不要说出去,也懒怠多事,摆摆手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姐姐如今年纪渐大却迟迟不出阁,外头有些话传得不甚好听。”
    温锦轻嗤一声:“让他们说去,等回头我真嫁了,看打不打他们的脸。”等她做了卫家的少奶奶,谁还敢说她一句。
    温婧见状掩口笑道:“看来姐姐是对自家婚事已成竹在胸了?不知姐姐要嫁个怎样的高门巨室?”
    温锦下巴微扬:“总之差不了。”
    温婧故意问道:“如江夏侯府那样的么?”
    温锦眉头蹙起,讥笑道:“他家?就那种底子薄全靠吃老本儿的殄瘁小户,我都不屑一顾。”
    温婧与众堂姐妹们面面相觑。江夏侯家虽是外戚起家,不甚煊赫,然而也不至称殄瘁小户,温锦这话未免太过狂妄。不过温锦既然看不上江夏侯府,那为何还……
    正此时,梁氏领着几个仆妇过来将温锦拉走。梁氏一路将女儿拽到她屋里,挥退左右,拍案道:“你说,你与那郁家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温锦一愣;“母亲在说什么?”
    梁氏气道:“我今日偶然听见你伯母婶婶们闲话,说你与那郁家公子似有首尾,你倒说说,你都干什么了?”
    温锦怔了片时,忽然想起四个月前的那桩事,当下恼道:“是哪个在背后嚼舌根!”
    梁氏闻言一把拽住她:“究竟何事,说!”
    温锦被母亲吓了一跳,踟蹰了一下,跟着便将那日的事大致与母亲说了一说。梁氏越听越恼,到得后来气得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怎能做出这等事!你忖量过后果么!”
    温锦本就委屈,经梁氏这么一训,当即哭道:“可我眼看着就十七了,表哥却一直不娶我,我也是没法子了……”
    梁氏沉声道:“他那日怎会带着自家妹妹过去的?”
    温锦抽噎着道:“他后来特意来与我解释了,他说他那日去寻我的路上遇见了卫韶容,卫韶容缠着要跟他来,他也是无法。我问他郁勋的事了,他说那是六公子请来的,他也不甚清楚。我觉着一定是巧合,表哥没道理骗我。”
    梁氏缄默片晌,阴着脸道:“不论如何,你这回都不能再拖着了。我头先也想着再等上一等,看看卫家那头的动静,但时至今日卫家也没个做亲的意思,我看我们也不必再等了,你年纪不小了,再等下去就不像话了。趁着这事还没闹开,我与你父亲先为你计议着定下一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