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太医们忙着替杨氏裹伤,又费了好大功夫把太夫人救了回来。
太夫人才救醒,崔青云一跃而起,“我想起来了!姑母,以前齐国公和老定国公看不起咱崔家,那个杨氏就跟我爹说,让我爹设法替她扶正,这样一来定国公府以妾为妻,自身不正,以后张家人在咱崔家人面前就再也挺不直腰杆儿了!”
“你,你说什么……”太夫人如遭雷击,颤颤巍巍的问道。
崔青云仰天一笑,“杨氏是个大坏蛋,你是个大笨蛋!你自己想想,扶正杨氏之后,张家是不是没脸了?定国公府是不是没名声了?你出门是不是抬不起头了?这就是杨氏的额目的!你还傻不啦叽的宠着这个杨氏呢,你就是个白痴啊,公子爷我是天下第一纨绔,你是天下第一白痴!”
太夫人眼神茫然看向杨氏,“这是真的么?”
杨氏心慌,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双手撑在地上往太夫人身边爬,“娘,您别听他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太夫人眼睁睁的瞅着杨氏爬过来,眼神冷酷无情,“你没有?那你告诉我,当年你是如何打通门路拿到了国公夫人的诰封?”
杨氏哀求的看着太夫人,“我,我是运气好……”
太夫人定定瞅了杨氏半天,瞅得杨氏汗毛倒竖,“娘,您别这样啊,我真的没有。”
太夫人仰头向天,苦笑了几声,“扶正了杨氏,张家自身不正,以后在崔家人面前就再也挺不值腰杆儿,再也挺不直腰杆儿了……”笑着笑着,流下两行老泪,备显凄清。
“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杨氏央求。
太夫人笑着笑着,四肢麻木,头晕目眩,头歪了歪,不动弹了。
“怎么了这是?”齐国公夫人和安王妃都纳闷。
“娘,娘您怎么了?”杨氏身上的伤疼得死去活来,便见太夫人这样,心慌了,声音也颤了。
“太夫人没事吧?”崔太后很关心。
唐梦芙弯腰看了看,“我瞧着太夫人的样子很不对。祖母,我以前在乡下曾经见过一位老太太也是这样,大夫说那是中风……”
“太夫人看样子是中风了。”太医抹着额头的汗,“先扶她躺下吧,下官勉力为她医治。”
“天呢,太夫人中风了。”众人纷纷惊呼。
中风可是重症,不少中风病人从此长年卧榻,再也不能站起来,再也走不成路。
崔太后呆住了。
她是尊贵无比的太后不错,可是一位国公府的太夫人在她这儿中了风,还有位国公府的夫人在她这儿受了伤,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舅母,弟妹,这真是飞来横祸。”崔太后硬着头皮道。
安王妃竭力安慰,“太后娘娘,这可怪不得您。青云他也是看不惯杨氏的为人才想要替天行道的。太夫人年龄大了,年老之人本就容易出事啊。”
齐国公夫人对太夫人和杨氏这对婆媳早就失望透顶,淡淡的道:“这两人一位是定国公的母亲,一位是定国公的夫人,让他来接回去吧。”
崔青云昂首挺胸,“杨氏是我伤的,我承认。太夫人是她自己昏的,可和我没关系,你们别赖上我啊。”
杨氏挣扎着撑起身子,“不!我是自己不小心撞到崔公子剑上的,不是崔公子刺的我……崔公子无罪,这全怪我自己……”
唐梦芙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杨氏也算有决断了。被伤成这样,也能忍着不攀扯崔青云。杨氏不攀扯崔青云,崔太后一定心中大悦,以后还会肯照顾杨氏的。
果然,崔太后听了杨氏的话,心里一颗大石头放下,喜生两腮,“杨氏深明大义,赐她锦缎百匹,以示表彰。”
杨氏受伤很重,跪不下去,伏在地上叩头,“谢太后娘娘恩典。”
崔太后命内侍召来了定国公。
定国公到的时候,延寿宫已经收拾过了,殿角放着两张床榻,一张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太夫人,一张上面躺着脖子受伤、腿受伤的杨氏。
崔太后以为定国公定会向她发难,谁知定国公抹抹眼泪,“我劝过母亲了,她不听。我早就知道会……唉,这都是命,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定国公没说什么,便把太夫人和杨氏接回去了。
可怜这对婆媳,来的时候是直着进来的,走的时候是躺着出去的,悲惨啊。
第88章
宫门前,定国公正好遇到了张勆。
定国公满脸哀戚, “阿勆啊, 你不要怪你祖母, 她对你和你媳妇儿没恶意,就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张勆静静的看着他,“我祖母对我当然没恶意, 她老人家就和祖父一样,对我和我妻子关爱有加, 无微不至。”
定国公:……
他说的祖母是太夫人,张勆说的却是齐国公夫人。
定国公疲惫的挥挥手, “算了,什么都不说了。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
儿子不是他的了。不光名义上不是他的, 心里也早把他当外人了,和他半分不亲近。
杨氏被抬上车, 不知是碰到了伤口还是怎地, 痛苦的呻吟了几声。
定国公眼圈发红, “阿勆, 我知道你恨她, 可她现在都成这样了,已经得到惩罚了。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和她计较了。”
张勆冷冷的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么?杨氏为了能扶正做国公夫人,她勾结崔家,不光献上无数金银财宝, 还押上了张家的名声!”
定国公不好意思,“我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唉,当年情深之时我承许过她,要以嫡礼相待,虽然不能给她嫡妻的名份,但心里要拿她当嫡妻看待。是我自己答应她的,没人逼我。你母亲去世之后她求扶正,我苦无计策,倒是她有了主意。她跟我说过可能门路不太正当,我说走正路肯定行不通,让她有偏门就偏门。唉,这是我亲口答应过她的,就算她真的剑走偏锋,我也不好怪她啊。”
张勆:……
这个定国公真的让人没话可说了。
看样子,定国公是铁了心和杨氏一条路走到黑了。
侍从牵过照夜玉狮子,张勆飞身上马,追风逐电一般疾驰而去。
定国公直叹气。
这般俊美又英雄的儿子,不是他的了……
定国公带着太夫人和杨氏回到定国公府,请医延治。太夫人这中风的症状颇为严重,不光身子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发不出声,只能睁着眼睛无助的看人。
太夫人看着定国公,努力想抬起手来,可她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最后也没抬起来。
太夫人眼眸中全是悲哀和绝望。
定国公坐在太夫人床前抹眼泪,“娘,我跟您说什么来着?阿勆是咱家的孩子,他就算过继出去了也还在张家,大伯大伯母那么疼他维护他,能舍得对他不好?咱们暂时先别管,等过一阵子阿勆那股火气下去了,再慢慢设法让他回心转意。我说了多少回,您就是不听,偏要和杨氏密谋来密谋去的要逼阿勆。这又何必呢?最后落了这么个结果。”
太夫人好像生气了,用力瞪着定国公,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定国公心里打个突突,忙陪笑脸,“娘,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别生气。太医说过了,您这个中风便是生气生出来的,以后要调养身体,平心静气,千万别动怒。”
太夫人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了。
定国公屁股慢慢离开椅子,干笑几声,“娘,您好好歇着,我先出去片刻,稍后即回。”受不了太夫人那愤怒得异常明亮的眼神,猫着腰溜了。
定国公走后,太夫人直直的瞪着门口瞪了许久,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定国公从太夫人那儿溜出来,又去看了杨氏。
杨氏脖颈上的伤和腿上的伤都不轻,回府后大夫给重新换了药,杨氏痛得连哭带嚎,这下子可把她给疼惨了。
张劼在外会友,被叫回来之后又惊又怒,“娘,谁这么大胆敢伤了您?”
杨氏身子僵了僵,“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误伤而已。”
张劼眸光暗沉,咬牙道:“到底是谁?娘,他到底是谁,饶是伤了您,您还要替他遮遮掩掩?”
定国公推门进来,“劼儿别问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劼霍的站起身,眼睛赤红的吼道:“她是我娘亲!她都伤成这样了,您连害她的人是谁都不让我问,您是在怕谁?爹,您是她的夫君啊,您不替她出气也就罢了,还要拦着我?”
杨氏忙道:“劼儿住口!谁许你这样对你爹说话的?”
张劼怒气不息,依旧咬牙瞪着定国公。定国公皱眉,“我不让你问,是为了你好。你问了又能如何,难道你能将那凶手怎样了?”
“何以见得我不能!”张劼愤怒到了极处。
他这个愤怒一个是为了杨氏,另一个是为了定国公对他的轻视。定国公是看死他了,知道他没出息,知道他拿凶手没辙。
杨氏着急,对张劼又劝又骂,不许他对定国公无礼,张劼平时很顺从,今天却是急红了眼犯犟,死活不听。杨氏无奈,只好含混说道:“在延寿宫遇到崔青云,崔青云在舞刀弄剑,我不小心撞上去才受的伤。”
张劼大怒拍案,“腿上的伤我就不说了,脖子上的伤怎么可是您自己不小心撞上的?我看这个崔青云分明就是有意要伤害您,他太无法无天了!不行,我要找他算帐,我非在他身上戳几个透明大窟窿不成!”
张劼一阵风似的要往门口冲,杨氏哭得不像样子了,“劼儿你快回来啊,他是崔家独苗,崔太后的命根子,咱们哪里惹得起?这些不过是皮肉伤,娘受得了,你可千万不可犯糊涂,你伤了崔青云,和崔家结下仇怨,那样娘才是真的受不了啊。”
定国公行动向来不敏捷,这会儿急了,向前两步去拉张劼,居然拉得又稳又准,“劼儿你别胡闹!你娘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了,崔青云对她只是误伤,你现在去找崔青云算帐算是怎么回事?伤了人一定是你没理!”
“难道我娘就这么白白受伤了不成?”张劼大喊大叫。
定国公冷笑一声把他甩开了,“你娘受了伤,我娘还无缘无份中了风呢?我去找谁算帐,我去找谁说理?”
“什么?祖母中风了?”张劼呆呆愣愣。
定国公叹气道:“中风了。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大夫说尽力施救,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好了,劼儿,家里已经够乱的了,你就不要惹事,先去看看你祖母再说。”
“是。”张劼呆了许久,闷闷的低下了头。
张劼看太夫人去了。
定国公和杨氏见张劼暂时不闹,各自松了一口气。杨氏怯生生偷眼看看定国公,“国公爷,娘一定要出口气,我劝不了她老人家,便千方百计的替她想了办法。可是我太笨了,事情没办成,反倒弄成这样……”
定国公心事重重的叹气,“这大概就是命吧。我劝过娘的,她不肯听。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算了,你虽有错,身受这两处重伤也算是惩罚了。”
杨氏听定国公没有追究她的意思,心中窃喜,脸上的笑容愈加温柔。
这一回的延寿宫之行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没将唐梦芙怎样,杨氏还受了伤。杨氏心中不无委屈,但太夫人中风了,之所以中风还和她有关。杨氏现在不敢委屈不敢喊冤,只求定国公不要迁怒于她就是万幸了。
“国公爷,娘的身体如何了?”杨氏小心翼翼的、轻声的问道。
定国公神色烦恼,“别提了,这都是命。上个月娘有一回便头晕恶心昏倒,我请太医院的单太医给瞧了。单太医再三告诫,说以后不可生气,若是生气太过后果会很严重。我也劝过娘许多次了,她老人家只是不听。唉,最后还是因为生气中了风。”
杨氏心中暗自庆幸。
定国公好像知道太夫人中风的原因是什么了,却没有要质问她的意思……
杨氏的伤虽重,但假以时日还是能养好的,要不了命。太夫人中风的事定国公又不迁怒她,杨氏心情一阵轻松。
她一轻松,就想在定国公面前上上眼药,说说张勆的坏话。但转念一想,定国公这会儿应该正为太夫人担着心,顾不着别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张劼看视过太夫人便沉默了,不再吵吵着要找崔青云算帐,红了眼眶一个人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国公夫人回府之后,和齐国公商量了下,到族里说了今天的事。族长差点儿没气死,“这两个女人又生事!上回差点儿把阿勆没过门的媳妇儿给害了,这回阿勆已经成亲了,她俩还不死心!”说到太夫人和杨氏的现状,族长恨恨的道:“该!一个中风了,一个受重伤,该!”
齐国公夫人特地把崔青云揭发杨氏的话说了,族长呆了半晌,连连冷笑,“好计策!扶正了杨氏,可不是张家人从此脸面无光,在外面都挺不直腰杆儿了么?这主意不坏!”
族长、齐国公夫妇对杨氏都是深恶痛绝。但杨氏现在还有崔太后保着,休了她或是向朝廷请求收回她的诰命也不可能,只好把定国公叫来骂了一通,命他看管好杨氏。反正太夫人现在中风了,床前要人服侍,杨氏伤一好就要到太夫人床前侍疾,不得随意外出。每年除了例行的外命妇入宫朝贺,别的时候不许杨氏到延寿宫见崔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