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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没有。”
    滇宁王瞪眼:“你——”
    “计划不如变化,我所知道的一些京中情形都不过道听途说,做不得准,如今就说将如何如何做,恐怕这制定出来的计划多半是废的,不如不带任何立场,由我亲眼所见之后,再行应变。”
    这其实也是一种计划,并非愣头青的顾前不顾后。滇宁王又问:“如果你在京中暴露——?”
    “我会小心,非常小心。”沐元瑜抬起头来,“请父王不必为此多虑,孩儿为求生入京,又怎会在京中大意,自寻死路?”
    话说到这个地步,滇宁王实在再没什么好说的了,粗声道:“好,你确实大了,自己有本事把主意都拿了,我管不动你,再教训你也晚了。皇命已下,不可违背,你要去便去,在京里呆两年做个样子就回来!”
    “那就要看父王了。”
    沐元瑜灵机一动,她本没打算说这句话,今天能不挨揍就算她运气爆棚了,但没想到滇宁王的接受度要比她想象的好的多得多,她灵敏地从中看到了得寸进尺的余地。
    乍着胆子道,“我比父王,自然有一百个不足,只有本事闯祸,没有能耐收拾。求父王替我安排个周全之策,父王什么时候安排好,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滇宁王愣一愣:“——你还威胁上老子了!”
    气得要抬脚踹她,沐元瑜挺着没躲,倒是他自己想起来,这是个女儿,外表看着再健朗,内里其实柔软,和可以胡打海摔的儿子不一样。
    恨恨地收了脚在地上一跺:“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都说出来,把老子气死算完了!”
    “孩儿不敢,再没有了。”
    滇宁王拂袖而去。
    **
    沐元瑜与滇宁王妃都以为滇宁王被气走,去酝酿什么大招去了,很是警惕战兢了几日,不想滇宁王并没来搭理她们,倒是忙着开始在家兵中抽调精锐来,又把沐元瑜的那队夷人私兵抓去练了练,再找了张桢来,让他给沐元瑜讲课,这讲的不是四书也不是五经,而是京中的一些情况介绍,不拘什么,公侯伯爵,文武群臣,贩夫走卒,只要是跟京中有关的就行。
    滇宁王当然也找得着自己的人来讲这些,但张桢在京时为监察御史,清流文官,他看事情的角度与高度又不一样,如今临时抱佛脚,抓紧时间多给沐元瑜塞一些总是不坏。
    这作为就很明显了,就是在给沐元瑜进京铺路做准备,沐元瑜很为纳罕地与滇宁王妃嘀咕了一回:“父王打我一顿还罢了,他这么快就好像消了气,我心里毛毛的。”
    滇宁王妃也很忙,忙着替沐元瑜算账,想着她该带哪些东西走,家具器皿,衣裳饰物,下人银钱等等,百忙中抽出空戳了下她的额头:“什么话,你还皮痒了不成?理他想什么呢,好好做你自己的事去。”
    沐元瑜伸头就势看了看滇宁王妃面前开列的长长的单子,发呆了一下,道:“母妃,你把这顶箱立柜列上做什么?我难道还要扛个衣橱进京?”
    滇宁王妃理所当然道:“京里那老宅子几辈子没人住过了,里面的东西还不知什么模样,当然得带上了,家里的东西,你用着也习惯些。”
    “一个放衣裳的橱子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沐元瑜哭笑不得,“母妃,我不要这个,照这样带法,不知得多少辆车才能装得下了。”
    “这不要你操心,又不是没有车。”滇宁王妃说得一句,很快又埋下头去算账去了,不时还让丫头往单子上添一笔。
    沐元瑜无奈,只好溜达出去。
    不过她倒想起一事,便去找着滇宁王道:“父王,柳夫人的身子不知现在如何了?若是大安了,还是接回府里来养着更好些。”
    滇宁王“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地道:“我知道了。”
    感觉滇宁王似乎不是很想看见她,沐元瑜说了两句话,识趣地又溜达走了。
    她不知道滇宁王注视着她的背影,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他等这个台阶其实已经等了好几日了。滇宁王妃不知道是没想起来,还是想起来了不愿意给,总之提也没提过一句。
    还是沐元瑜跑来说了。
    要说他现在是什么心思,其实不难理解。
    惊觉孩子大了的同时,更会惊觉自己老了。
    他已过天命,而他的儿子还在娘胎里。
    如此悬殊的父子年龄差距之下,他能看顾幼儿多久?他来不来得及如养育沐元瑜一般,把他养成一个合格的沐氏继承人?
    人到这个岁数上,无法不服老。先前幸侍妾受挫的糟糕体验加重了这种感觉。
    如果他的时间不够,那么有沐元瑜这样一个姐姐在,是不是可以放心一些。
    不错,沐元瑜的存在仍然是风险,但在她显示了自己成事的能力之后,不再单纯只是风险。
    她自身的价值可以抵消掉一部分。
    保住她,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给男主党报个告:他明天不出,就后天出,后天不出,我表演切腹~(>_<)~
    ☆、第30章
    整座王府都因为预备沐元瑜进京的行装而忙碌转动起来, 对于孟夫人等来说, 这件事的发生则是突兀到毫无预兆, 让人登时把好奇心都涨到了最顶端。
    好好的, 怎么就想起来要进京了呢?
    滇宁王妃的回答简单而粗暴:“王爷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过朝廷允许的诏令没下来之前, 没有张扬而已, 如果不成, 不过白说一场。行了,我这里忙得很, 这个月你们的请安都免了,没事不用过来。”
    孟夫人还待说什么,正好沐元瑜也过来请安,听到两句, 笑道:“夫人,我的东西收拾好了就进京了, 夫人可有什么话或是物事要我捎带给三姐姐?若有的话, 该也可以整理起来了。”
    孟夫人共生有两个女儿,三姑娘是远嫁进了京城文国公府里。
    孟夫人被一语提醒,“哎呦”了一声,忙道:“有有有,还是世子顾念手足,我这就回去收拾,尽快送回来,劳世子替我捎上京去。”
    她说着就坐不住了, 忙忙起身告退走了。
    葛姨娘的女儿六姑娘也是嫁在了京中,闻言也坐不住了,跟着急忙走了。
    滇宁王妃表情甚是无语地向沐元瑜道:“你看看这些人,满心钻营,居然这种事还要你提醒才想得起来。瑜儿,你就是心太善了,由着她们去胡想耽搁也罢了,到时候有她们后悔的。”
    沐元瑜笑道:“我是为了母妃,她们有自己的事做,就不瞎打听烦扰母妃了。再者,就算我不说,她们至多两日也该想起来了。”
    滇宁王妃为她的贴心翘了翘嘴角,想起来叫过丁香来:“你去和孟氏葛氏说清楚,替她们捎封信并些小物件还罢了,别什么笨重的蠢物都带着,瑜儿上京是公干,不是专替她们捎东西的。”
    丁香蹲膝应一声去了。
    沐元瑜瞄了一眼旁边桌案上的单子,忍不住摸摸鼻子,道:“母妃,那您还让我带那么多东西。”
    滇宁王妃道:“那怎么一样,那些都是你在京里过日子需用到的。”她还很为不足地叹了口气,“唉,只是我问了人,有些实在不便携带的只有算了,你委屈些,娘多给你备些银钱,你缺什么,到了京里自己添置罢。”
    滇宁王妃开的那份单子,只差把恒星院的砖瓦拆下来打包带走了,哪还可能缺什么。
    沐元瑜招架不住,也不忍拂滇宁王妃的心意,便要出去,滇宁王妃却叫住她:“瑜儿,你明日有事没有?”
    沐元瑜想了想,摇头:“没什么要紧的事。”
    她的课业已经停了,褚先生知道了她要进京,主动去跟滇宁王请辞,滇宁王考虑过后,还是把他挽留了下来,横竖王府并不多一个吃闲饭的,褚先生学问是有的,当个幕僚使使也不错。
    这让她把褚先生拐去奉国将军府给沐元茂的愿望落空,这当口也不适宜去跟滇宁王抢人,只得先算了。
    滇宁王妃点点头:“既然得闲,我明日去那边府里,找二太太说些话,你要不要一同去?”
    沐元瑜吓了一跳,因为打从她穿来起,就不记得滇宁王妃登过奉国将军府的门,滇宁王妃与沐二夫人这名义上的妯娌俩没有任何私交来往。
    不过与滇宁王与沐二老爷间的那种结仇的情形不同,这对妯娌要和平许多,就是不来往而已,不然,沐元瑜也不会逆着滇宁王妃的心意和沐元茂玩在一起了。
    “母妃怎么忽然想起来去那边?”
    滇宁王妃道:“你跟他家茂哥儿不是玩得好?我去问一问,他要不要和你一起上京,京里好先生好学堂多,他要走举试这条路,在南疆难有什么大出息,还该往人文荟萃的地方去。”
    这个话沐元瑜一听之下就懂了——滇宁王妃哪可能会替不亲近的隔房侄子考虑那么多,明面上是这样说,实际上当然是为了她。
    她的相貌虽然不属于艳丽那一款,但也不是硬朗型很能迷惑住人的,有沐元茂跟着一起,如同随身携带了个护身符。
    按说打掩护的清秀少年不难找,南疆这块也能扒拉出一些,但沐元茂的价值与这些人都不同,他是沐家人呀,与沐元瑜同一血脉,京中人没见过沐大沐二,只见到他们两个去,那多半会以为沐家人都是有些男生女相,从相貌上的怀疑几率大大降低。
    沐元瑜感动又好笑,滇宁王妃这是殚精竭虑地在替她考虑了,但她只能拒绝:“母妃,我不能这样对三堂哥,我为了自己方便就千里迢迢把他拐到京城去,这——这不好的。”
    “他在家里才真不好。”滇宁王妃道,“他们家去年闹那一场,你还记得罢?我打听过了,他们那府里矛盾越来越掩不住了,二太太不是个多聪明能干的人,娘家又提不起来,两个继子媳妇联手起来,把她挤兑得快站不住,茂哥儿想帮,哪里好和嫂子怎么样,他年纪小,也做不得什么。我看,他再耗在那家里才没意思,不如出去闯一闯,他自己有出息了,别人才不敢瞧不起他。”
    沐元瑜不由皱了眉:“怎会这样,二伯父不管?”
    祭祖过后,她和沐元茂有过两三回书信往来,沐元茂只是告诉她沐二老爷气还没消,他们家乱着,叫她先别去,并没说有这些事。她自己这里也不消停,自柳夫人有孕后牵拖出的一连串事占了她大半心神,便没空多想什么。
    但现在一想,奉国将军府出现这样的情形实不令人意外,沐大奶奶因沐元茂与她来往而生嫉意,那他们不来往她就会消停了吗?
    不,只会更没顾忌,踩得更厉害。
    裂痕一旦生出,那只会越扩越大。
    “二老爷管有什么用?前头两个儿子都成年了,哪里是那么好管的。”滇宁王妃说着,顺带着嘲了滇宁王一句,“譬如你父王,他管得住你吗?”
    沐元瑜:“……咳。”
    旁边的许嬷嬷都禁不住笑了:“那是我们哥儿能干。”
    “就是这样了,”滇宁王妃总结道,“我对茂哥儿没坏心,他进了京,不论是进书院还是找个书香门第家办的学堂附读,对了——他们家还有个国子监的荫监名额罢?不知用掉没有,若用掉了,我们家的给他也是可以的,横竖你用不着。这么多条路,哪条不比窝在云南好?”
    沐元瑜听得不由认真思索起来。她是从没往这方面考虑过,现在叫滇宁王妃一说,发现她其实说得一点不错。
    就师资力量而言,云南和京城差得实在是太远太远了,沐元茂在云南考个秀才乃至举人的还凑合,但要再往上,那必须得往文治发达的地方去,既然迟早得去,那晚去不如早去。
    学习当趁年少啊,这时候记忆力等各方面的状态都最好。
    沐元茂如想解决沐二夫人的困境,方法绝不是窝在家里跟嫂子练宅斗,他是男人,能考得功名,凭自己立起来,那沐二夫人的腰杆子才会跟着硬起来。
    “哥儿,你还犹豫什么呢?娘娘若不是为了你,也不会亲自去那府里的。”许嬷嬷劝道。
    “……那就去问一声吧。”
    沐元瑜犹豫着应了,就算是双赢的局面,但她自己心里清楚有在算计沐元茂,这令她的良心难免有受谴责之感,她决定明天去就问沐元茂一句,他不愿意她绝不勉强哄骗。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她隔日跟着滇宁王妃到了挺长一段时日不曾踏足过的奉国将军府后,见到了秀色依旧的沐元茂,只刚把这意思一说,沐元茂就跳了起来。
    “瑜弟,还是你待我好,有好事都想着我!”
    他跳完居然还上来抱着沐元瑜绕了个圈圈。
    “好了,三堂哥,快放我下来。”他动作鲁莽,沐元瑜叫他的胳膊勒得生疼,连拍带赶地躲开了。
    沐元茂哈哈笑:“我开心嘛,瑜弟,我俩真是心有灵犀,好兄弟!”
    又大力拍拍沐元瑜的肩膀。
    然后他激动的情绪总算宣泄掉一些,拉着沐元瑜坐下,滔滔不绝地开始大倒苦水,说他这阵子日子有多难过。
    沐元瑜责怪道:“那你信里都和我说没事。”
    “那时候说了没用嘛,白叫你跟我一起憋闷。”沐元茂说到渴了,豪放地咕咚咕咚灌完一杯茶,把茶盅往桌上一丢,“这个家呆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现在算看透了,什么手足兄弟,就只怕我爹偏着我一星半点,占了他们的便宜。我再懒得跟他们啰嗦计较了,我要凭自己本事出人头地,以后跟他们分家,我领着我爹娘出去单过,这个府里我什么都不要,他们喜欢,自己争去!”
    他这番话虽有埋怨但并不自苦,透着的是一股奋发向上的劲,沐元瑜不由向他竖了竖大拇指:“三堂哥,有志气。”
    沐永茂摸摸头,又嘿嘿笑了:“我听说你要上京的消息了,到京里涨涨见识多好的事啊,我当时就想找着你一起去,但怕你有什么不方便,我说了,你又不好意思拒绝,再难为住了。现在你来找我,就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