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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节

      王源在瞪视玄宗双眼的时候,很明显的感觉到那双眼睛虽然装作呆滞,但眼底深处的一丝兴奋之情还是掩饰不住。王源几乎能断定,这个人或许是真的在装疯卖傻。为何见了自己到来他还要装傻,王源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只要没脱困,玄宗便会一直装傻。很明显自己是潜入此处的,这里是李瑁的地盘,长安周边骊山周边兵马无数,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保证即便逃离失败,也不会露了马脚,也不会召来杀身之祸。
    “相国,怎么办?要不,事不宜迟,咱们还是立刻将太上皇救出去吧。出去后再好生的找人医治疯癫,慢慢的恢复。”张德全低声道。
    王源摇头道:“张德全,太上皇既然已经这副模样了,我便不打算救他离开了。”
    张德全惊愕道:“什么?相国你怎会说这话?”
    王源眼角的余光看着床上的玄宗,在自己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玄宗的手显然抖动了一下。王源心中暗自冷笑。
    “太上皇这个样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带了小股人马渗透进来,原以为太上皇身子还康健,便可救出太上皇。但现在这个状况,太上皇已经虚弱至此,且神志不清。慢说是回到成都,便是走出骊山,翻越西绣岭都是问题。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太上皇了。所以……我不能这么做。”王源咂嘴叹息道。
    张德全呆愣半晌,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相国,您不能这么甩手便走啊,好容易盼了您来救我们,您这么一走,太上皇和奴婢都活不成了啊。”
    王源皱眉咂嘴道:“不是我不救,而是没法救。但凡太上皇有些意识,懂的跟我们配合,那是一定会救出去的。你看看,刚才他那个样子,万一出了殿门,他来一句妖魔鬼怪快现形,岂非要惊动所有人,害的大家都完蛋?”
    “这……可以堵着太上皇的嘴巴啊。绑着他的手脚啊。这不就可以了么?这很好解决啊。”
    王源翻翻白眼,刚才这个例子不太恰当,倒让张德全给反驳了。
    “太上皇若不能保持清醒,不能自己走路,营救便无法进行。你啰嗦什么?说了不能救便不能救。”蒙着脸的公孙兰突然冷冷发话道。
    张德全哭丧着脸看着公孙兰道:“这位是?”
    王源咂嘴道:“这位是帮我们来救太上皇的高人,他说不能救便是不能救。实在是没法子,张德全,我们尽力了。赶了两千多里路来救太上皇,可谓是满腔诚意。但现在这个情形,当真是无法可想。除非太上皇能清醒些,配合我们的营救。哎,我们该走了。”
    张德全一把抱住王源的腿哭喊道:“王相国,你们不能这么就走了啊。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王源叹道:“没法子,太上皇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是让他在这里安稳的呆着吧,相信陛下也不会为难太上皇的。我也很无奈啊。”
    王源见床上的玄宗无动于衷,于是做戏做全套,甩开张德全拔脚便走。张德全刚欲扑上去抱大腿,互听床上玄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子坐起身来。
    “张德全,朕睡的正香甜,你在哭叫什么?朕在梦里正在跟妖魔鬼怪厮杀呢。”玄宗声音清晰的道。
    张德全忙起身扑过去,叫道:“太上皇,您老人家可算是清醒过来了。恭喜太上皇,王相国来啦。”
    玄宗演技一流,揉着眼的手愕然放下,惊道:“王相国?朕最想念的王源王相国么?”
    王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最想念的人了。
    “是啊,就在那边站着呢,刚才您犯迷糊,将他当做是妖魔鬼怪,还要打他呢。王相国特地从成都赶来救您的呢。”张德全叫道。
    玄宗顺着张德全手指的方向看来,看到了站在帘幕旁的王源,忽然站起身来,双臂伸着快步走来,口中激动道:“王源,是你么?朕不是在做梦吧。朕真的把你给盼来了么?”
    王源上前行礼道:“臣王源见过太上皇。太上皇,确实是臣来了。”
    玄宗激动的老泪纵横,连声说好。张德全在旁也激动的直抹泪,这场景太让他感动了。
    “王源啊,你可来了,朕受了多少罪啊。朕……哎,朕悔不当初啊。”玄宗泪水奔涌而出,这倒不是演技,而确实是真情实感。
    王源轻声道:“太上皇受苦了。臣不是来了么?”
    “对对对,你是来救朕的吧,那咱们快走。你放心,朕身子硬朗,可爬山涉水可骑马奔行,朕不用你们特别照顾,朕可以的。张德全,快准备准备,朕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玄宗急促的道。
    张德全连声的答应着,拿着长衣伺候玄宗穿衣。他心里不免有些纳闷。平常玄宗鲜有这么清醒的时候,而且今日太上皇的清醒未免太及时了些。关键时候居然立刻便清醒了,而且还精神保持的如此之好。
    就在玄宗和张德全忙着穿衣出发的时候,王源在旁静静的开口了:“太上皇,且莫要着急。”
    “怎么不急?都快三更天了,说话间天就亮了,得赶紧走。”玄宗急吼吼的系好袍带,伸手拿着帽子往头上戴,头也不抬的道。
    王源皱眉道:“太上皇,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否则今日太上皇恐怕走不了。”
    玄宗一怔,拿着帽子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着急了些。王源虽然来了,但这个王源可不是什么忠臣孝子。自己若不是被李瑁逼得毫无生路,也绝不会想到要王源来救自己。王源来了,但要他爽快的救自己脱离牢笼却也不太容易。更何况自己其实也有条件要跟王源谈,否则自己其实也只是离了狼窝又进虎口罢了。
    玄宗缓缓的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微微点头道:“是啊,事情确实要说清楚些,否则是走不成的。王源,你能来救朕,朕很是高兴。起码说明朕在你心目中还是有位置的。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张德全在旁焦急道:“太上皇,王相国,有什么事不能脱险了再说么?何必在这里说?这里多危险啊,要是被守卫察觉了,那可怎么办?”
    “张德全,休要多嘴,在旁候着。”玄宗冷声道。
    张德全一脸茫然,只得闭嘴立于一旁。
    玄宗看向王源,微笑道:“王源,你说罢,要怎样你才肯带朕离开这里。”
    王源拱手道:“太上皇,容我将外边的形势跟太上皇简单的说一说吧。我想太上皇在这骊山宫中定是对外边的形势知之甚少的。”
    玄宗点头道:“好,你说,朕听。”
    王源于是快速的将自己率军击溃回纥十万骑兵,李珙起兵落败,李光弼趁机攻打庆宁二州,乃至李宓身死,朝廷正大举增兵的事情说了一遍。玄宗静静的听着,偶尔露出惊讶之色。这当中他所知的事情不过是李珙等人的起兵造反和兵败被杀之事,其余的事情他都是一概不知的。听到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之后,玄宗对局势也有了一个快速的判断。
    “太上皇,我也不绕圈子了。你知道我和朝廷之间会发生什么,这一切已经难以避免。我本可以不必来冒这趟险,跑来骊山救出太上皇,但我还是这么做了。这是因为,我一方面不忍太上皇受陛下折磨,不愿我大唐曾经的圣君被自己的儿子折磨致死,这是对公理人伦的践踏。另一方面,我也不愿让一个弑杀父亲兄弟的人却可以心安理得的掩盖真相。所以,我便来来了。”
    玄宗皱眉低声道:“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王源道:“第一,太上皇必须答应臣,以你的名义下达圣旨昭告天下,宣布之前你的传位诏书是李瑁矫诏而为,李瑁的皇位并未得到你的首肯,他的皇位不合礼法,他是篡逆得位。其二,太上皇再下诏,告诉天下人李瑁是如何在骊山宫杀害诸王以及臣工,以及如何软禁太上皇折磨太上皇的真相的。其三,太上皇必须授权我起兵讨伐李瑁篡位的权力,昭告天下官员听我之命,合力讨伐李瑁。只要太上皇答应这三条,臣便可立刻将太上皇安然救出这里。”
    玄宗怔怔的看着王源,脸上神色复杂。他很清楚,王源这次来救自己可绝不是忠心耿耿,而是他有利用自己之处。现在已经很清楚了,王源要出兵谋反,但他又怕担负谋逆之名,惹的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所以他便来救自己,要自己宣布李瑁的皇位是篡逆所得,要自己授权他出兵,这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攻打李瑁了。而李瑁反倒落得个篡位谋逆不孝不悌之名。天下民心策反,舆论也会为之颠倒。
    玄宗不得不承认,这个王源可不是普通的逆臣,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扎实,都有所设计。这么多年来,他不疾不徐的按照他的计划行动着,在积累了巨大实力的同时,还博得了天下高隆的声望。安禄山跟他相比,可差的太多了。安禄山是死活都要当皇帝,但这个王源,却明明可以这么干,但他却偏偏不那么干。就像现在,他明明可以直接起兵,但却还是要来救自己,要自己宣布李瑁篡逆,要自己授权他讨伐李瑁。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在军事上得手的同时,也要让民心归向他。让一切变的顺理成章,让所有人对他都无所指谪。这便是此人的可怕之处。
    “王源,莫非你以为,朕会为了贪图性命,而将我大唐江山送到你的手上么?李瑁再不孝,他也是朕的儿子,是李家血脉。朕就算死在这里,江山还是在李家手中。而朕要是按照你说的那么做了,岂非白白将江山拱手送到你王源手中了。你想的也太美了。”玄宗冷笑着轻声道。
    王源呵呵一笑道:“太上皇,你若是这个态度,那我这一趟岂非白来了。太上皇,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太上皇也不必遮遮掩掩。您这疯癫之症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太上皇能骗得过他人,可骗不过我王源。张德全送出的那封密信,其实也是太上皇一直暗示的结果。其实太上皇心里早就做好了要答应一些条件的准备。臣刚才所说的三个条件,太上皇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太上皇若是没做好让步的准备的话,便根本不会暗示张德全送出那封密信。不知臣说的对不对。”
    玄宗冷笑数声,阴声道:“不愧是王源,连这一点都能被你察觉。不错,朕的疯癫之症确实是装的,朕为了自保必须这么做。张德全送密信的事情,也是朕暗示的,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但朕知道朕只要多絮叨几遍,他便会为了救朕而这么做。但朕可未必会答应你的这些条件,朕绝不会拿大唐江山来换取自己的活命。这一点你怕是失算了。”
    一旁的张德全都傻了,他万万没想到,太上皇的疯癫之症竟然是假扮的,自己在太上皇身边这么久居然毫无察觉,而王相国居然一口便揭穿了此事。他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是自己拿主意写了那封求救信,但现在看来,却是太上皇不断暗示的结果,是太上皇意料之中的事情。而这个王源此来居然也不是为了救太上皇,而是来要挟太上皇谈条件了。
    一时之间,张德全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觉得世界观正在坍塌,觉得自己之前的坚持似乎都毫无意义。自己就是个可怜虫,一个被耍的团团转,却毫无自觉的可怜虫。
    第1076章 围困
    张德全在旁自怨自艾的时候,王源和玄宗正在开始他们的博弈。
    “太上皇,臣知道太上皇不会轻易的答应的,太上皇并不糊涂。这一点臣在来之前便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但其实,太上皇也莫要高估了你自己所拥有的筹码。以太上皇如今的处境,实在谈不上能跟臣有什么可讨价还价的余地。况且太上皇应该也明白,如今的局面已经不可扭转,我王源不愿坐以待毙,李瑁也不会放过我。太上皇授不授权,愿不愿意,都将是一场生死火拼。”
    “嘿嘿,那你为何还要来跟朕谈这些?你大可以不来。”玄宗冷笑道。
    王源摇头道:“臣当然可以不来,臣只是想让百姓们少受些涂炭罢了。就算臣被人称之为乱臣贼子,臣一样可以击败朝廷兵马。天下人不服气又怎样?大不了多杀些人,手上多沾些血罢了。陛下当知我神策军的能力,臣可不是胡吹大牛的人。可是臣依旧为了天下百姓着想,这几年他们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臣不愿再让他们受更多的苦,臣想快速的结束目前的动荡局面,让天下尽快回复太平之局。而要做到这一点,则需要多费些功夫。太上皇曾经是圣明之主,当知道这二者之间的区别,臣也不用做太多的赘述。”
    玄宗冷笑道:“朕当然明白,你无非便是要名正言顺的夺了我李唐的天下罢了。朕若是答应了你,朕岂非成了千古罪人了。”
    王源咂嘴道:“太上皇,我说了,即便您不答应,你李唐的江山便能保得住了么?我便没有能力摧毁他么?太上皇不要钻牛角尖,您知道,我来不来,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既如此,朕为何要给你便利?朕答应了你的条件,无非是跟快速的助你成事罢了。对朕而言,有什么好处?”玄宗喝道。
    王源微笑道:“太上皇,说来说去,不就是需要合适的条件么?条件我自然想好了,只要太上皇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将太上皇救出去,并且拥戴太上皇复位。这个条件如何?正是太上皇心里所想的吧。呵呵。”
    玄宗心中狂喜,这可正是他心中所想的条件之一,没想到王源主动的提出来了,这可正中下怀。但玄宗却知道,光是这个条件却还是不成的,这不过是个空头的头衔罢了。自己必须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否则自己即便被拥戴复位,也不过是王源手中的傀儡。
    “王源,朕老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了,你莫非以为朕对皇位还有太大的兴趣么?不过朕出去后,倒是可以暂时复位,以安天下民心。但朕要你答应我另外两个条件。其一,天下安定后,朕归于长安,你在你的蜀地。你的兵马不许踏入长安一步。你不准挟持朕,把朕和朕的继位者当作傀儡。其二,朕可以将河西安西剑南陇右四道尽归于你所管辖,无需缴纳赋税,一切任你自专。你只需在朝廷需要时出兵相助,履行你臣子之职便可。除此之外,便等于是朕跟你共享了大唐天下了。但你需要保证,永远不得篡位,永远不得与朝廷为敌,永远臣服于大唐。”玄宗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道。
    王源静静的看着玄宗,眼中的神情甚是古怪。玄宗被他看得发毛,忽然觉得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些,王源会不会恼怒之下拂袖而走,自己会不会被丢下不管。毕竟正如王源所言,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谈判的资本,有的只是自己这个大唐太上皇的身份罢了。但是若王源真的不管不顾扭头便走,自己这个身份又有个屁用。不久后还不是要死在自己拿个不孝子李瑁的手里。而自己其实已经根本不想再维护这个逆子了。
    玄宗心里七上八下,刚想开口说:若是你觉得这个条件太苛刻,或许也可以再商量商量。然而对面的王源忽然开口道:“我答应了,一言为定。”
    “答应了?”玄宗愣愣的看着王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仅玄宗,连站在一旁的公孙兰都有些吃惊的看着王源,似乎责怪王源为何答应这样的条件。
    “是啊,我答应了。”王源没心没肺地笑道。
    玄宗觉得很不真实,王源就这么就答应了自己的条件?这也才容易了吧。
    “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玄宗问出了他这辈子最蠢的一句话。
    王源站起身来轻声道:“太上皇,回成都的路漫漫长远艰难困苦,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张德全,扶着太上皇,咱们该走了。”
    ……
    四更时分,天色黑如染墨。王源一行驾着玄宗退出华清殿北门外。广场上,一支巡逻的兵马孤零零的在不远处来回巡视。这一次无需采用躲避的策略,二十余名身着守卫盔甲的蛮兵亲卫径直从殿中走出,直奔那支巡逻队伍而去。
    那支广场上的巡逻守卫甚是有些纳闷,殿内的守卫来到殿外广场不知何故。但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怀疑,直到对方径直来到身旁时,他们才觉得有些异样。因为他们发现,对方的面孔居然无一熟悉。然而得知这一点时,一切已经迟了。对方刀剑齐下,在近距离内悍然动手,将十余名巡逻守卫尽数格杀。
    这之后,王源带着玄宗在众亲卫的簇拥下穿越广场,快速的赶回后园之中。后园的五十名亲卫早已等的心焦,内侍小山子居然也在后园等着一起逃走。众人再不耽搁,迅速翻越后园墙壁,爬上陡坡悬崖进入山林开始连夜翻越西绣岭撤离。
    不久之后,骊山宫中火光四起,铜锣哐哐作响,热闹了起来。那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异常。广场上半个时辰轮换一次巡逻,虽然被杀的守卫的尸体被拖到了不显眼的位置,但换班的守卫一旦发现前面的守卫失踪,必会四处寻找。拖到墙根下的尸体也就会很快被发现。一旦发现尸首,那么玄宗不在殿中的情形也就很快被发现了。
    山林中的众人抓紧时间的往南麓翻越,因为对方发现之后,便是跟时间的赛跑了。对方自然会很快发现后园中的尸体,也会意识到玄宗是从后园中被救走。那么要判断对方的逃走路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好消息是,对方暂无可能穿越山林追赶王源等人,因为以骊山宫守军的能力,他们还没有穿林追击的本事。但坏消息是,他们压根不必直接追赶,而只需迅速将消息上报,调动兵马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进行堵截便可。
    天色微明之时,众人抵达南麓山坡马匹存放之处。所有人都大汗淋漓,疲惫不堪。若非有蛮兵亲卫在前开道,骑兵亲卫们恐要浓密黑暗的山林中大吃苦头。别的不说,光是在黑暗中掌握方向便是一件极难之事了。但这一切在有蛮族亲卫在场的情形下便简单的多了。蛮兵们不仅轻松辨别方向,而且开辟道路,找寻最佳线路,作用颇大。
    王源暗自庆幸带上了蛮兵们参与此次行动,阁罗凤大舅哥来的时机正及时。若他晚个一天抵达,自己早已带着一百名亲卫出发,虽然未必便会任务失败,但绝对没有现在这般的顺利。
    玄宗也累得面如白纸,他说他能自己行走,但其实从出了骊山宫后园之后,便是亲卫们背着他抬着他驾着他走。即便如此,他都累得半死,抵达战马藏匿之处时,他跟只死狗一般瘫在地上,几乎说不出话来。
    众人稍加休息,吃了东西喝了水之后,便立刻上马出发。王源深知,此时此刻不能耽搁时间,必须尽快赶路。别看现在平静的很,也许过个几个时辰后,四面八方便将有兵马合围而来。此时虽然每个人都很疲惫,那也只能和时间赛跑了。
    众人上马飞驰而行,几个时辰后,当众人抵达终南山东侧的余脉时。负责瞭望的兄弟发出消息,说看见后方一只兵马正从南边山口冲过来,距离在二十里之外。王源惊讶于对方行动速度之快,这只骑兵必是要去包抄的,但他们慢了一步落到了后方,此刻必是要追着自己马蹄的足迹紧追不舍的。
    二十里地在骑兵看来其实并不算什么,只要稍一松懈,对方便将要赶上来。王源下令众人加快速度甩开对手。亲卫们的坐骑都是精选的马匹,脚力肯定比追兵要强。然而往前飞驰了十几里地,和追兵只稍微拉开了三四里的距离,负责保护玄宗的几名亲卫却慌忙来禀报说玄宗撑不住了。
    玄宗其实和一名亲卫共乘一骑,那亲卫负责保护玄宗不摔落马下。但毕竟还是需要玄宗自己控制身体,而且也要经受马匹的颠簸。而这一切已经让玄宗支撑不住了。
    王源赶去查看了一番,见玄宗已经喘气如牛汗出如浆,整个身子都已经无法坐在马上,似乎随时可能要昏迷的样子,他知道必须要停下来让玄宗休息恢复一番。其实玄宗已经很努力了,亲卫们都是精壮的年轻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更何况他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那里受过这样的苦。再加上在骊山宫这数月的遭遇,身子其实已经很虚弱了。
    王源不想让玄宗死在半路上,否则这便是此行最大的失败。在和赵青谭平阿水公孙兰等人紧急磋商之后,众人决定就地设伏,将后方咬着这股歼灭。王源决定歼灭这股追兵的另一个原因是,王源担心任由他们追赶而不加以处理的话,到了前方金州境内时很可能会造成巨大的麻烦。金州守军若是在前阻拦,在有这么一股骑兵在后面捣乱,岂非要前后受敌。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机解决了这股追兵。
    探查的消息很快传来,后方的骑兵数量当在一千五百余人左右。这让王源觉得有些棘手。本以为只有个数百人的追兵而已,但显然,这只骑兵不完全是骊山宫的守军,或许是临时从长安城调拨而来。朝廷兵马的骑兵不足,别看他们兵力几十万,但骑兵数量恐怕连一两万都不到,一时间恐怕也只能调集这么多的骑兵了。
    对付这么多的骑兵,王源必须做好谋划。查看了四周的地形和风向后,王源当即下令骑兵亲卫和战马尽数转移到右侧的一处山坳荒草之地进行隐藏踪迹,同时让五十名蛮兵亲卫去往路旁一侧的沟壑中就近设伏。
    很快,后方那一千五百多名骑兵便踏着荒草野径飞驰而至,对方也早已知道对方的兵马不多,所以行军之际肆无忌惮。
    事实上,这一千五百骑兵是由龙虎卫大将军程度率领的禁军骑兵。骊山宫距离长安只有四十余里,太上皇被人劫走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消息便已经传到了长安城。李瑁惊起大怒,下令立刻派兵追赶。程度便自告奋勇率领禁军一千五百名精骑出城南下,穿越山口意图将劫持太上皇的人马堵截在骊山之中。
    然而他们没想到对方的行动如此快捷,再加上穿越山口的道路崎岖难行,当他们赶到终南山东麓山南的荒野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往西逃走的路上。于是程度便率骑兵急追而来。终于在中午时分看到了对方那百余骑的背影。
    右侧是连绵的终南山余脉,左侧是沟壑纵横的灌木草丛。大队骑兵只能在山脚下的一条年久失修的道路的遗迹上奔行。这条道路上虽然也满是杂草,但毕竟偶尔有兵马车辆行走,所以还有道路的痕迹,树木荆棘也难以扎根。但狭窄的小道却迫的大队骑兵只能以鱼贯队形奔行,无法大面积的展开。
    前方一道小小的土坡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原本在远处长草中影影绰绰可见的百余骑也暂时失去了踪迹。程度快马加鞭冲出七八里,登上了那道隆起的突破。然后他突然发现,前方长草荒野之中,对方兵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按理说,站在这道突破上是居高临下,应该看得更清楚才是,却突然看不见对方,这情形有些不对。
    “大伙儿小心了,他们不见了。要么便是前方山道转弯,被山坡挡住了,要么便是他们发现被我们追击,所以躲了起来。张成马虎,你二人率两百弟兄突前查看,其余兄弟保持警惕保持距离跟在后面。”程度快速下令道。
    两名禁卫校尉高声应诺,率二百骑兵飞驰下坡,往前冲去。他们奔出了六七里之后,发现右侧的山坡果然是拐了个弯弯,山道也顺着山势往里拐了进去。然后前方数里处的长草中,有人马的踪迹影影绰绰,正快速的朝前逃走。
    两名校尉放下心来,于是忙朝后方数里外慢慢跟随的程度发送消息,告诉程度他们,对方就在前方,只是山坡遮挡了视线而已。程度得知消息,心中放下心来,即刻下令加快速度追赶。对方只在六七里之外,很快便将追上他们。
    追兵打马飞驰,来到了山坡凹进之处。突然间,前方的马蹄踩到了什么物事,发出噗噗噗的声响,像是皮囊爆裂的声音。这声音隐藏在马蹄杂沓之中甚是难以察觉。但是从草丛中升腾起的奇怪的烟雾却很快便被士兵们察觉。
    数百道五彩的烟雾在马蹄下快速升腾而起,蔓延升腾速度之快让人咂舌。就像是忽然升腾起的晨雾水汽一般,很快便将追兵前队笼罩。随着地面上的彩雾迅速的喷薄而出,队伍前端全部被彩雾包裹,像是一群被裹在彩云之中的天兵天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