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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任他打秋风的同年姓周名浩初,京城人氏,比燕如海小个五六岁,此次春闱高中二甲第二十一名。
这个名次在皇榜上已经算是一览众山小了,自状元往下挨着个儿数,去掉那年事已高,走路都得人扶的,再去掉字写得丑的,用不上十根指头就轮到他了。
是以周浩初虽然同燕如海出身相仿,一样的没有后台,却是早早就定下了去处。
燕如海上次离京前,他已经通过了馆选,进翰林院做了庶吉士。
庶吉士听起来清贵,但翰林院的规矩也着实严格,每天都得天不亮就到馆学习,下午申时才准许离开,上头派专人负责记考勤。
燕如海曾经幻想过走这条路,毕竟由庶吉士入翰林才是读书人的正途,在他看来,能继续研究五经学问比每日里案牍劳形可强太多了,是以对庶吉士的进学规条也算是门清。
一行人到达京城时刚过晌午,排队给守门的兵士查验过路引。
进到城里,燕如海便叫找个茶楼,大伙休息整顿一下,吃点东西,而后安排陈风武馆的人先去城南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下,只留一辆马车,叫胡俊之和一个叫阿德的小厮随行,等着周浩初来接。
一直等到了申中时分,才见一个年轻人急匆匆赶来。
周浩初是个瘦高个儿,穿了件灰蓝色的袍子。大约怕人说他年轻不稳重,还特意在上唇留了两撇短须。
“燕兄,你可是到了,兄弟等你好几天,望眼欲穿,今天的午饭都食不知味,没有吃好,来来,先跟我回家,住下再说。”
燕如海起身迎上前,笑着拱手施礼,还未说话,便被对方直接把住了手臂。
“哪那么多虚礼?燕兄,快来给当兄弟的介绍,哪位是大侄女?我猜是年纪小的这个。”
燕如海赶紧道:“不错,这是小女。韶南,来见过你周世叔。”
又向周浩初解释因何带了林贞贞进京:“林姑娘是我一个朋友的侄女,此次随我一起去安兴,正好这些天可以与小女做伴。”免得周浩初将她当成韶南的侍女。
韶南连忙规规矩矩敛衽行礼,趁机悄悄打量对方。
在家时她听父亲好几回提及这位周浩初周世叔,知道此人是父亲这次春闱结交到的最好的朋友,如今见到真人,她只有一个感触:“周世叔好年轻啊,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日子过得不宽裕,这人浑身上下譬如玉佩、扇子之类文人常见的修饰一件都没有,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似藏着极大的热情,叫人很容易第一面就生出好感来。
周浩初也在打量韶南。
下车时韶南已经用一块蓝布包裹将宝贝古琴裹了起来,此时斜着抱在怀里,并不怎么引人注意,是以周浩初只是怀着“燕兄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模样还挺标致哈哈哈”的心态,粗粗瞧了她两眼,笑道:“世叔穷得很,没给小侄女准备见面礼,不过我家里杂书不少,你有喜欢的可以挑两本。”
韶南抿嘴一乐,脆生生应道:“那先谢谢世叔了。”
“都别愣着了,燕兄,走吧。”周浩初爽朗招呼众人。
“我这次来,由家里带了几样礼物,准备登门拜见一下老夫人。”
“什么礼物?马车上么,我先瞧瞧能不能用得上……”
韶南不由地同林贞贞交换了个眼色,一齐失笑:周世叔这人太有意思了。
第14章 不羁与方正
等一行人跟着周浩初步行到他居住的城东枣花大街,韶南对这位周世叔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此君不但待人热情,还有一颗不安分的心,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燕兄,我是真的羡慕你。你不知道,这翰林院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早晚点卯签到,这也到罢了,见人就得自称晚进,每说一句话都有一万个人盯着寻你错处,闲书一概不准看,每个月还得按时交课业!”
燕如海完全不能领会到春闱幸运儿的苦恼,回应道:“翰苑有一万个人?”
“……燕兄,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是真呆够了,想和你换一换。”
“站着说话不腰疼。”燕如海瞥他一眼。
“唉,你不懂我啊,我这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什么,不就是想做点实务,实现自己的抱负吗,结果现在做了庶吉士,再等三年才能决定去向,我说羡慕你是真的,安兴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只要做出成绩,立时便上达天听。”
燕如海听他如此说,不由脸色微变,紧张地望向随行众人。
韶南只做未觉,盼着周世叔这碎嘴子能多透露一点。
可父亲已主动将话题从安兴县岔开去:“贤弟,你别整天这么吊儿郎当的,三年后的大考对你而言至关重要。等留了馆你就是翰林了,入值内廷,前程远大,一旦离京,就连地方大员也不敢怠慢,到时你有什么抱负实现不了?”
周浩初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出了名的穷翰林,真有那天,比现在还不如。”
燕如海不禁无语。
韶南观察着周围破败的巷子,好奇地问:“周世叔,你家这附近,搬迁的人家似是有些多啊。”
周浩初来了些精神:“小侄女,你看出来了?国子监就要搬家了,新址离此不远,枣花大街的房价己经在涨了。”
他耸耸肩,回头对燕如海道:“还好我死鬼老爹给我留了栋宅子,等国子监搬过来,花钱把后园翻建一下,租给那些富家公子,日后真留了馆,好歹不用像别的翰林,晚上回来还得再打份工,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