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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别的官家小姐怎么过日子,她俩隐约觉着自己伺候的这位有些古怪。
除了偶尔出门看望一个叫林贞贞的朋友,她基本上不与同龄的姑娘往来。
县尊大人还时不时去赴乡绅们的宴请,她却是找百般借口能推就推,宁可呆在家里,和下人杂役一起消磨时间。
比如这会儿,她就不顾身份地蹲在一大丛牡丹旁边,看老花匠给牡丹剪枝。
“家人?老头子家里早死绝了,这条腿是北边胡人来烧杀抢掠的时候打断的,要不是张大人看我可怜,给我一口饭吃,我这会儿怕是连骨头都烂没喽。”
“张大人之前在北边做过县令啊?”
“唉,那可是个大好人,走的时候老百姓舍不得,送他万民伞,可惜有什么用,这见鬼的世道,好人没有好报。”老许头一边拾掇,嘴里一边嘟囔。
韶南原地出了一会儿神,站起来,同老花匠告别。
“小姐,我们再去哪里?”樱儿凑过来问,这些天她见小姐问东问西,也知道她在查前几任县令的事,忍不住好奇。
“去刑房看看。”
“要找计航么?叫姐姐去把他喊来就是了。”前两天韶南听胡大勇说县衙诸人底细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听着。
“能找着计书吏自然最好,他若不在,找别人也成。”
檀儿去了一趟,不大会儿工夫真把计航找了来。
计航四十来岁,个子瘦高,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听说县尊的小姐有请,自觉站在房檐下,隔着帘子拱了拱手:“不知小姐唤计某来有何事?”
樱儿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着有趣,不由掩嘴笑了一声。
计航听屋里依稀传出女子嘻笑声,神色未变,垂手恭恭敬敬站在那里。
韶南问他:“计书吏,这些日子前来递状子的百姓多么?”
计航回道:“积压的案子有个百来件,多是些鸡毛蒜皮的纷争。”
“大案子呢?”
“不知小姐指的是?今年人命大案只出过两起,因为孙大人自缢后县令长期空缺,知府大人早已经将案子提到府里去办了。”
这等情况下许清远插手安兴的人命案子,也是顺理成章。
韶南留意到他说孙忠平是“自缢”,而之前捕头雷元亮也说孙县令是“想不开”在书房里上了吊,似乎对孙忠平的死,安兴县衙这些人已有公论。
她问:“孙县令上吊而死,你可曾到现场看过?”
计航闻言有些惊愕,但他很快克制住了,道:“回小姐,小人到过现场。”
“可有仵作为他验尸?”
“……有。是县里的仵作钱三儿。”
韶南记下了仵作的名字,又问:“验尸的记录呢?”
计航听着她不紧不慢地发问,意识到这位远远见过两回的县令千金不是专门研究过,就是受过懂行人指点,对衙门办案的程序门儿清。
他也不推诿,回道:“在小人那里存档了。”
“回头你把那档案拿给我瞧瞧。另外钦差来查张承安张大人的死,前后半年有余,刑房一直参与配合,你把相关的记录也找出来,一并拿给我。”
计航有些犹豫:“这个,小人需得先问过县尊大人。”
韶南并不担心父亲那里的反应,告诫他道:“可以,你问的时候避着点人,莫要闹得尽人皆知。”
“小姐尽管放心,小人晓得。”
计航听屋里沉默下来,只道话己问完,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告辞了,未等开口,却听里面又问:“有告黄大仙的案子么?”
这……计航回想了半天,才道:“小人记忆里只有两起,一起是张大人还在的时候,有百姓状告王达招摇撞骗,假借鬼神之名敛财,案子还没判,张大人就出了事,后来孙县令来了,他相信这个,连修江堤都先请王达来做法,那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一起呢?”
“另一起是孙县令自缢之后,原定要献童女祭江的那家人反悔了,递状子告王达害命。”
“祭江?”
“是,孙县令不在了,江也就没祭成,案子不着急判,丢在那里,等着令尊大人定夺。”
“那就麻烦计书吏把这两本卷宗也一起找出来。”
韶南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起意,想要了解一下这位黄大仙。
但她感应极为敏锐,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譬如刚才,计航一直小心谨慎地回话,由始至终语气神态都没怎么变过,韶南却偏偏有了定断:这位计书吏根本就不相信黄大仙有神通,私底下非常厌恶对方。
她没太过逼迫计航,计航也算识趣,请示过燕如海,转过天就把韶南要的东西一并带过来,还一本正经叫韶南给他打了个收条,不管有用没用,小心翼翼折好收了起来。
关于孙县令的只有寥寥三页纸。
长随叙说发现尸体经过,现场简图和记录,以及仵作的验尸报告。
韶南先看验尸结果:尸体未见外伤,确定是窒息而死。
只是这一句话的报告有多可信呢?
仵作是贱业,刑部的仵作们还好,多是祖传的技艺,加上本人有经验,县城仵作一年遇不上几桩命案,钱三儿听说原本还曾做过屠夫。
除了水平不够,看不出真正死因之外,也不能排除故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