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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缕孤魂来到自己琴里“定居”一晃已经有将近一月了,哪也不能去,也没有办法同旁人交流,处境已经十分可怜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消失,茫茫人海中,飘忽际遇里,这缘份珍稀如同朝露一般难得,何不做个朋友呢?
对方抵触谈及自己,不要紧,她可以主动的嘛。
“喂,我想给你取个名字。”
她低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名字的,可惜没办法告诉我,这样吧,你附身的这根琴弦乃是武王弦,在我这张琴上定的是羽调,那我便称呼你作‘羽中君’,好不好?”
崔绎心想:“羽中君,到是挺好听的,羽中为翀,一飞冲天,寓意也不错。”当下令得琴弦微颤,算是答应了。
韶南得他应和,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欣喜,殷殷地道:“羽中君,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你被困琴弦之中,千万不要气馁,眼下咱们这般交流颇有些困难,你要多多努力,古有伯牙子期,能从对方的琴声中听出‘巍巍乎如泰山,洋洋乎若流水’,又有师旷,能分辨国家兴亡之音,我想世上无难事,等练习的时间长了,我肯定能闻弦歌而知君雅意。”
武王弦“嗡”“嗡”两声,如在船舱中一般,听起来似乎是安慰之意。
“其实我整日带着古琴是有原因的。不过琴曲对你而言似是没什么作用,孤馆遇神我弹过很多次了,那好吧,这次我们来试试这《神化引》。”
一曲《神化引》弹完,韶南问道:“羽中君,你睡着了么?”
“嗡……”并没有。
韶南讪讪一笑:“好吧。”
再聊点什么呢?“羽中君,冯全这个案子你基本上全程都跟着听到了,你说赵通判会叫我爹接着查下去么?”
“嗡……”
“会呀?我也这么觉着。这个案子最关键也是最古怪的地方就在于杀死冯全的凶器,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大卸八块,弄得支离破碎。也许搞清楚这个,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韶南不相信东莺江里有恶蛟要化龙,若真有这等怪物,不会避开其他人,只袭击那老太监自己。
再说当时雷雨交加,冯全一个人跑去船尾做什么?
韶南皱着眉仰头想了半天,还是不得不放弃:“不成啊,一点头绪都没有,算了,术业有专攻,把这个难题交给辛三少去想吧。”
“嗡……”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怕是没这本事。
韶南这次没听懂琴声的意思,只觉着羽中君今天异常活跃,所以她谈兴也浓了起来。
“我们来研究点别的。若是不考虑栾仙师的供词,照众人之前所说,最后一个见到冯全的是他的干儿子小昌子。小昌子说下雨之前他觉着浑身酸痛,不停地打冷颤,强撑着去冯全的房间跟他说了一声,当时冯全一个人在屋里,阴沉着脸在看一张字条,有些心不在焉地叫他去歇着。然后小昌子就回到床上发起烧来。
“他说的字条后来在冯全屋里和船尾都没有找到。冯盛父子对此毫不知情。假设这是真的,那这应该是凶手写的要挟信。
“若非有别的事要处理,眼看船要驶到目的地,冯全不会面也不露。
“再来一点,冯全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冯明通坠江的前后。只有那段时间,原本能听到船尾动静的辛三少主仆、三楼的女冠和甄老大被引开了,由此可见,冯明通遇袭落水也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女冠否认由水里捞上来的那条裙子是她的,当时能做到引冯明通到无人处,又上去推他一把的人只有一直不曾露面的栾仙师,还有冯全、冯盛以及个别几个冯家的下人船夫,要这么看,无怪郭涛把矛头对准栾仙师,连我都要怀疑他了。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凶手到底是谁呢……”
韶南一开始是分析给羽中君听的,后来就变成了自言自语。
她觉着自己不知何时进入了死胡同。
崔绎不忍见韶南如此耗神,琴弦再度嗡鸣,却没有引起韶南的注意。
她根本不会想到,羽中君来自十年之后,真的知道凶手是哪个。
崔绎苦于无法表达,但好在案子原本就是对方破的,他只需拭目以待就好了。
饶是如此,他也被逼着不得不重视韶南那个“弦为心声”的建议。
“会是谁呢?要是能见一见栾仙师,当面听他说实话就好了。”
就在韶南罗列无数可能,很快又都一一推翻的时候,后续的消息也自赵曦处传了过来。
冯全遇害案这么快告破震动了朝野,栾仙师认罪后被穿了琵琶骨关入大牢。
郭涛还是不肯放过他,非但刺瞎他双眼,还灌了哑药,说是防他施展妖法,据说有几位京中权贵是栾仙师的老主顾,听说他落难原本打算说情营救,此时无不偃旗息鼓。
赵曦叫燕如海抓紧时间查明冯全身死的真相。
“爹,那女冠呢,也被关进牢里了?”
姓栾的这般惨法,就算当面询问,怕也问不出什么来,韶南只得转而求其次。
“这到没有,听说郭副使带她回去,收做了禁脔。”燕如海同女儿说这些,神色有些不自然。
“好生无耻。”韶南原本因郭涛审案的方式就很反感他,此时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偏此人追随顾命大臣黄襄敏,在朝野还是以对抗权贵、刚正不阿的实干派面目出现,是清流赞誉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