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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有那得道真人也跟着掐指一算:“小皇子命格奇贵,火焰秋金,天生挡煞,陛下病好了就是他的功劳。”
    民间百姓闻言大喜:“贤妃娘娘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个龙蛋啊!这才刚怀上就治好了陛下的病,将来出生还指不定有什么异象呢!”
    以陛下醒了和贤妃有孕堵住了朝臣的嘴,以一场“神迹”安民心,再加上潜渊阁新臣力挽狂澜,废帝另立的风头总算是压下去了。
    而此时的乾清宫中,唐宛宛的脑子几乎成了一团浆糊,有那么一瞬都怀疑自己耳朵聋了,浑浑噩噩地问:“让我假装有孕?”
    太后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母后知道你委屈,可这会儿皇儿还没醒,而京中时局动荡,当以大局为重。如今朝臣以无后为借口逼皇儿退位,必须堵死他们的嘴才能缓得一时,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只是为了稳民心。”
    “那、那到时候我生不出娃来该怎么办?”唐宛宛满脑袋金星,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急得快要哭了。
    太后已经想好了法子,话中饱含深意:“到时候办法多了去了,母后有的是法子。宛宛你只需记住,咱们现在定好的说辞是怀胎两月,除了你近身的几个丫鬟,你跟任何人都得是这个说辞,万万不能露了马脚,就连你爹娘都不能告诉他们真相。”
    “我记住了。”唐宛宛自知责任重大,连连点头,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给缝起来好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大夫来说,人人的脉象都是不同的,从脉象的浮沉表中可以诊出病邪虚盛。怀孕时的脉象如盘滚珠,血聚于养胎,正常人想要伪装成有孕也是有法子的。
    如果是怀胎两月,肚子还没显出来,是不需要往衣裳里塞棉花的,却得喝几副汤药把脉象给改了,做戏要做全,这样当朝中出现质疑的时候也能周全。
    刘太医叫丫鬟在唐宛宛手上悬了一根红丝,他微微阖上眼仔细诊脉。
    “娘娘这……”两息工夫之后,刘太医却愕然抬头,眼中有惊有疑有喜,目光十分古怪得瞧了唐宛宛一眼。
    随后又猛地低下头去,连诊脉的悬丝都忘了,直接摸上了唐宛宛的手腕。唐宛宛被他这一番动作弄得心惊肉跳的,最近这么些天她胆子小得很,丁点风吹草动就得心慌好一会儿。
    太后见他面色有异,忙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
    刘太医摇头说不是,松开贤妃的手腕,起身让开座跟身后的两个太医说:“黄太医赵太医,你二人摸摸这脉。”
    宫人大气都不敢喘,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只见黄太医诊完脉之后立马跪倒在地,笑出了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咱还做什么伪呀?您这就是真正的滑脉之象啊!”
    唐宛宛:???
    第64章 清醒
    “门槛, 看着那道门槛!轻点放,千万别磕着碰着!”
    四个小太监各抬着软榻一角, 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步, 生怕把软榻上躺着的陛下给摔着。
    “行了,就摆这儿吧。”唐宛宛指着四个小太监抬了张软榻放到殿外了。先前晏回体内余毒未清, 连丁点风都不能见, 这两天不下雨了,太医说出去通通风好, 趁着今日上午的太阳暖融融的,唐宛宛就指着宫人把晏回给抬出来了。
    红素几人都自觉地退到了十几步远的位置, 这个距离方便娘娘传唤, 也方便娘娘跟陛下说悄悄话。她家主子这两天总是走神, 常常对着仍在昏迷的陛下说些不着调的话,早忘了身后还有丫鬟在听着。听得几个丫鬟面红耳赤,只好主动走远些。
    晏回身上的毒斑都消下去了, 这几天又是各种补品喂着,气色也养回来了, 唐宛宛常常看到他手指在动、喉结在动,有时隔着眼皮都能看到眼珠子在转,可惜就是不醒过来。要不是陛下的形象太高大, 她都要怀疑陛下是在装睡了。
    唐宛宛坐在榻边的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视线不离晏回,口中还念念有词:“俗话说怀胎十月,养胎两月, 陛下你以后得自力更生了哈哈哈……”
    她笑到最后只剩干巴巴的笑声,眼睛里的笑意却是一点都没了。
    “陛下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跟咱家娃说你坏话了。”唐宛宛气鼓鼓地戳戳他的脸,晏回清减了不少,两颊已经明显地凹了下去,这会儿闭着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线,看上去还挺威严的。
    唐宛宛正这么神游天外,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为何……要说朕的坏话?”
    声音哑得厉害,也比以前更低沉了,她却再熟悉不过了。唐宛宛呼吸一滞蓦地抬头,先是震惊,随后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全身都僵着不敢动,就那样瞠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不说话?”晏回低咳一声,也听出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发声都艰难,看样子是被先前堵在喉中的毒血伤了嗓子。
    唐宛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好一会儿,然后鼻翼翕动,一点点瘪了嘴,扑到榻上“哇”一声就哭了:“陛下怎么才醒!吓死我了……”
    她这一哭可把红素几人吓得不轻,刚才还见娘娘在那儿自言自语呢,这会儿忽然就跟着孩子似的哭起来了,忙跑上了前急急忙忙问:“娘娘怎么了?”
    待仔细一瞧立马大喜:“陛下?陛下醒了,快让人去传太医呀!”
    “再去慈宁宫喊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娘娘你怎么掉眼泪了?陛下醒了是好事呀。”
    晏回听着一群人吵吵,头疼得厉害,出声说:“都下去,半个时辰后再来。”
    陛下发话了没人敢不听,红素招呼着丫鬟都下去了,走到回廊的转角处候着。她回头远远看到自家主子还扑在榻上哭,这哭法还不是垂泪涟涟的那种美人常用的哭法,而是嚎啕大哭的那种小孩哭法。
    红素心中不合时宜地想:这样哭一点都不好看的。她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心说自家娘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唐宛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没等到陛下开口说话,心里更觉得委屈,寻思着陛下也不说哄哄她,就这么躺在榻上静静看着她哭鼻子,唇角还微微翘着,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模样。
    晏回盯着她极细致地打量了好几遍,仿佛要把这半个月欠下的都补回来似的。看着她哭得够久了,总算开始心疼了,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可他躺了太久,胳膊好像都僵住了,压根抬不起来。
    吐息也不太顺畅,晏回稍稍有点喘,寻思着这回大伤元气,正好跟着宛宛好好打太极。他眸中含笑,一时竟想不到这会儿该说什么为好,便把自己在梦里时最在意的一个问题问出了口。
    唐宛宛这厢还在期待着陛下会跟她说什么,却听陛下慢腾腾地问:“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去上学?”
    唐宛宛:“……”
    顿时哭得更大声了:“陛下怎么能这样!我心都快碎了,你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啊,比方才一群丫鬟还要吵。
    晏回无奈得厉害,他牵唇笑了笑,感觉舌头都是僵的,说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困难,慢腾腾地说:“你先前总是说‘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朕只当你是在撒娇。如今,总算知道‘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躺了小半个月,全身好像都没知觉了,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想抻个懒腰都抬不起胳膊来。
    唐宛宛含着一泡眼泪瞪了他好一会儿,听了这话一时没能崩住,“噗嗤”乐了。自己也知道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丢人得很,跑回内殿洗脸去了。
    “哎。”晏回一个人被晾在外边,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连翻个身都困难,视线里只剩一片蓝莹莹的天。
    等了一小会儿又见唐宛宛出来了,旋身坐到矮榻一侧给他捏肩膀捏胳膊捏腿,顺便连他僵硬的脸也揉了揉。一边气鼓鼓地说:“陛下你昏迷了十三天,京城乱成了一乱,朝中的老臣各个都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
    “陛下你差点就当不成皇帝了你知不知道!天狗吃了太阳,大家都说这是灾厄的前兆。得亏了潜渊阁和太上皇聪明,让暗卫假扮成你的样子去上朝,还不知道怎么的弄出了一条好大的火龙,这才让京城的百姓消停了……”
    一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晏回能听懂才有鬼,他也无心打断,就这样静静听着。
    这十三天里他时昏时醒,有时能听到人声,有时能感觉到太医扒他眼皮查看,更多的时候却是听到唐宛宛在他耳畔说话,只是脑子钝得厉害,浑浑噩噩的什么都听不清,难受得要命。
    这会儿总算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连这么简单一件事都成了久违的享受。
    等到唐宛宛按着自己混乱的逻辑讲完了,晏回什么也没听明白,只问她:“父皇和母后批评你了没有?”自家爹娘是什么脾性,晏回最是清楚不过了,二老都是十分护短的,这会儿他才刚醒,脑子里就闪过这个问题,生怕宛宛受委屈。
    唐宛宛摇摇头:“没有,太后只叫我不要慌,她在小佛堂抄经礼佛为陛下祈福,还说佛祖给她托了梦,说陛下很快就能醒的。”
    晏回一听就知道这说辞是假的,兴许只是他母后为了哄这个傻姑娘。晏回笑着逗她:“你怎么没跟着去礼佛?要是你也去,佛祖一高兴,兴许朕早就醒了。”
    “我不敢去。”唐宛宛一瘪嘴,又啪嗒啪嗒掉金豆子:“我以前都不信佛,每回跟着我娘去寺里烧香的时候我都不高兴,还嫌我娘给的香火钱太多了……万一佛祖嫌我心眼坏,反倒害了陛下。”
    晏回笑得胸腔震动,心里软得好像化成了一汪水,真是个小傻子。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发困,晏回努力撑着眼皮,还想跟她说会儿话,却被一群不长眼的给打断了。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一群潜渊阁的新臣这日像以往一样在御书房处理政事,方才得了消息,立马就赶来了,各个喜上眉梢。这个说:“我们都快要被吓破胆了,每天听个朝会都战战兢兢的,生怕那暗卫露了馅。到时候一个‘欺君罔上’的帽子扣下来,我们这一群人怕是都要被诛九族了。”
    那个说:“都让开都让开,让太医给陛下诊诊。”
    一群人把唐宛宛给挤到了一个角落里。晏回看不着她了,他也没力气坐起身来,只好任这么一群人围着,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讲完了朝中要事,短短半刻钟就把来龙去脉听明白了。
    太上皇和太后也来了,又坐在榻边絮絮叨叨一个时辰。太后这几天都是趁夜来看儿子的,因为这会儿还有个每天上朝的假皇帝,太后生怕被宫中妃嫔觉出端倪,只能夜里悄悄的来。
    连着半个月吃斋礼佛,太后人也清减了不少。她看见宛宛在给晏回喂粥,不知怎的来了兴致:“宛宛,你把碗端来让母后试试。”
    这仰卧着本来就不好喂,唐宛宛这半个月伺候人伺候惯了,做得挺顺手,太后却不行,刚喂了两勺就把晏回呛了个半死,咳得声嘶力竭的。
    “快别折腾了,让宛宛喂吧。”太上皇无奈说。
    一片慈母之心被嫌弃了个彻底,太后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会儿不急,等皇儿你养足了精神,咱们把那背后之人都揪出来。”
    晏回眸光一深,问:“何人行刺,何人挑唆百姓已经查出来了?”
    太后先是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瞬又摇了摇头:“这回首先查的就是程家,谁知任何证据竟都查不到他的头上,可朝臣提出要你退位让贤时有三分之一都举荐的是他,母后不信这事与他无关。那老贼鬼得很,每回都留不下什么把柄。”
    “查出来的共有三家,都是在后头挑唆百姓写万民请愿书的。可在洛宁道的刺客究竟是何人派的,至今仍没有眉目。”
    这事唐宛宛不明白,也插不进话去,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她心说程国丈是太后的生父,太后竟以“程老贼”称呼他,不知以前还有过什么龃龉。
    等到一群人都走了,寝宫总算安静了下来。晏回转着头四下瞧了一圈,看到宛宛正坐在桌边吃什么东西,他无奈地问:“怎么半下午就饿了?你吃什么呢?”
    唐宛宛端着碗笑眯眯上前来,又指着丫鬟把晏回扶起来,喂了他一口粥。甜滋滋的红豆沙浸在研磨细致的芝麻核桃酪里,再配上几颗大枣,弄成了这样一碗粥。
    晏回仔细品了品:“这么补,你也不怕上火。”
    “当然得补了,我可是……”唐宛宛话说半截忽然顿住了,忙让丫鬟们退出去了。寝宫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只对着晏回一个劲儿地笑。
    “傻乐什么呢?上来,让朕抱会儿。”晏回拍拍身侧的位置。
    唐宛宛乖乖踢掉鞋子爬上去了。矮塌并不宽,她侧着身才将将能躺下,几乎是紧紧贴在晏回身侧的,还伸出胳膊来圈住了他的腰,小脸就贴在他胸口上。
    晏回整颗心都踏实了。
    唐宛宛欢欢喜喜地说:“陛下,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太后说让我过两天再告诉你,怕你高兴得再晕过去,可我憋了一中午,实在是忍不住了。”
    “何事?你说就是了。”
    “陛下你摸摸。”唐宛宛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眼角眉梢全是笑。
    晏回捏捏她肚子上的软肉,寻思着自己大病一场,昏迷了小半月。可宛宛不光没瘦,身上居然还长了肉?
    这可真是老扎心了。
    “我……”唐宛宛甫一开口就顿住了,明明这几天成日想着这句话该以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说,她连陛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都想了个大概,这会儿开口却莫名羞得厉害,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唐宛宛深吸一口气,闭住眼睛一鼓作气说:“我肚子里有了个娃。”
    肚子里有了个娃……有了个娃……娃娃娃娃娃。
    晏回摸她肚皮的手一僵,仿佛被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直接给他炸懵了,那最关键的一个字成了回音似的,在他脑海里层层回荡。那一瞬间晏回连呼吸都屏住了,全身血液都噌噌往上涌,脑袋愈发成了浆糊。
    他浑浑噩噩地问:“你……再说一遍,肚子里有了个什么?”
    “宝宝,孩子,娃,小殿下。陛下你总算能当爹啦!”
    第65章 欢喜
    晏回感觉自己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过来, 这就又陷到另外一个梦里去了,贴在唐宛宛肚皮上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低声喃喃道:“难怪我先前昏迷的时候总听到梦里头有小孩在哭, 朕循着声音走啊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孩子在哪。”
    唐宛宛半信半疑:“这么玄乎?陛下不是在哄我玩呢吧?”
    “自然是真的。那孩子一直哭爹喊娘的, 一刻都不消停, 特别得吵,就把朕给吵醒了, 醒来就听见你在那儿自言自语。”
    “陛下怎么说话呢!”唐宛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那可是咱孩子, 你不好好找找看他藏在哪儿, 还嫌咱孩子吵!”
    晏回笑得胸腔震动:“那会儿不是不知道那是咱孩子吗, 今后他吵就吵吧,吵翻天都好。”
    说话间他隔着衣裳,轻轻地在唐宛宛肚皮上碰了一下, 怕摸坏了又很快地缩回了手。隔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去摸了摸, 宛宛的肚子跟面团似的软乎乎的,晏回也分不清她是长了肉还是娃在长,却仍然高高兴兴地摸了好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