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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二人各自回到学校,男友心中本勾画的是个小别胜新婚的温馨场景,可陆诗云却因为被那些昂贵的奢侈品刺激到敏感的神经,一路对他不出好气,于是就这样别别扭扭的过了一周的时间。男方终究心胸宽广些,主动提出要带陆诗云去见他的父母,一来哄她高兴,消除她心里的疑虑,二来,也希望通过自己父母的关怀让她对以后的生活添些信心。
    谁知在饭桌上,当男方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她家中情况,男友却抢她一步说她得爸爸妈妈都是坐办公室的白领,绝口不提她爸爸只是司机,而妈妈是超市理货的事。
    三百六十行,若非偷抢拐骗,应是行行平等,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
    男友这一行为伤透了陆诗云的心。二人自男方家回来后,陆诗云便处处躲着他,再也不愿相见。
    这场戏就从这里开始。罗宇饰演的陆诗云的男朋友高鸣几天没见到陆诗云踪影,一气之下开始在女生宿舍楼下死守,终于守来了陆诗云,而二人也在此大吵一架,引得众人围观。
    随着清脆的打板声响起,程梓月饰演的陆诗云沉着脸从女生宿舍开门走了出来。
    就这一个镜头,来回了好几次。几个从人群里选出来的颜值比较高的群演大学生应该在门外各走各的,装作完全没在拍戏的模样。可是大家难免紧张,一个个好似那身子沉睡千年刚苏醒似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才好了。
    终于,群演们总算适应了拍戏的感觉,程梓月这门也出了五六次了。
    陆诗云从大二就跟高鸣在一起,两个人一直默契有加。陆诗云欣赏高鸣不嫌贫爱富,高鸣更是爱她自强自立,不投机取巧。可如今见父母这一件事,把两个人心里对对方的美好渴望都打翻了,方才酿成这样尴尬的局面。
    陆诗云对高鸣的举手投足、一言一行再熟悉不过。因而她出门只消余光一扫,就知人来人往中,高鸣的身影正等在门外。
    程梓月对眼神的拿捏极好。她一推开宿舍楼的大门,眼睛非常自然地由开门的一侧往另一侧飞速扫了过去。就这一扫,似是非是的看到了罗宇,她得表情马上就是一变。嘴角微微一撇,她立刻垂下眸子,等目光再收回来的时候,直接贴着地扫过来,转身去关门。
    一来一回的目光游移,她便将陆诗云心中些许惊喜掺杂着余怒未消,又失落又抱着那么点期望的心理给完全体现出来了。
    林西中非常欣赏她此刻的情绪拿捏,挑着嘴角凑近了看着监视器。
    就回头把门带上的这短短几秒钟,陆诗云已经决定端着架子不去理会高鸣了。程梓月随手把门禁卡往包里一丢,拿出女孩子身上那种十足的骄傲,微扬着下巴选了最远离罗宇的那一面楼梯,快速走了下去,接着头也不回地顺着林荫小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罗宇此时也被程梓月快发挥到极致的演技给镇住了。愣了半秒的时间,他从长凳上倏地站起来,长腿紧迈几步追了上去:“诗云!”
    程梓月脚下微微一顿,眼角往身侧一看,紧接着埋头走得更快。
    好在罗宇腿长,终于在提前踩好的位置追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诗云,还气我呢?”
    有之前请婚假那点小情绪在,罗宇的眼神也拿捏得十分到位。他眼底充满愧疚,又混着些懊恼,上上下下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女朋友”之后,方才放松力道,把她的另外一只手也牵了起来:“诗云,别气了,啊。”
    程梓月之前走得比对戏的时候快了,因而罗宇为了赶上她,拽的这一下着实是有点把她拽疼了。她就顺着这点疼痛感抬起头,一脸委屈外加倔强地剜了他一眼,梗着脖子望向别处。
    “我跟父母撒谎了,是我的不是。但那也是因为我想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阻力小一些。”罗宇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口音,让普通话听起来更标准一些。恰恰因为这样,台词吐字非常清晰,倒更添了几分诚挚的感觉来。
    “你不是说了,叔叔阿姨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程梓月努努嘴,迅速红了眼眶:“你这样可以减少阻力吗?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等有一天双方父母见了面,他们知道了我家真实的情况,不会觉得是你美化了我们,而是我虚荣心太强,骗了你们家。等你再站出来解释的时候,他们只会以为你被我迷惑,只一心帮我开脱。”
    这一番话震惊到了高鸣。他知道陆诗云的心思细腻,多愁善感,也知道她凡事都爱往那坏的一方面设想。可他才发现,陆诗云这次所设想的这一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自己确实是欠考虑,好心办了坏事。
    他抓着陆诗云的手,长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好好好,是我考虑欠妥,今天我就跟他们去解释,好不好?晚上请你吃些好的,再去买几件新裙子,如何?”
    第107章 那边有人求婚了
    一向苦苦压制在心中的自卑感顿时爆发。陆诗云满脑子开始浮现那些坐着飞机来到她手中的奢侈品。高鸣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的话彻底激怒了她。
    程梓月干脆把刚才罗宇拽疼她的气一并撒了出来, 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里不知混的是怒还是泪,一片通红:“现在连你都觉得我是那种可以用钱来收买的女孩子了吗?不论怎么生气, 只要一些衣服就能哄得喜笑颜开?”程梓月又往后退了两步,哀伤道:“高鸣,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满脸的敷衍, 连一点心思都不肯施舍给别人?”
    此时的高鸣亦被陆诗云激怒,那些对女朋友的歉疚和怜悯瞬间被陆诗云的无视搞得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他亦提高声调道:“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了你多少天?饭都没吃几口。你从楼里出来就看到了我, 却连个白眼都不翻过来, 你便是用了心思的吗?我苦苦安排你跟父母见面, 替你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生怕他们有一点不满意让你难堪,你呢?就算我考虑欠周,道了歉也罢,你还想怎么样?给女朋友买衣服买包也不行了么?你他妈倒是告诉我, 怎么才算对你好?你教教我,怎么才算用心思?”
    罗宇这一发怒, 把东北小伙的那股豪迈全吼出来了,声音洪亮得旁边宿舍楼的人都推窗子来看, 自然也就把旁边都在装作若无其事的群演给吓住了。大家纷纷扭过头来看这边, 就好像真的遇到了校园里情侣大声吵架的事情一样。瞬间的寂静跟刚才的喧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时间,气氛降到了冰点。
    高鸣最后丢过来的几个问题也彻底打醒了陆诗云。是啊,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卑自怨自艾,只要对方有一点点触碰到她这个忌讳, 便竖起全身的刺去攻击别人。可她并没意识到,这片雷区对于别人来说有点太大了。细细想来,高鸣对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不肯用心思,反倒是越来越用心思了。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美的东西送给你,这样的心态又哪里有错呢?错只错在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除了她自己,还有谁会把这么荒唐的事情看得比天还大呢?
    陆诗云发愣的功夫,高鸣也稍稍冷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有冲动之处,却谁也拉不下面子来第一个道歉。互相欲说还休了几次,碰到对方倔强地眼神,也被吓退了回去。
    最终,高鸣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宿舍去了。
    “咔!”
    林西中站起来朝程梓月比了个大拇指。
    程梓月虽不能说是拍什么戏都能一条过,不过这种顺利的节奏对于她来说也是并不罕见的。因而她习以为常地转过身,眼神示意化妆师过来补妆,却不想周遭忽然掌声雷动,许多女粉丝都干脆尖叫起来。
    想必这一场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彪戏的场景,任谁看了都能出去炫耀一时了。
    中午,剧组为了让演员们显得更接地气一点,多吸引一些正面舆论,干脆联系了财务处在学生食堂里包下来了两张长桌,让几位主演就吃学校的饭菜。而恰好这座大学的学生活动中心离食堂很近,其他的演员跟剧组人员就都到那里大厅摆小凳子吃饭。
    程梓月吃完之后,刚要回保姆车上睡一会儿,一出门就碰到了林西中慢慢悠悠刚逛完操场回来,只好跟他搭伴走。
    “橙子,按咱们这半个月的进度,应该是没问题在假期结束之前把戏拍完。不然麻烦就大了。”林西中嘬了嘬牙花子,网着眉毛美滋滋地说:“你可让我省了大事儿了。”
    “过奖了。”程梓月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把耳边的碎发抿到了耳后。
    “这样看,等天再热点,咱们中午可以多休息会儿,正好晚上天黑得晚。”林西中抬着头穿过树荫望了望天:“你看,最近一阵子雨水少,晴天多,正午的时候太阳太毒,人都睁不开眼,强拍容易中暑,效果也不好。不如下午凉快点了再干活儿,效率高。反正你跟罗宇我都是放心的。”
    其实程梓月倒是不怕这些。幼时跟着师傅学戏时,眼神是非常重要的一门功课。定睛一立,用师傅的话讲,那眼珠子得比三伏天的太阳都得亮,所以就这初夏的阳光,自然难不倒她。她倒希望中午不用休息,早点把进度赶着拍完了,好早点回家休息去。不过演员这工作可跟朝九晚五不一样,早拍完了也歇不了,还得赶转天的。这拍摄周期压缩得短了,整个剧组都受益。所以她这心思,也就想想罢了。
    程梓月正开着小差,就听那边若隐若现的有人喊“那边有人求婚了!”
    “好浪漫!”
    “又是毕业结婚的人生赢家吗?”
    过了会儿,从不远处石子路走过来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一脸兴奋。
    “鲜花豪车,可跟那种二十块钱买一板蜡烛最后被宿舍大妈泼一脸水的屌丝不一样啊!”
    “可是谁求谁啊?主角一个都没出现啊!等了老半天都不见人影。”
    “吃饭之前还没有呢,怎么布置得这么快啊。”
    “是不是下午拍戏用的啊?”
    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过来,讨论得热火朝天,到了近处才看见程梓月跟林西中,立刻闭了嘴,接着又更加兴奋地睁大了眼睛,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等到了背后,才敢掏出手机来偷拍。
    程梓月不太喜欢她们这样,于是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们。
    正当几个女学生慌张收手机的时候,林西中说:“几个同学,反正也没人,可以过来合个影。”
    林西中跟程梓月想到一块去了:只要橙子上镜的照片,一定得是高清正脸美美哒!
    等拍完照,林西中就提议去求婚现场看看。毕竟前方就是下午的戏要取景的地方,既然不是剧组的安排,还是保证促成好事的同时别影响了拍戏。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就看见一群学生在那围着看热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橙子来了!”
    所有人就一齐回过头来,跟着非常自觉地给程梓月让了一条路。
    摆在面前的是一地的红玫瑰,淡淡花香扑鼻,确实很是浪漫。不过除了这一地的花,是一个主角都没见到,只有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豪车看着像是玫瑰花主人的手笔,里面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正当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忽的出现在人群外围,用低沉沉的嗓音叫学生们给让个路。
    程梓月偏头一看,才刚刚十分讶异地张大嘴巴,就听有女学生尖叫了起来:“啊!白应寒!”
    “喂好帅啊这个!”
    “真人比电视上好看多了,个子好高!”
    “妈呀他好好看为什么不去出道啊,跟橙子戏里戏外是一对就甜死了!”
    底下的女学生有不少是橙白的cp粉,两个人忽然同框让在场的粉丝都激动坏了。同时,事情也彻底明了了:来求婚的不是白家大少爷还能是谁?
    白应寒从人群中走出来,身上仿佛带着屡屡春光,明媚得那本棱角分明的眉眼都柔得只剩下甜。程梓月隔着一片花海看他,不知怎的,忽然好像又穿越回了燕淮镇似的,讷讷地嘟囔了一句:“白大侠……”
    白应寒穿着一条剪裁和体的西裤,纯白的立领衬衣外,西装外套做成了垂感很强的中国风外衣,翻领下绣着祥云暗纹,又作束袖设计,简直将古风元素跟时尚元素紧紧揉捏在了一起,又因高挑的个头与略显凌厉的气质而毫无违和感。
    这男人,用心得也太犯规了吧,自是也不怪那些粉丝瞬间就反水去舔颜了。
    只是,程梓月在人群嘈杂中根本无法作他想,满脑子都是旧日里迷恋那一人的少女情怀,就这么想着,便情不自禁地迈步走了过去。
    白应寒自口袋掏出一个心形的小盒子,单膝跪地道:“程姑娘,你可愿嫁给我?”
    瞬间,在场欢呼声一片。女学生们纷纷捂着红彤彤的脸颊——现实中上演的浪漫戏总是因深情而来得比剧里更动人,淡淡的羞怯感让她们想捂住眼睛不看,可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两个人又叫她们实在挪不开目光。
    人群中开始响起掌声,甚至有人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不停地晃动来应援。
    程梓月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感觉眼前湿漉漉一片,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答应他,答应他。
    因而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点了头。
    尖叫声中,林西中重重叹了口气:男主也跑去结婚,女主也跑去结婚,还拍不拍电影了,还冲不冲金马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把戒指戴在程梓月左手无名指上,白应寒站起身,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她。
    这钥匙与这年代的防盗门钥匙很不一样,倒是更像过去时候的大锁头的钥匙。程梓月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便觉得很是熟悉——很像她那茶馆的大门钥匙。
    “程姑娘,我知道你看中了城西的那栋楼,已经替你买下来了。这两个多月一直在赶工装修,现在也装得差不多了。等拍完了今天的戏,你可愿跟我去看看?”
    林西中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帽子一摘走上前去:“还拍什么拍,放假半天,现在就去。”他无奈地挥了挥手:“明天早点回来啊!”
    第108章 燕淮茶楼
    程梓月跟着白木头一路驱车到了城西, 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白木头从后座开门下来,便给她打了阳伞, 体贴地到她这边来给她开门。程梓月没有戴墨镜出来,于是用手罩在眉骨上, 抬头望向这座建筑。
    周围皆是略古朴的建筑风格, 但这座几乎与她旧日开的茶馆一模一样的楼却依旧非常惹眼。用了几乎二字,是因为虽然她原先那座茶馆虽然看起来十分风光, 可却没有如此气派的装潢。她原是不太懂这些, 木材漆料都是外行, 可站在门外, 也能看出这可称得上“雕梁画栋”一般的飞檐是多么昂贵而有品位。
    尤其是梁上四个大字“燕淮茶楼”,烫金的行楷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她恋恋不舍地从那匾额上收回目光,又看向正前方那枚大锁头。古铜的质感相当厚重,光是看着就好像已经听到钥匙开锁时那清脆的咔嚓声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白木头给的那把大大的钥匙, 踏着高跟鞋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
    咔哒,连钥匙转动的方向都与旧日一模一样。
    她推门而入, 更加巨大的熟悉感袭上脑海。
    这件茶楼,确与这个时代其他的茶楼并不相同。其他几间生意火爆的茶楼, 与其说是茶楼, 倒不如说更像剧场,为了吸金捞钱,场子里拥挤不堪,哪还有人品茶的地方?而这里却不一样。所有的座位都是一桌四凳的形式, 桌上茶具干果摆放整齐,地方宽敞,座位舒适,完全是为了听客们考虑的。
    而正中的戏台更是搭建得十分宽敞,幕布、灯光全是古香古色的,看格局便知拢音极好。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姓名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就不得团圆。我这里,走上前,再把礼谦——”
    耳畔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她仿佛回到旧日,戴好凤冠坐于堂上,为了过瘾赶走自家的旦角,唱上一整出的《四郎探母》。
    她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地方呆了太久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旧日的风光了。恍惚间,她鼻尖竟有些发酸。
    “程姑娘,其实你不太喜欢演戏吧。”白木头跟在她身后,心里打着小鼓,生怕自己瞒着她做的这些准备不合她心意,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起,于是上前小半步,道:“还是在台上讲书更适合你。”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抢戏,只她一人,风风光光地坐于台上,占尽了观众的目光。所有人的心弦都被她抑扬顿挫间的故事紧扣着,那才是程梓月。
    “可是我没办法讲书了。”程梓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连字都不能多说几个。那百转千回的故事,我一天只能讲一段,还怎么做女先生?原本还可以做任务扩展字数,演一部戏能多讲十几个字也算值了,可现在——拿金马,这哪是说完成就能完成的任务?以后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那就不做先生,只做掌柜的。”白木头瞧着她拧紧的双眉,心里便揪着疼。但他用力抚平自己的心绪,拉着她的手道:“不愿做掌柜的,那就由我来打理,你便专心写你的话本子。”
    他一路拉着她走到堂后,这里的地方更加宽敞。最里面的厢房中,桌椅陈设和她以前的书房一样。正中的案子又古朴又气派,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墨砚笔洗一看成色便知是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