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BL小说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80节

      “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可知道这是官舍!”孙从章先是害怕,然后很快镇定下来,“只要我一叫,就会有人把你拉出去!”
    男人平静地说道:“我既然在这里,就不怕你叫人来。孙从章,你是受谁的指使到绍兴来给萧家送信的?如实交代,或可饶你一命。”
    这人连他的姓名都知道,而且气势压人,孙从章有种不妙的感觉。他眼珠一转,想要夺门而出,从旁边又走出两个人来,将手按在门扇上。那两个人穿着玄衣,面容威严,一看就是练家子。孙从章知道对方的来头肯定不小,双腿有些发软:“这位爷,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管这闲事呢?”
    男人拿起床上的茶杯把玩:“你拿给萧音的证据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侵吞家产的案子。若确有其事,自当交给官府调查,为何私自挑起夏萧两家的私怨?你自己身为大理寺的主簿,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大理寺的官员少说也有数百人,孙从章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吏,怎能想到竟有人认识他?他颤着声音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男人淡淡地说:“顾行简。”
    顾行简对孙从章有印象,大概是去年看过孙从章代笔写的一份结案陈词,内容有些意思。后来他到大理寺公干,特意问了那里的官员哪个是孙从章,远远地看过一眼。
    但孙从章自然不懂得这些!他在知道眼前之人是顾行简后,如遭雷击,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相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他原本也担心这件事牵扯到夏家,顾行简会插手干预。可上面的人说,顾行简日理万机,根本没空管这种琐碎的小事,何况夏家只是他的外家。可眼下看来,顾行简不仅是插手管了,还亲自来了!
    孙从章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顾行简的对手,能留条命算不错了。
    “你只是个联络的人,说吧,上面那个人到底是谁。”顾行简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孙从章又抖了一下,额头上不断地冒冷汗,想到吴志远的下场,还有那些跟顾行简作对的人……他们低估了夏家在顾行简心中的分量!
    “是,是右拾遗,王大人。”孙从章颤着声音说道,“他跟萧家老爷原本有些交情,最近查到了一些证据,要下官来交给萧家的人……之所以没交给官府,是因为……是因为……”
    顾行简冷冷地说道:“不用再费劲找借口了。你自己身为官吏,却知法犯法。此间事了,我会将你交给刑部处置。”竟然又是王律。顾行简以前只当王律是个铁骨铮铮的言官,没有想到他几次三番地与自己作对,不会只是个巧合。
    “相爷,相……”孙从章爬前几步,想帮自己求情,却听到顾行简说道:“若再多言,便将你交于皇城司。萧大人刚好也在绍兴。”
    孙从章的脸吓得雪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顾行简示意那两个玄衣的人将孙从章拿下,推门走出去。凤子鸣刚带着人上来。他看到顾行简愣了下,再看到他身后押着的人,连忙行礼道:“老师也来了。此人……”
    顾行简点了下头,负手道:“此人你先收押在府衙大牢里,明日我还有些事需盘问他。两日后你将萧音叫到官衙。”
    凤子鸣嘴上恭敬地应是,心里却有些讪讪的,早知道顾行简亲自出马,他哪里需要硬闯官舍抓人。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免不得要参他一本。可他绝不会想到,顾行简会出现在绍兴。以他的官位,除非是公差,否则几乎离不得都城。
    顾行简在绍兴的确也只能呆几日。他那日进宫向皇帝告假,皇帝还觉得十分奇特。他入仕近二十年来,除了上次被罢官,似乎从未主动提过要休假几日。但皇帝还是准了,当他是为了去兴元府的事情做准备。
    顾行简回到夏家的时候,三更鼓早就响过,连夜市都散了,街上十分安静。六平在前面给他提着灯笼照路,也不敢多说话。他们这些下人都很怕顾行简,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压人了,只有面对姑娘的时候才会全部收起来。
    他们走到长廊上,一个人影突然从景墙那边绕过来,直直地站在顾行简的面前。
    六平吓了一跳,举起灯笼照亮眼前的人,疑惑地说道:“大公子,这么晚了,您不睡,在这里干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夏谦想了很久, 终于还是决定来这一趟。他不敢看顾行简的脸,只是俯下身一拜, 然后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了。
    顾行简不动声色地站着, 夏谦只能看到地上一道清冷的影子,仿佛这冬日的夜一般。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自己闯了祸, 但还请相爷帮我。”
    六平惊愕地看着夏谦。事到如今, 相爷不找大公子算账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大公子居然还想着相爷能帮他?
    顾行简无声地走近几步, 夏谦感觉到自头顶而下的压迫感。他的手在袖子里微微发抖,心神俱颤。他怎么可能不畏惧这个人!就算他还未真正入仕, 也听了些顾行简早年是如何铲除异己, 扳倒前任宰相的事。这些过往就藏在他盖世的才华和学识的背后, 如同这地上的影子一般,如影随形,阴暗可怖。
    但他不能不来。他知道只有顾行简能将他即将毁于一旦的人生挽救。若他不能参加春闱, 不能为官,那倒不如死了算了。既然连死的决心都下了, 他也不怕来面对顾行简了。
    顾行简冷冷地说道:“你觊觎我的妻子,还要我帮你?”
    夏谦的手微微握紧:“我对三妹的心思的确不单纯,但是我从未做过逾矩之事。难道一个人的感情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吗?如若能控制, 我也不想如此。您从前不近女色,娶了三妹却对她宠爱有加。您自己也无法控制吧?”
    顾行简扯了下嘴角。他对夏谦的印象一直很淡,夏谦也的确不是什么姿仪出众,才思敏捷的人物, 能让人印象深刻。没想到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顾行简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为了一道调令,半夜潜进当时的宰相府邸,慷慨陈词,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奋力一搏。大概同样是男人,而且都是平民出身,他反而对夏谦有几分宽容。
    但这样的宽容仍不足以抵消他的愤怒。
    他径自掠过夏谦身边,朝前走去。
    夏谦不死心又追了上去:“纵然此事因我而起,但三妹同样会被人说闲话。她在坊间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或许还有人会借题发挥,让她难堪。您是她的夫君,又是宰相,您不护着她吗?而且您如果愿意帮我,我以后必将报答……”
    顾行简走得很快,夏谦追了一条长廊,最后看到他进了玉茗居,却是不能再跟进去了。
    他站在玉茗居之外,看到景墙内的山茶树上开满了白花,如皑皑白雪。山茶花期最盛的时候在一月到三月,气味芬芳,形态优美,很容易就能想到她。
    但无论是他还是陆彦远,都注定拥有不了这个人。她只能是顾行简的。
    顾行简回到屋中,脱了鹤氅和外衫挂在衣架上,净手之后,轻轻地走到床边,撩起帐子。她正在熟睡,头发如海藻一般散落在枕席上,皮肤光洁雪白,只是额头上的纱布十分醒目。在路上的时候,他询问六平这伤是怎么回事,六平也说不清楚。
    他掀开被子,躺到她的身侧。她很自然地挪了过来,舒服地窝在他的怀里。
    顾行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脑海中还回响着夏谦说的话。
    夏谦如何他是不在意的,但这丫头他却不能不在意。夏谦说得没错,若她还是夏家的女儿,那么与兄长之间传出背德的丑事,以后势必也会影响为她请封诰命之事。外命妇的册封,德行操守是很重要的评判准则。
    此事若不妥善解决,言官也会借机抨击他没有好好约束外家和妻子。在外人看来,是非曲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谦和夏初岚是兄妹,是一体的。
    他一点睡意也没有,斟酌一夜,天亮的时候才闭上眼睛养神。
    夏初岚前半夜睡得不怎么安稳,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后来那熟悉的温暖又回来了,她才睡得香沉了。他不在的这几夜,她竟然不习惯,从没有像今夜一样睡得好。新婚那会儿因为彼此还有些拘禁,于房事上也都克制着。现在倒是没什么顾忌了,折腾了一夜,她身上像被几辆马车碾压过一样。
    她还惦记着萧音的事,本来想早起,可眼皮怎么都睁不开。
    等她醒来之时,已经快要晌午了。
    思安和侍女们进来伺候她起床,她大腿酸疼,要人扶着才能下床。思安把茶水端给她,她漱口之后,又用米浆水洗脸。她问思安:“他呢?”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口气中带着少有的亲昵。
    “相爷很早就起了,用过早膳,在屋外看书呢。他不让我们叫醒您,说要让您多睡一会儿。”思安小声道。
    夏初岚坐在妆台前,从前不觉得,用惯了相府那个以后,总觉得这个很小,而且首饰都很陈旧了。正月里要隆重一些,她随意套了一只金镯子,又挑了两支蝴蝶簪子插在发髻里,捡了赤金的瓜叶耳坠戴上,这才起身出去了。
    侍女们已经在外间摆放食物,清粥小菜,都是很清淡的东西。顾行简披着鹤氅,坐在旁边的榻上,姿态优雅。闻听声响,抬眸看了她一眼:“醒了。先吃些东西。”
    夏初岚乖乖地坐下吃东西。她怕中午石麟院那边要叫她过去用午膳,不敢吃太多,只喝了一小碗白粥,半个咸蛋和一些腌渍的萝卜。
    顾行简皱眉。她吃得实在太少,难怪那手腕细的,一拧就要断似的。他起身坐到她身边,把她的瓷碗拿过来,又舀了半碗粥给她,顺便把剩下的半个咸蛋也夹到了她的碟子里。
    “我吃不下了……”夏初岚轻声道。
    “听话。多吃些才有力气。”顾行简贴着她的耳侧说道。
    思安她们假装没有看见两个人的亲密,都低下头。夏初岚的脸猛地涨红,想起昨夜哀求他时,一直说自己没有力气了,后来他就把她抱到了身上。她在桌子底下发狠似地掐住他的手背,顾行简反而笑了笑,伸手环着她的腰:“再吃些。”
    昨夜当值的侍女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相爷跟昨夜从屋中走出来的相爷是同一个人,实在太温柔了。
    夏初岚只能又吃了些,差点撑住了。她要派人去府衙打听情况,顾行简说道:“不用去了。萧家的事我来解决。”
    夏初岚本来不想让他操心家里的事,但想到那个姓孙的人,又觉得这件事恐怕背后牵连不小,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解决的。她正想问一问,门外忽然来了个侍女,直接喊道:“三姑娘,二姑娘不好了!”
    夏初岚起身走出去,那侍女跪在地上,着急地说道:“二姑娘前两日生产,身子很虚弱。刚刚忽然昏过去了,只有出气没进气了。二夫人已经让人去叫李大夫,但李大夫好像出门到郊外看诊去了,听说相爷懂医术,能不能请他……”
    妇人生产最是凶险,一个弄不好就会丢了性命。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夏初岚马上走回屋里,还未等她开口,顾行简已经说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夏初岚本还怕他有些忌讳,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便叫思安收拾了点东西,一并拿去松华院了。
    夏初荧的住处早就乱成一团,侍女和仆妇奔进奔出,夏柏茂和韩氏站在院子里焦急地商量什么。他们看到夏初岚和顾行简一起过来,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去。顾行简直接问道:“人在哪里?”
    “我,我带您进去。”韩氏还有些紧张,连忙抬手说道。
    顾行简从思安手里接过药箱,就跟着韩氏进去了。
    夏柏茂带着几分愧疚对夏初岚说:“岚儿,我们总是给你添麻烦……但大郎的事我们也没想到……你还愿意帮阿荧,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们才好。”
    “二叔别这么说。大哥是大哥,二姐是二姐。何况人命大过天,我们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您放心,二姐不会有事的。”夏初岚宽慰道。
    夏柏茂点了点头,眼睛焦急地看向屋内。过了一会儿,顾行简从里面出来,对韩氏说道:“她应该没有大碍,就是气血不足导致的昏厥。拿参片压在舌下吊着气,等李大夫回来,再让他开些调养的方子。刚生产完,也要注意她的心情和精神。”
    韩氏连连点头,不停地俯身道谢。
    顾行简走到夏初岚身边,对她说:“放心,人已经醒了。”
    “谢谢夫君。”夏初岚轻声道。
    夏柏茂要进去探望,夏初岚人都已经来了,便跟他一起进去。夏初荧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看到夏柏茂和夏初岚进来了,挣扎着要起身,夏柏茂连忙按着她:“你快躺着。刚刚可吓坏我跟你娘了,幸好有相爷在。”
    夏初荧感激地看向夏初岚。她没有想到以顾行简之尊,居然会亲自来给她看病,一定是看在夏初岚的面子上。她真是打从心里羡慕夏初岚,嫁了个对她那么好的夫君。
    夏初岚说道:“二姐好好养着身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初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双目通红,夏初岚又安慰了她两句。大概是生产完,人心会变得十分脆弱,姐妹俩倒是从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等夏初岚从屋子里出来,看到顾行简站在院中,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韩氏和乳母在调整他的姿势。他刚刚看到乳母将孩子抱过来,刚出生的婴儿,还有点皱巴巴的,眉目也看不出来,但小小的一团,小鼻子小眼睛,十分可爱。
    他不由地生了要抱一抱的念头。他从前并不喜欢孩子,所以不怎么跟顾家瑞亲近,导致顾家瑞对他这个五叔生疏得很。可他现在忽然觉得小孩子也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若他有个女孩儿……必定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吧。
    韩氏当然不会不应,便跟乳母手把手地教他。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小心翼翼的,因为孩子实在太软了,怕自己抱不稳。
    小家伙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小嘴一瘪,小脸皱在一起,像要哭了。顾行简不敢再抱她,连忙将她还给了乳母。
    他和夏初岚告辞离开,韩氏亲自送他们出松华院,看他们走远了,才返回去。
    顾行简对夏初岚说:“你二婶近来似乎改变了不少。”
    “大概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多少都会有点改变。其实我也变了,好像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就格外珍惜跟夏家之间的缘分,也没觉得二婶有多难忍受了。”
    顾行简笑了下,揽着她的肩膀,忽然问道:“岚岚,你想保夏谦么?”
    夏初岚停住脚步,看向他:“您有办法保住他的仕途?”
    “不保他当然也可以,只是这件事对你的名声也会造成不利的影响。想要彻底消除这些影响,只有公开你的身份,说你是崇义公寄养在夏家的女儿,萧音那头也就没有话说了。”
    夏初岚倒不介意公开身份,反正她是不会回萧家的。但她担心这层身份会对顾行简不好。
    顾行简似看出她所想,安慰道:“我不要紧。”他在官场近二十年,得势失势这些看得很开了。何况他跟皇帝之间,本来就是场博弈。就算信任有所动摇,但暂时谁也离开不开谁。再者夏初岚的身份本就是个意外,他娶妻之前根本就不知情。
    若说有变,那也要等江山易主之时。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日后, 顾行简带着夏初岚前往府衙。
    明明不是太远的路程,顾行简却叫了马车。凌晨下了场不小的雨, 路面有些结冰, 马车走得不快。夏初岚的下半身盖着毯子,手里抱着暖炉, 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这两日都是早出晚归, 每天睡不到两三个时辰。他不累吗?
    夏初岚抬头看他。他闭着眼睛,呼吸很轻, 好像是睡着了。
    他的侧脸比正面好看,大概是鼻梁很挺, 又看不出胖瘦来。他如果吃胖些, 脸上有肉, 应当也是好看那一挂的。她看着他微微出神,只觉得老天真是偏爱他。三十几岁的人,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时光的痕迹。若非要说有时光的印记, 便是这身出众的气质了。
    有时站在人群里,一眼也能注意到。
    “看我这么入神?”他忽然开口, 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