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意曲解池烟的意思。
    池烟虽然是南方人， 但是平时说话不带多少口音， 感冒这几天也好的差不多了， 不存在口齿不清晰发音不清楚的问题。
    “不要脸。”
    池烟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男人手臂的肌肉紧实有力，她又没有用多少力， 像是隔空瘙痒一样，被她掐了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姜易还是把她抱在怀里的姿势， 不动也不说话。
    池烟甚至觉得自己在抱着一个火炉，时间稍微久一点，连自己身上都是烫的。
    “你是不是真的发烧了？”
    池烟再次去碰他的额头。
    姜易这次没拉她， 他的呼吸有些重，“有点感染。”
    手背底下，男人的额头尤其烫。
    池烟一着急，语气也恶劣了不少：“感染你还喝这么多酒？”
    姜易没说话， 但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浅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气声，轻轻地顺着她的耳朵钻了进去。
    “姜易，我们去医院吧？”
    “嗯。”
    “你先起来。”
    “嗯。”
    男人没动。
    “姜易——”
    姜易的手总算从她身上移开，即使关着灯，池烟也知道他没多少力气，连说话声音都不如平时大，语速和调子也被拖得缓了一些，意外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我不想去。”
    都烧成这样了，居然还不想去医院。
    池烟深呼了口气，脸热了一下，庆幸房间里的光线暗姜易看不到，她的声音有些颤，“姜易哥哥，我们去医院吧。”
    她向来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
    姜易的喉结轻滚了下，四目相对，池烟能清晰地看到男人漆黑的眼底，浓的有些化不开。
    和以前不大一样。
    池烟见他没多大反应，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刚想着这次怎么不管用了，手腕就被他握住。
    下一秒，她终于听到姜易轻轻说了一个字，像是从唇齿间轻咬出来的一样：“好。”
    因为中途离开，两人都要各自告知还在包厢里的人。
    姜易给陆靳声打了个电话，而池烟，则是给宋羽打电话。
    宋羽的惊讶和好奇心都要顺着手机钻过来，怎么都压不住。
    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所以过来的时候找了代驾，代驾下车以后，池烟爬到驾驶座上去拔钥匙，她偏头看了眼打完电话靠在副驾闭目养神的姜易，没多解释，只说自己不舒服，要提前回家。
    顿了几秒，她嘱咐宋羽：“今天你看见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池烟这才放下心来，挂断电话发动车子。
    为了避免碰上沈文馨，两人特地去了另一家医院。
    安静了一路，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池烟发现姜易睡着了。
    男人似乎是极不舒服，头昏脑热加上后背的伤还没好，这会儿睡觉的时候都皱着眉，池烟迟疑了几秒，还是伸手去叫醒他：“到了。”
    他睡地不沉，轻轻碰了一下就睁开眼睛。
    姜易的眼底朦朦胧胧，带着半分的困意和醉意，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几点了？”
    池烟看时间：“九点多。”
    晚上九点多，医院的人依旧不少。
    这种地方向来最不容易分辨白天黑夜，不管外面天有多沉，时间有多晚，只要一进来，被头顶的白炽灯一照，跟白天无异。
    姜易的体温已经过了三十九度，需要吊几瓶水。负责给他扎针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护士，手法还算娴熟，扎完了针就开始调药水的流速。
    池烟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也能看出来，那护士是故意消磨时间的——
    她的视线从一开始就黏在姜易身上。
    直到池烟咳嗽了一声，那小护士才有些面红耳赤地把视线收了回来，因为紧张和被人戳穿的尴尬，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抖：“有，有事的话叫我……”
    说完不再看他们两个一眼，收拾了东西就出了门。
    姜易背上的伤还没太好，所以只能侧躺着，有两瓶水要吊，池烟知道他今天累，所以就让他先休息会儿，自己给他看着。
    十点半的时候换的另一瓶。
    这种事用不着麻烦护士，池烟轻手轻脚地就给换了。
    又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池烟的手机响了一下。
    因为怕吵醒姜易，池烟还没看来电显示就立刻挂断，她看了眼剩下的小半瓶水，十几分钟内应该挂不完，就先拿着手机出了病房。
    是一串陌生号码，因为是本地号，池烟犹疑了几秒，还是回拨过去。
    那头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话一出口，池烟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那人叫她“小池”。
    “菲姐，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她跟陆菲也只是见过几次，手机还没来得及存她的号码。
    陆菲想知道她的号码，也就是动动嘴的事情，池烟没在这个问题过多的纠结。
    果然，陆菲解释了句：“前几天碰上了你们导演，你那会儿正在拍戏，所以就跟他把你号码要来了。”
    顿了顿，她又问：“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池烟扯了下唇角，语气挺柔和：“没有啊。”
    陆菲直入主题，“之然应该跟你提过我明天想约你见一面了吧？”
    “提过了。”
    “是这样的，我明天得去国外一趟，可能没办法和你当面聊了。”
    池烟刚要说“没关系”，就听陆菲接着说：“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吧。就是之然前段时间接的新戏，你应该也看到了，女二号那边出了岔子，那个剧的导演我正好认识，所以就跟他推荐了你。”
    这种事情，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池烟被砸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陆菲笑了一声，“放心，姐姐我性取向正常，没想潜规则你，跟他推荐纯粹是觉得你合适，而且也只是推荐，具体用不用你还是要看导演的意思。”
    那部戏因为陆之然的参演，早前一个月就被炒的火热，一连好几天都占据在了热搜的榜首。
    毕竟是陆之然的戏，池烟之前也去了解过。网络上把几个主演的性格和形象都分析地特别透彻，确定主演之前，还有几个大v搞了各种投票活动，差点引发各家粉丝的战争。
    白璐之前就说过，女二号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当时也有粉丝在直播时提过这个事儿，池烟只觉得挺遥远，根本没放在心上。
    演员这个职业，一飞冲天的肯定也有，但是相比起一炮而红，总归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要让人觉得踏实。
    见她有一会儿没说话，陆菲出声提醒：“小池？”
    不愧是姐弟，连叫她时候的语气都是相似的。
    温和的底下透着半分不易察觉的强势。
    池烟应了一声，思考几秒后，干脆就接下了这个馅饼：“那谢谢菲姐了。”
    陆菲本来准备的一大堆劝她的说辞全都没派上用场，她愣了一下，然后笑意更甚，隔着屏幕十分清晰明显，“导演的手机号我等会儿给你发过去，你到时候等他的通知。”
    “不是什么大制作，一个文艺片，但是去的人肯定不少，小池你加油啊，我看好你。”
    池烟也笑，再次跟陆菲道谢后挂断电话。
    两个人都不是磨叽的人，一通电话打完，用时不过五分钟。
    医院的走廊里带着略重的消毒水味，池烟鼻子有些通不过气来，捏了捏鼻子才回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药水下的比她想象中要快的多，池烟进去的时候，最后一滴药水下去之后，很快就有血回了上去。
    池烟呼吸一窒，开门要去叫医生，可能是动静太大了，男人被她吵醒，声音先一步在她出门前响起来：“干什么去？”
    “我去……”
    找医生。
    话没说完，池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姜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他也没看她，微低着头把流速调节器压到了头，不再回血之后，干脆利落地拔了针头。
    池烟差点就忘了，姜易就是医生。
    虽然也不能算是医生，但是毕竟是医学生高材生，这点事儿不可能处理不好。
    她提在了嗓子眼里的一口气这才松了出来，心跳还有些快，重新关上门后走过去。
    姜易额前的碎发不长，在眉峰以上，遮了小半的额头，带着半分的随性和慵懒。
    他抬头看过来，眸光深邃：“过来给我按一会儿。”
    池烟过去，姜易按着针眼的手一移开，她的拇指就压了上去。
    不敢太用力，又不能一点力气都不用，隔了不到两分钟，池烟就觉得自己的拇指有点僵。
    她没把手移开，视线落在输液管里手掌长度的血液，眼睛突然就一热，因为低着头眼前完全没有阻碍，轻眨了眨眼睛就把眼泪也一同眨了下来。
    池烟不是特别爱哭的人，尤其成年以后，很少会哭。
    在池家的时候，即使生活再让她不开心，她还是一滴泪都没见过。
    能让她哭的似乎只有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