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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流放(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侯爷,走吧!”一位官差温声对安山侯道。
    安山侯只是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此时无风,树林里却有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安山侯默默的将玲珑推到林氏身边,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的树林。
    此时,几个带刀黑衣人从天而降。安山侯推着林氏和玲珑,低声道:“快走。”
    “父亲……”
    “母亲,我们必须走,听祖父的。”玲珑拉着林氏准备往树林里走。
    “可是……”
    “母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若我们不走,只会成为祖父的累赘,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林氏一咬牙,带着玲珑头也不回的往树林里跑。
    安山侯一转身,一位官差扔过一把刀来,安山侯稳稳当当的接住,手一动,刀出鞘。
    几个黑衣人动作迅速,配合默契,立刻将安山侯和几名官差团团围住。
    一个黑衣人一转刀柄,俯身前冲,刀尖直指安山侯眉心,杀气腾腾,扑面而来。
    安山候镇定自若,以攻为守,侧身、滑步、挥刀,三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可成,仿佛已经过千锤百炼,轻松挡住黑衣人的刀。
    其余几个黑衣人见状,对视一眼挥刀而上。刀锋雪白,晃得人眼生痛。人杀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不过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黑衣人看安山候的眼神,完全就是跟看死人一样,让人无端生起一股寒意来。
    安山侯几人就犹如笼中之兽,挣扎,不过就是困兽之斗。
    ……
    白江带着人匆匆赶来时,安山侯躺在血泊里,睁着眼,人已经死透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很浓,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白江身躯一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扑通”一声,双膝不受控制的重重的跪在地上。白江垂着头,双肩微微的颤抖着。
    “将军,未将,来迟了……”
    安山侯是塞北大军的定海神针。如今,这定海神针倒了,塞北大军也就定不住了,军心也就散了。军心一散,塞北就再也守不住了。
    “大哥我看了一下,除了候爷,周围死的都是几个官差。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手法娴熟,干脆利落,应该是杀手或是暗卫。”宋老三来到白江身边。
    白江没说话。
    “大哥,宋老三都说了,死的只有候爷。那夫人和小郡主呢?”孙石听了宋老三的话后不禁问道。
    白江迅速起身,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安山侯的尸首,沉声道:“老三,你和我带人在附近寻夫人和小郡主。孙石,你在这里守着侯爷。”
    “是。”宋老三和孙石两人齐声应道。
    林氏死了,死在一片草丛里。被人用刀划了喉,一刀毙命。白江站在林氏的尸首旁,袖中双拳紧握,咬着牙关,面无表情。
    他脑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安山侯之子谢祁山死的那一年。那次战役凶险,敌军设伏,打算杀了谢祁山。如敌所料,谢祁山是死了,他本该和谢祁山死在一起的。
    火舌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张牙舞爪的扭动着,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来势汹汹的扑向这一支军队。浓烟滚滚之下,是人们凄历的惨叫声。
    “少将军,快走啊!”白江额头上冒着冷汗,面目疼得扭曲,拖着一条被火大片烧伤的腿,推着谢祁山离开。
    火光映在两人的眼眸里,透出的是坚毅,更抱着必死的决心。
    “好。”谢祁山走到火势最薄弱的地方,突然转身,一个箭步冲到了白江身边,一把将白江推出了火围。火势在那一瞬间疯了似的蔓廷,将谢祁山和白江两人生生隔开。
    “少将军!”
    谢祁山隔着火焰看着白江,“好好活着。”
    “大哥,你快来。“宋老三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唤回了白江的神。
    “是小郡主!”
    白江寻声而去,也顾不上有荆棘划破衣物划伤自己,白江只见玲珑躺在地上,脑袋好像磕到了石头,脑后渗出的血在地上留下了痕迹。白江颤着手,俯下身去探玲珑的鼻息。
    “老三,快去拿金创药。吩咐底下的人收好候爷和夫人的尸骨,让孙石回京把咱们在京里所有的生意都撤出来。京城的生意,我们不做了。”
    “好。”宋老三话不多说,起身就从来时的路返回。
    白江听了孙石的建议,打算前往玉溪山下的平湖村求医,连夜赶往平湖村。可惜那里只有一个会些皮毛的大夫,救不了玲珑的命。大夫说他的医术是跟山上西霖寺里的法华和尚学来的。
    白江一听抱起玲珑就打算上山求医,宋老三上前道:“大哥,你看这天黑的,万一下了雨不就更危险了。”
    “老三,先不说安山候对我有恩。更何况,这是一条人命啊!”
    宋老三沉吟了一下,“成,大哥你放心走,待会兄弟去跟村里人借斗笠和蓑衣,很快就追上来。”
    白江看了宋老三一眼,点了点头,抱着玲珑就往玉溪山上走。
    白江和宋老三等人连着雨夜敲响西霖寺的大门,说明来了意后,终于见到了法华大师。
    而那批暗卫,连夜赶往京城,进了皇城。
    一名一身黑衣的暗卫跪在嘉建帝的龙床前,旁边站着的是来侍疾的太子——宋世琛。
    “启禀陛下,安山候一家已诛。”
    嘉建帝躺在床上,看着明黄的帐顶渐渐出了神。宋世琛见状,挥了挥手,让暗卫退下。
    论起起辈分来,安山侯还是嘉建帝的姑父。先皇圣康帝(嘉建帝父)将胞妹静和大长公主嫁于安山侯,而静和大长公主是嘉建帝的亲姑姑。
    安山候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又深受百姓爱戴。在民间声望极高。但功高震主,安山侯在嘉建帝心中就是一根刺。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太多异样,但日子久了这根刺也就越扎越深了。扎得深了,便碍了眼,也愈发想把刺给拔了。如今,嘉建帝终于如愿以偿了。想除掉安山侯的想法,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何时在心中萌了芽,在那片黑暗之下,野蛮而疯狂的肆意生长着。有时候,这他也会唾弃这样忘恩负义的自己。但是,他们之间,先是君臣,之后才是姑父与侄的关系啊。
    宋世琛看了嘉建帝一眼,行了个礼后才默默退了出去。
    刚才那名暗卫在长廊的转角处的阴影里站着,静候宋世琛。
    “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回禀太子殿下,安山侯与林氏皆诛,明珠小郡主尚活。”
    西霖寺。
    “施主,小施主已无大碍可以放心了。”法华对白江道。
    白江只是点了点头,看着身躺在床上的玲珑,眉头依旧皱着没松开。
    “施主,贫增想问,这位小施主是不是安山侯的孙女?”
    法华的话才处落音,白江已将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贴在了法华温热的脖颈皮肤上,双眼微眯,狠厉之气乍现。
    “施生多虑了。贫僧乃安山侯故友。”
    白江将玲珑写的信靠近烛台,信纸一碰火就燃了起来,转眼之间就成了灰烬,白江想起信上写的内容,不禁苦笑起来。
    原来失忆是假,活命才是真。那一夜我和法华的谈话她全听见了,一字不漏。难怪,侯爷和少将军都说她早慧,我只当她是个孩子。在江南七年的时间里,还是孩子的她却在一夜之间将所有情绪隐藏,连我都未曾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七年来,她吃的苦,交的朋,竟然都是为了日后铺路,原来,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