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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冷世欢点头,紧紧搂着冷夫人:“阿娘,你快些好起来,好起来了我便再不欺负秦岳,我对他更好,再不对他大呼小叫了。你好起来,我便听话,不惹事儿,好好学琴棋书画,好生照顾自己。”
    回应她的,是冷夫人一声哀伤而婉转的:“好。”
    母女二人就那么相互依偎,秦岳就站在一旁看着,约摸有一个时辰后,还是冷世欢先出声:“阿娘,你身上怎么这般冷,我们进屋去穿件衣裳罢。”
    微风拂过,无人回答她的话,秦岳缓缓跪下,跪在那个曾将他看做亲生儿子的冷夫人身旁。他的师娘,终究还是走了啊。
    冷世欢半晌等不到回答,扬起头,才发觉冷夫人面色苍白,整张脸没有一点儿血色,嘴角还不停渗出黑色血丝,终是尖叫出声:“啊!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冷家的下人,对着那些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丫鬟仆妇,冷世欢第一次发了火:“还站着干什么!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找大夫!去啊!”
    下人们慌乱跑出去了,冷世欢要扶着冷夫人进屋,冷夫人却是不肯:“嫣嫣,我的嫣嫣,就在这儿,就在这儿…就...”
    至于为何要在此处,她再没机会说出来,只张合这嘴唇,不停重复着嫣嫣,却是无声的。秦岳跪着上前,看着冷夫人痛苦的模样,眼角发酸:“师娘,秦岳这一生,不论能否功臣名就,都自当尽力护着大小姐。”
    至此,冷夫人终是垂下了搂着冷世欢的手,缓缓闭上眼。
    这一年,秦岳十五,主院中满园琼花树上的最后一朵琼花落尽,终是带走了他的师娘。也带走了最宠冷世欢的阿娘,那个一向软弱无能的女子,在挣扎了几月之后,终是败了,含恨而去。至死,眼角都带着泪,也合不上眼。
    响彻冷府上空的,是冷世欢悲痛而无助的一声声呼唤:阿娘。
    饶是她叫的撕心裂肺,她的阿娘也再未听见过,是以自是不会应她。
    冷燕启归来之时,府中上下早已匆匆忙忙备着冷夫人后事,主事的厄,正是田姨娘。见了冷燕启,田姨娘便作垂泪欲滴的模样:
    “老爷,老爷,姐姐她、她就那么狠心扔下大小姐去了,可怜的大小姐一向依赖姐姐,今后可怎么是好。而今大小姐搂着夫人遗体不让人近身,哭的嗓子都沙哑,老爷快去看看罢。可怜见的,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份罪。”
    说罢,掩面低低啜泣起来。冷燕启面色阴沉,疾步到了主院,入眼的,便是那个他一向护着的爱女正满面泪痕,发髻也散乱,搂着自己夫人不知在那琼花树下呆了多久。
    见到冷燕启的第一眼,冷世欢又哭的更凶了些:“爹爹,爹爹阿娘是被人害死的。是她,是她在阿娘的药里下药,一定是她,药是她端来的,一定是她!”
    沙哑着嗓音,指着田姨娘近乎咆哮的吼,却也只能发出难听且信服力不够的声音。
    彼时,冷燕启所有的学生包括冷扶宴冷嫣堇,连带着二老爷与二夫人都过来了。众人面上无一不是悲痛,冷夫人,从来便是一个待人万分好的人。她没有当家主母的威严,却有所有当家主母都没有的温和与大度。
    冷嫣堇眼眶哭的红红的:“姐姐,母亲死了大家都难过,你不能因着心头不痛快便胡乱揣测我姨娘。大夫还在这儿呢,让他去验验,母亲喝过的药渣里究竟有没有毒。”
    田姨娘此时只掩面哭,一言不发,冷燕启过去蹲下身,摸着冷世欢的脑袋,温和吩咐下人:“验,夫人生前所有接触过的吃食,衣裳,帕子,首饰,全都给我验。”
    说罢,又轻轻拍着冷世欢的背:“我的嫣儿不哭,你要快些长大。听爹爹的话,放开你娘,让大夫来看看。”
    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冷世欢想了想,方才小心翼翼送开冷夫人的手臂,想要站起来,却发觉腿早已麻木。一个不慎,直接跌倒在地。冷燕启伸出手,对她道:“嫣儿,今后跌倒了,站起来。”
    冷世欢借着他的力,终是站起来了。而从冷夫人去世到此时一向跪在地上的秦岳,却仍旧跟着后面来的师兄们跪在原地。直至冷燕启让他们起身,才自行费劲儿的站起来。
    二夫人哽咽着对冷世欢伸出手:“嫣儿丫头,来二婶这儿来。”
    作为妯娌,冷夫人与她也是情分颇深,是以,此刻她也想好生哄哄冷夫人唯一的女儿。二老爷则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轻叹一声。冷家就那么沉浸在愁云惨淡中,谁都笑不出来。
    待检验有了结果时,冷府早已满是白绸,浓浓书香气息的府邸带了股浓浓的哀愁,老大夫面色悲痛上前:“老爷,夫人所服的药没问题,平时里穿的衣裳接触的东西,都没问题。”
    冷世欢当即便捂着耳朵,不住摇头还质疑道:“冷叔你说谎,你在骗人是不是?是田氏威胁你了是不是?她明明都没让我替阿娘尝药,阿娘是喝了她端来的药才去了的,怎么会没毒!怎么会没毒!你骗人!”
    二老爷终是起身,留下一句:“我去写帖子。”便离开了主院,走前还不忘叫二夫人前去张罗事情。一时间,只剩下冷燕启、冷世欢、秦岳、冷扶宴、冷嫣堇以及冷燕启其他九个学生。
    冷燕启道:“果真,是没问题的?”
    冷叔是冷家的府医,九大世家每一家都有这样世代为自己效命的府医,是以冷燕启很是信得过他。见冷叔再一次点头,冷燕启沉默良久面色悲痛欲绝:“嫣嫣,让你娘走得安心些罢。”
    这样的结果,是秦岳始料未及的。他在一旁看得泾渭分明,冷夫人的症状定是中毒,可为何就查不出来?田姨娘仍旧哭泣不止,冷嫣堇见自己姨娘没事,松了口气:“姐姐,现在你该是相信我姨娘没害母亲了罢?”
    冷世欢慌了,第一次手足无措,见冷燕启信了冷叔的话,忙拽着秦岳的手:“秦岳,你看见的,你就在一旁的。你说,你告诉爹爹,我娘就是被田姨娘害死的。你说,你说啊!”
    秦岳刚要张口,他想说,那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女子,他想她能沉冤得雪。可刚跨步上前之时,身旁的冷扶宴掐了他胳膊一手。是以,本要上前作证的,话到嘴边又强行换成了:
    “师娘去前,让大小姐听老师的话。还让学生告知您,请您替她照顾大小姐。”
    望着那个方才还应允了阿娘要护着自己,转眼便出出尔反尔的人,冷世欢第一次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秦岳,你个大骗子,你也说慌,你们都说慌!爹爹,真的是田姨娘,真的是她!”
    冷燕启很是疲倦,无力挥挥手:“嫣儿,莫闹了,回去歇息歇息,好生替你娘守灵罢。”
    所有的人,都不信冷世欢的话,一向傲气的冷世欢终是发了火,口不择言起来:
    “明明是田氏害了阿娘,所有人却都包庇她维护她,连带爹爹你都护着她。你这样,就是宠妾灭妻,我阿娘跟了你将近二十年,还抵不过田家那群混账送来的贱人吗!由此可见,你定是从未将我阿娘放在心上!”
    啪的一声,随着她话音落地,冷燕启的一个耳光便打在了冷世欢脸上。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冷家大小姐,挨了冷燕启的一耳光。那个将她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男人,亲手在她心上插上一柄刀,再拔不出来。
    打完后,冷燕启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冷世欢捂着脸满是不可置信的眼光与冷燕启瞧不出情绪的眼睛对视。
    “你打我?”
    良久,正厅里就传来三个字,你打我。冷冷燕启没有吱声,冷世欢却又上前一步定定站在冷燕启跟前:“你打啊,你再打啊!倘若今日不打死我,便等着他日我打死你心爱的宠妾。杀母之仇,不报誓不为人!”
    秦岳在一旁看得很是着急,想要制止她却又无可奈何,心下酸涩不已,我的傻姑娘,何苦如此。受伤的,只会是你罢了。
    冷燕启的手,终是渐渐止住了颤抖,看着眼前决绝而固执的长女,暗中悲痛之色渐浓:“将大小姐带回屋中好生看着,大小姐何时平静下来,便何时让她去给夫人守灵。若大小姐有什么闪失,你们便都不用活了。”
    对着阿贞与半夏等大丫鬟吩咐后,冷燕启便大步离去。其余学生目睹了冷世欢挨打一幕,震撼无比,纷纷借口告辞。冷嫣堇上前,想要安抚冷世欢,却是还未靠近之时,冷世欢便冷冷对着她说了一个字:“滚!”
    冷扶再宴与秦岳走在最末,要跨步出门之时,身后传来冷世欢的诅咒:“我今日所受的苦,他日总得有人受一次才成。秦岳,你一定会遭报应的。而我,在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出了院子,秦岳便冷冷望着冷扶宴:“少爷为什么要拦下我。”
    冷扶宴望着四处来往不停忙活的人,将秦岳拽着到了学堂,此时无人的地方,也就学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