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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当日他忙到很晚,几乎没有时间睡觉,三更时分,他忙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正准备去歇息,却突然收到宫中的召见,他外衣都来不及披上,便即刻翻身上马,飞快地向皇宫中去了,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将马骑到了帝王的寝殿之外。
    他滚鞍下马,正要求见,旁边等候多时的吴常侍便迎了上来:“废话别多说了,你快与我去看看陛下。”
    “陛下怎么了?”卜凶心中担忧,他想到华怀允一向身子弱,一年感觉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
    “哎,想必是被白日血腥的场面给吓到了,陛下他当时没有表现出来,可睡去之后,却一直在做噩梦,怎么喊也喊不醒了,梦中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无法了,才让人去叫你来。”
    “你白日怎么没有拦着他别让他看啊,我当时都故意趁着他没有转身的时候去杀的鲍贼二人,之后又离他站的远远的,人头也被我尽量藏在衣裳下面的,你平日这么关心,怎么今日就没注意呢!”卜凶一边跟着吴常侍快速走,一边忍不住责怪他道。
    “你以为我没阻止过?可陛下要看,我也没办法,难道我还能在百官面前不顾陛下命令捂住他的眼不成?”吴常侍回答间,两人就已经到了殿内。
    卜凶赶紧走到龙床前,果然看到华怀允冷汗淋淋,双目紧闭,面容痛苦,嘴里不时呼喊着“瑞之救我”,身体不安的扭动,双手不安地在空中挥舞,然而人却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他立马上前抓住他的双手,将人扶起禁锢在自己怀中,他转头对同样焦急不安的吴常侍问道:“请太医了没?”
    “请了,太医还在来的路上。”
    他的声音立马高了起来,压制不住地怒气在整个殿中蔓延开来:“怎么这么慢,我从宫外来的都到了,住在宫内的太医竟然还没来?”
    被他这么一瞪,吴常侍的腿不自觉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他方今才发觉,原先在他们面前的卜凶就像一只猫,虽然偶尔露出指甲威胁一番,但是却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而如今怒气四溢的卜凶却像虎视眈眈的野兽。
    还好这时太医来了,不然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会狼狈地跪在卜凶面前。
    见到太医来,卜凶连忙收敛了气息,让太医来看华怀允,手忙脚乱地关心陛下的样子叫吴常侍看在了眼中。
    吴常侍在心中一万个庆幸,还好……还好他当年故意让陛下多接近了这个人,终于争取到了这个人,不然他敢肯定,卜凶绝不会乖乖将权力交给陛下,甚至还会像鲍鸿轩那样谋求帝王之位,掌控天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卜凶绝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他现在还不知道卜凶究竟是不是真心要辅佐皇帝,但是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陛下与他的性命,绝对无忧了。
    吴常侍有多少想法卜凶不知道,他现在全身心都在自己怀中人身上,他焦急地问太医,太医无奈地摇头道:“陛下是受了惊吓,药物并无作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抚,且待明日再看。”
    卜凶想怒骂他庸医,但忍住了,他让太医退下,又对吴常侍道:“这里交给我,您先去休息吧,千万别累坏身子,你休息好了,明日才能继续照顾陛下,我明日就没有时间了。”
    吴常侍这才去休息。
    卜凶见他们走后,掀开被子,与陛下一起躺下,他一手搂着华怀允,一手不停地在背后安抚对方,最后一直在华怀允耳边小声地说着安慰鼓励的话,这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渐渐的总算有了些作用,卜凶顿时精神起来,更加用心地照顾安抚他,直到凌晨,看着终于安静的陛下,他才沉沉地睡去。
    第7章 朝堂吵架真爽快
    第二日早朝,群臣齐聚,没有了鲍鸿轩的朝堂焕然一新,不少大臣满带笑容来上朝。
    卜凶姗姗来迟,虽几乎一夜都没有睡过什么好觉,但是他依旧精神奕奕。他才刚站定,陛下就来了。
    众臣看卜凶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唯有一人却是在心中衡量卜凶的地位,这个人就是九卿之一的少府李泽,他世家为官,专门掌管皇室御用之税与官府手工业,故而他颇有些消息来源。就在昨夜,有人来告诉他,陛下连夜召见了卜凶,整夜都没见他从宫里出来,他不得不开始猜测,卜凶在朝究竟中打算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
    朝议开始,今日他们主要商讨了对鲍鸿轩抄家的工作进展,并且痛斥了鲍鸿轩家的物务之多竟然让国库霎时盈满,并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卜凶原先是鲍鸿轩义子,并且还收过了他许多贿赂的事实。
    卜凶全程几乎一言不发,但是他的眉头却越来越皱,忽地他站出来对华怀允道:“陛下,臣愿将名下良田与全数财产都交于国库。”
    不止是华怀允,朝中所有的大臣都愣了一下,这可绝不是个小数目啊。
    华怀允斟酌了一下语气,温和道:“爱卿助朕杀贼有功,朕赏赐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夺你财物?”
    卜凶坚决推辞:“臣现在暂时担任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行事是否清廉,既然如此,臣就应该以身作则将鲍鸿轩贪赃枉法送与我的钱财都交还给国库才是。”
    华怀允又试探性地推拒再三才接受:“爱卿竟有如此操守,朕甚是欣赏,众臣还望与卜太尉多学学才是。”
    一时间朝中大臣络绎不绝地称赞卜凶,说他品行堪称典范。
    一边的少府李泽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刚才皇帝的试探之意被他一眼看透。他猜测恐怕陛下还不是那么信任卜凶,而目前他还无法判定卜凶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自己争得个好名声,还是真的想要报国?
    此事告一段落后,朝臣又开始商讨丞相与御史大夫的人选,半天没讨论出个结果来,早朝的大殿上弄得跟集市般吵闹。
    最后华怀允无奈邸终止了这些无意义的讨论,他道:“丞相与御史大夫的讨论就暂且如此,尔等回去后每人都草拟一份推荐人选的奏章,明日再交于朕来定夺,凡是贤能之人皆可举荐,不论身份。”
    众臣称是。
    临退朝之际,华怀允又宣布了一项重大的消息。
    “朕以为鲍鸿轩执政期间,横征爆赋,连年征战,伤民甚重,所以朕以为当今之际,应当轻徭薄赋,使民修生养息……”华怀允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人出声打断。
    “陛下万万不可!”掌管财政收支的治栗内史孙伯站到大殿中央,急着反对。
    少府李泽看了眼皇帝的脸色,也站了出来,认同此事不可行。
    华怀允被他当众直接反对,面上也无愠色,他态度谦和地问道:“孙爱卿先来说说,为何不可?”
    孙伯道:“臣一向掌管国库财政收支,如今国库连年亏空,入不敷出,若是再减轻税收,则势必会导致天下大乱。”
    华怀允皱眉:“不是才抄了鲍鸿轩的家吗,刚才还说他家财物使国库盈满,怎么现在钱又不够用了?”
    “陛下有所不知,我大夏的百万雄兵,光靠国库的那些收入,根本就养不活,鲍贼虽然作恶多端,但他家产巨大,那百万雄兵原先几乎大半都是他出钱养着的啊!此时鲍鸿轩死了,就意味着以后朝廷就要出钱去养这么多兵,此时若是再削减税收,势必就要导致削减军队人数,如今我大夏才去内乱,民心尚不稳定,外面又有反贼作乱,他们一直对我大夏国土虎视眈眈,现在若使我军变弱,则势必是羊入虎口!所以臣才说此举万万不可啊。”
    孙伯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华怀允不甘地握紧双拳,随即松开,他看向一边的李泽,问道:“李爱卿的想法也同孙爱卿一样吗。”
    李泽拱手答道“臣的看法与孙大人并不相同,臣以为轻徭薄赋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百姓的问题,自从鲍鸿轩掌政的十七年来,他连同不少世家大族夺民之地,使百姓被迫流离失所,占山为寇,若想要使百姓得到真正的修生养息,那么就应该将他们被夺去的土地还给他们。”
    华怀允眼睛一亮:“爱卿说得有理,你认为应当如何做?”
    “臣以为,丈量全国土地,按人口划分,招揽流民回归田园。”
    他这哪里是要把土地还给百姓,分明就是要活生生地割下世家大族的血肉。
    侧边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众人望过去,原来是九卿之首祝德泽常奉,他站出来与李泽针锋相对道:“尔狂野小儿,说话就不会过一下脑子么?你说要丈量全国土地,按人划分,那么你可有想过,那些没有与鲍贼同流合污的世族家中土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没犯法,二没害民,凭什么就要将土地白白让出来。再者如今我大夏尚未统一,反贼的国土也是我大夏的,他们会让你丈量么,若是你丈量了的土地,忽然被反贼夺取了又当如何?”
    祝常奉的话说到了很多人的心里。
    李泽嘲讽地回到:“恐怕不是反贼不让我量,而是祝大人你不让我量吧。”
    祝常奉怒斥道:“你莫要血口喷人,若陛下有需要,我等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然如今我大夏内政已定,百姓安居乐业,哪里有什么流民,我看根本就是你李泽想要欺君罔上,借机牟利。”
    李泽正欲继续与他争吵,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卜凶突然:“哦?”了一声,众臣顿时噤若寒蝉,紧闭嘴巴。
    卜凶站出来对陛下行了个礼,便走到祝常奉面前,质问道:“我闻常奉大人方才说如今的百姓安居乐业,并无流民,我便好奇了,敢问您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结论?”
    “我亲眼见到的?怎么了?”祝常奉理直气壮道。
    旁边李泽忽地笑出声:“祝常奉恐怕连京城都没出过,又怎敢在见多识广的太尉大人面前妄自托大?”
    经他这么一提醒,祝德泽才想起面前这个权势滔天的太尉原先不过是个草芥出生,说起其他国事他恐怕不懂,但是这民间之事,恐怕在座大臣没有谁能有这位了解。
    祝常奉理直气壮的气势弱了些,但他却没有退步,他道:“太尉大人掌管军事,就应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罢了,这国政之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若是有空,不如多去看两本书。”他这是在嘲讽卜凶草民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了。
    “不劳您老担忧,您老年事已高,恐怕脑子有些不清楚了。”卜凶口头上一点也不示弱。
    “你!”祝常奉顿时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样子颇有些滑稽,不少人看到这一幕捂嘴偷笑。
    接下来又有不少大臣站出来反对李泽,李泽虽然只有一个人,不过舌战群臣却丝毫不显得弱势,某方面来说,他倒也是个人才。
    华怀允看着针锋相对的下面的大臣们,他尤其注意看卜凶的脸色,见到卜凶虽然十分不满,但是却以好歹也算是以“理”服人,丝毫没有要用自己的强权压迫别人的意思。李泽虽然有想法,不过却太想当然。而祝常奉,虽然是个守旧的老顽固,但却在明知道卜凶势力的情况下,也毫不畏惧,直抒己见。
    他不由地想到当年自己被鲍安推下水时,就是祝常奉带头以死逼鲍鸿轩将鲍安送出皇宫的。他的脾气到了如今也是没有什么改变。
    看着两边即将要滔滔不绝地吵起来,华怀允及时阻止了他们。
    “看来轻徭薄赋是朕想得太天真了,孙爱卿说的对,而李爱卿虽然说的有理,但细思下来,若真要实施,一则困难重重,二则尚未确定其是否真的有效果。所以此事暂且搁置,尔等回去后应多思量,若是有好的建议被朕采纳,则重重有赏,退朝。”
    说完就带着吴常侍急速离去了,众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见了皇帝的身影,他们的吵架就这么戛然而止。
    不够尽兴啊,但是却痛快极了。
    这是众臣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
    在鲍鸿轩脸色下艰难生存的十多年,别说在朝堂上吵架了,他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整日心惊胆颤,唯恐惹怒了鲍贼就被他杀了,这般畅快地直抒己见,还是第一次。
    卜凶原以为他们在朝廷吵的那么凶,祝常奉应该讨厌他才对,而他刚才也在言语间站到了李泽的那边,所以其他大臣即便说不上恨他,也应该不喜欢他才是。然而等他走出大殿,祝常奉却突然走到卜凶身边,对着卜凶鞠了一个很身的躬:“瑞之小弟,老朽谢谢你还了我们一个堂堂正正的朝廷。”
    他刚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家财全数上交,众臣将这些都看在眼中,心中对他倒也是真的有几分尊敬,于是不少人也效仿祝常奉对他拱手鞠躬,这倒弄得卜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8章 臣择君而事
    卜凶硬是被大臣们纠缠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得到解脱。
    他正准备要回家,就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宦官叫住了。
    “太尉大人,您稍等片刻。”
    “何事?”卜凶看向他。
    “陛下召见您。”
    卜凶让他在前面带路。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他就到了皇帝的书房前,有人通传过后他才被请进去。进去一看,发现早就已经有人在这里了。
    他给华怀允请安过后对已经在这里的李泽挑眉道:“李大人,你何时来的这里,既然一路,怎地不叫上我?”
    坐在御赐座位上的李泽笑了笑回道:“太尉大人,您刚才被那么多人围着,我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近您的,况且这小官宦也没有告诉我陛下也叫了你呀。”
    华怀允见他们还有要寒暄下去的趋势,便打断他们的话:“废话就此打住了,今日朕叫你们两个人来是有要事相商,来人,给太尉拿个椅子来。”等卜凶坐好之后,他就直接切入正题。
    “就刚才的继续说说吧,李爱卿,刚才朕与你说到哪里了?”
    李泽拱了拱手:“方才我们说到,陛下让我私下去问问,有没有谁愿意像太尉大人这样,将家中所有的财产与田地都贡献出来,若是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都能拿出太尉大人财产的一二来,那么天下百姓势必不用再愁没有土地可以种了。”
    卜凶看了看李泽,觉得他实在有些不切实际,便开口提醒道:“李大人的想法未必过于天真了,别的不说,就光说你李大人,你家族中又愿拿出多少田地来分给天下百姓?”
    李泽道:“虽做不到像太尉大人这般全数给出,但拿出十之八九臣还是能够做得到的,况且我还另有打算,我现在暂时将目标定在了原先与鲍鸿轩有关系的那些氏族身上,陛下虽然没有追究他们性命,但是这并不代表陛下不追究他们钱财,他们原先跟着鲍鸿轩贪敛了不少钱财土地,若此时我去找他们说说话,表达一番陛下的意愿,他们应该也是愿意拿出一二分来的。”
    华怀允在一边点点头,说道:“朕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可以一试。”
    卜凶点点头,对此不再多说什么,他看向陛下道;“那么陛下找我来又是为了何事?”
    “朕……是想问你,若是将抄了鲍鸿轩家的所有钱财都拿出来,够我大夏军中用多久?”
    “可陛下不是还没确定鲍鸿轩究竟有多少钱?”
    “虽然没有确定,但是朕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数目。”说完他将那个数目报给了卜凶。
    卜凶想了想,道:“若是不打仗,大致够用两年。”
    “那便好。”华怀允听后松了一口气,他继续道:“朕始终以为近年来百姓受了诸多苦难,现在的赋税对于百姓来说确实是个难以承受的负担,若再不减税,则三年内天下必乱,要是能够减税,再加上从氏族那里争取来的土地,号召流民归乡耕种,只要天不大旱,则两年后必定能够使百姓吃饱穿暖,国库也能慢慢充盈起来,只是……这两年将军恐怕要劳累些了。”
    “陛下有命令要给微臣?”卜凶有些兴奋,他除了打仗之外,可以说其他地方一事无成。
    华怀允点点头,神色柔和了些:“我决定将鲍鸿轩所有的钱财还有你要上缴的钱财都交给你,土地朕留着有用就不给你了,你拿着这些钱,去给朕好好练兵,现在朝廷已经打不起仗了,必须要先修生养息,调养两年,南北边若是有反贼侵扰,能忍则忍,不宜动兵,当然小动作是可以有的,等过两年粮草马匹充足,再去征讨反贼不迟。”
    等他全部说完,卜凶才出声反对:“陛下,您前面说的都很好,不过后面的单独用两年来练兵,臣以为此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