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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节

      武三思口干心乱:“我、我本来想着趁着大节,回长安……请罪,谁知道……”
    阿弦道:“原来你想趁机回长安拍马,好让皇后调你回来。”
    武三思呆了呆,总算反应过来:“十八子……你、你没死!你也是被他们捉住了?”
    “什么十八子!”护院们不耐烦,踹了武三思的房中一脚:“闭嘴。”
    武三思眼珠转动,忽然叫道:“你们不知道她是十八子?你们、你们不是想找跟皇后有关的人么?快去找你们庄主来,我有要紧事告诉!”
    阿弦有些意外,听到武三思高声叫嚷,即刻也明白他的用意。
    然而在这种情形下,武三思仍能一如既往的这样可恶卑劣,这种一条道儿走到黑的性格倒也是让人钦佩。
    阿弦不由失笑出声:“好啊,你去告密吧,告诉他们我是谁,然后他们就可以放了你了,梁侯,你觉着可能吗?”
    武三思因骇怕到极至,几乎狂乱失去理智,自然不能放过这救命稻草,当即跳起来拍门:“快开门,我要见庄主!”
    一名护院听他们旁若无人地对答,又见武三思闹腾,便将他牢门打开,不由分说当面一拳,又踹翻在地,拳打脚踢痛打了一顿。
    另一个因在烤火,此刻便抽出插在其中的铲子,铲子的一头已经烧得通红,他道:“何必跟他多费力气,用这个便宜而省力。”
    武三思浑身哆嗦,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地撞翻那人,冲了出来,但那些护院们武功一等,当即反应过来,将武三思拦住,掀翻摁住。
    先前那人擎着铲子走近。
    牢房中的阿弦只听见武三思嚎叫的声音,不多时,“嗤啦”一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而武三思的嚎叫也戛然而至了。
    护院道:“这个庄主是留着有大用处的,别弄死他。”
    重物曳过地面的声响,然后“噗通”一声扔了进去,牢房门重又关上。
    这牢房内环境本就极为恶劣,武三思一番闹腾之后,子时已过,里外鸦雀无声,似乎是天地之间被摒弃的与世隔绝的所在。
    之前无愁主挟怒出手,导致阿弦受了些内伤,又兼忙了整天半夜,可谓身疲力竭,撑着跟武三思说罢,便也觉着神智昏沉。
    不知不觉中,她靠在墙壁上,合眸昏睡过去。
    ——像是做了一个很好的美梦。
    三月三的水边上,丽人如织,桃花烂漫。
    耳畔有琴韵悠悠,还有歌声此起彼伏。
    桃花林中,欢声笑语,有妙龄少女趁兴,翩翩起舞。
    梦境中的所有都极至美好,少女艳丽勾魂的容颜,少年明朗动人的笑脸,两人皆都衣着华贵,相携而行。
    “子绮可有意中人了,要不要姐姐替你寻一户好人家?”萧淑妃笑看身旁的少年。
    萧子绮环顾周围,桃林之下有若干佳丽正向着他含情凝睇,他笑道:“我是不着急的,倒是姐姐,东宫的一切可都好么?”
    “好的很,没有比这更顺心的时候了。”萧淑妃垂头,望着微微挺起的腹部,手轻轻抚过,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萧子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可不是么?如果这一胎是个男孩儿,姐姐就是儿女双全了。”
    萧淑妃掩口笑道:“我也盼着呢,若是给太子生个男孩儿……”
    脸上的笑里透出踌躇满志之色。
    萧子绮看着她欢喜无限的模样,正欲再说,萧淑妃忽道:“哟,那不是崔家的小公子么?”
    萧子绮顺着看过去,果然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前方,虽然年纪小,且又身处这样旖旎的景致之中,他却并未似其他孩童般四处嬉戏吵闹,而只是默默地盘膝坐在地上,正在捡拾落在衣襟上的桃花瓣。
    萧子绮对萧淑妃说了句什么,便走向那孩子身旁,他俯身笑问道:“玄暐是随谁来的?”
    那小小少年见他来到,先是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又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仰头望着他,认认真真回答道:“萧叔叔,是叔父带我来的。”
    萧子绮笑道:“我才大你几岁,就叫叔叔,叫哥哥。”
    小少年皱眉想了会儿,终于郑重道:“萧哥哥。”
    萧子绮仰头大笑,双眼里有明艳的阳光照入。
    实在是……太过如梦幻般美好的景致了。
    就算是梦,那种现世安乐,令人陶醉的感觉却如此鲜明。
    没有至爱消失的惨痛不愈,没有长大后的勾心斗角,百般愁苦。
    阿弦“嘿嘿”笑了出声:她再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见到这样幼年的崔晔,这样……可爱。
    “可爱”,——一个完全跟现在的他对不上号的词。
    可爱的让人想要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
    “阿叔……”阿弦带笑喃喃。
    一只手抚上她的额,然后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第289章 惩罚
    梦境虽然是虚幻的, 然而倘若做了一个好梦, 就连心情也都随之快活起来。
    何况对阿弦而言,那些并非只是虚幻而已。
    也幸而是做了这梦,才让她暂时忘怀身处的是如何的地狱。
    不然, 几乎不知要如何度过。
    ——当被人抱入怀中的时候,阿弦仍是沉醉在梦境中未曾醒来, 只是觉着那怀抱温柔而可靠,甚至并没有让她产生丝毫的不安, 更不曾觉着有什么异样。
    她只是下意识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在对方的怀中蹭了蹭, 复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本已颠颠簸簸地赶了一天路, 又在寒风冰雪中腾挪跳跃地周旋半夜。
    最后跟无愁主交手, 耗尽内力不说,又受了伤, 是以阿弦此刻的“睡着”, 并不是单纯的休息, 而是身体精神无法支撑而陷入了半昏迷中。
    那人却仿佛抱着珍宝般将她小心拥在怀中, 用宽大的披风严严实实地将她的身体遮盖妥当, 甚至头脸也都兜住,免得门外的风雪惊扰到她。
    一边是冰天雪地, 一边, 却是另一重春日世界。
    桃林之中, 依旧歌舞升平, 熏风漫漫。
    就在萧子绮同那孩子说话的时候, 有一人走到萧淑妃身旁。
    这人修眉朗目,气宇不凡,居然是年青的高宗李治。
    李治问道:“怎么一个人,子绮呢?”
    萧淑妃含笑一指:“不是在那里么?”
    李治转头看时,却见萧子绮正在跟一个孩子说话,因被他挡着身形,竟看不清楚是何人,只见身形矮小。
    李治问道:“子绮怎么跟个孩子说的这样热络,那孩子是谁?”
    萧淑妃道:“殿下怎么不认得,那是萧家的小神童呀。”
    “啊……是崔玄暐。”
    李治笑道,眼睛一亮,同萧淑妃也一块儿走了过来。
    此刻那边儿,萧子绮正说道:“……原来你已开始习武了,那……你想不想多学一些?”
    李治来到的时候只听见末了一句,因笑问:“你们在说什么?”
    小小地崔晔早就起身,向着李治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治负手打量着面前的小小少年,见他生得眉清眸正,斯文可爱,不由赞道:“崔家一门之秀,都在玄暐的身上了。”
    崔晔仍是认真地回答道:“太子殿下过誉了。”
    李治见他回答的头头是道,毫无寻常孩童的顽劣忸怩,不由很是惊讶,眼中流露赞赏之色。
    萧淑妃却笑对萧子绮道:“你看看人家,再瞧瞧自己,可羞愧么?”
    萧子绮笑说:“我又羞愧什么?”
    “让个孩子比下去了,竟还不觉着羞愧?”萧淑妃打趣说道。
    萧子绮不以为意地笑:“他有他的好,我有我的好,怎说比下去了。”
    李治从旁笑道:“说的不错,子绮天生聪明玲珑,又是这般年纪,风流贪玩些是人之常情,何必迫不及待地拘泥他。”
    萧淑妃娇嗔道:“殿下怎么还纵着他?叫我说,快些正经给他安排个差事,好把他管束住了才妥当。”
    萧子绮一怔,继而一笑,低头看向崔晔。
    却见他仍是个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萧子绮心头一动,反而冲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崔晔的双眼陡然瞪大了些。
    萧子绮见状,才哈哈笑了出来。
    只听李治不以为意地说道:“子绮若要当官儿,以他的能耐,多少官随便他挑,只怕他看不在眼里。”
    萧淑妃道:“太子把他夸到天上去了。以后越发有借口不用功,只拿这个说嘴了。”
    萧子绮掸了掸衣裳上的花瓣,道:“朝上人才济济,哪里需要我一个闲人,我不如还落得自在些,你说是不是,玄暐?”
    李治跟萧淑妃闻听,不由都看向崔晔,想看他如何回答。
    崔晔微微蹙眉,略一眨眼,便朗朗道:“《礼记》里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他一气儿背了这段,方正色又道:“所以按照古人所说,公子‘格物’在先,致知在后的做法,并没有错,也是正理。”
    三个人耳闻目睹,都惊怔而意外地望着这孩子。
    半晌,萧淑妃叹道:“真真难以想象,小公子竟然给你的浪荡行径找了如此正经了得的一个借口。”
    萧子绮却点头道:“哪里是借口,这才是真知灼见。”
    望着崔晔的眼神,不免减了先前的戏谑之意,多了几分凝重赞赏。
    萧淑妃见李治不语,因问道:“殿下,您觉着崔小公子如何?”
    “出色之极,”李治方笑道:“照我看,这孩子……以后可以当我的姑爷了。”
    “太子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萧子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