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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琳琅烧得耳膜鼓胀,头脑发昏,但维持了三分清醒。这世上要追查她的人统共就两个,除了纪忘川,那便是邵元冲了。邵元冲要造反,琳琅心知肚明,他为人谨小慎微,目的自然与陆从白殊途同归,陆从白是为了光复陆氏基业,那邵元冲是为了让纪忘川俯首称臣。没想到她一介女流,居然还时时刻刻被人记挂着。
    “从白哥哥。”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心如铁(二)
    琳琅气若游丝地喊了声,陆从白从瞌睡中醒过来,问道:“琳琅,要喝水吗?”
    琳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火烧火燎,如野火烧尽了野草后的不毛之地。“你听听外头的声响,那些官兵是不是都睡下了?”
    陆从白沉下心听了声音,冷风呜咽如昨,他推开门探出去看了看过道,静谧得如同冰封的地窖。回到琳琅身边,低声道:“那些官兵遇上大寒天赶路,也该是累了,现下都歇息去了。”
    琳琅闻言硬撑起手臂,睁开眼看陆从白,吃力道:“那咱们走。”
    陆从白眉峰一扬,问道:“你不要命了?”
    琳琅扶住床沿,坐起身来,头沉沉欲倒,却用强撑着不屈服。“你说得对,神策十二营守卫宫城,不可能出宫追捕。局势混乱,到底是哪路人马要追捕我们,我心中大抵有个数。所以,我们要逃。”琳琅喘了一大口气,继续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可以不必跟我一起走。但是我走了,你便没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所以,你也不会放我一个人走。既然如此,此时便走,明日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必定会一间间搜查过去,到时候便插翅难飞了。”
    陆从白心神领会,琳琅的意思与他心中想法不谋而合,只是琳琅一介女流尚且发高烧,外面天寒地冻,车马飞奔劳顿,半条小命要对付在逃亡路上了。琳琅硬气得很,说要走便要走,他拉也拉不回,劝也劝不动。
    他打点好了行装,简单拾掇了包袱,扶着琳琅摸黑下楼,从客栈偏门蹑手蹑脚而出。琳琅捂着口,生怕咳嗽惊扰了习惯枕戈待旦的官兵。
    陆从白把琳琅抱上马车,厚厚的被褥把琳琅捂得严严实实,在他转身之际,琳琅拽着他的袖口,孱弱道:“从白哥哥……我若活不下去,你便把我随处埋了吧,别拖累你便好。”
    陆从白揩干她眼角的泪,却不知何时眼泪途径他的眼眶。“哪有这么容易就死了,你活着,看我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
    琳琅含笑牵动了下嘴角,“那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亡命奔途,一路向南,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经过了金州、襄州、归州等地,好在南方的天气一日晴朗过一日,但琳琅的脸色却一天差过一天,腊白如纸,毫无血色,连着一两天都没有醒过来。陆从白每回都要鼓起勇气去探一探鼻息,生怕琳琅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断了。
    新年正月就在疲于奔命中路过,琳琅昏昏沉沉不知时日飞过,好不容易到了荆州城附近,陆从白沿途快马加鞭,想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荆州城给琳琅找个大夫诊治。无奈紧赶慢赶终究是日落西沉,城门已关,陆从白牵着马垂头丧气的走在黄昏夕阳下,背影拉得无限落寞。
    陆从白在荆州城郊外江垭村找了一处农舍,暂且安顿下来,琳琅病体残躯不适宜奔波,等明日辰时入城请大夫出诊。
    农舍住着一对年纪老迈的夫妇,看陆从白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举目无亲,沿途带着旧病缠身的妻房,看起来着实可怜,给了陆从白和琳琅片瓦遮头。
    老爷子叫老孔,老婆子村里人都叫她孔婆子。老孔领着陆从白进了一间小茅屋,“小伙子,不嫌弃就在这里暂时住下。”
    陆从白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碎银子,老孔推辞不肯收,陆从白做惯生意,最不习惯欠人情分,无论如何让老孔收下才能安心住下。
    陆从白把琳琅从车厢中抱出来,颠沛流离了一个多月,琳琅几乎要忘了如何落地走路。她身子绵软,仿佛力气都被震碎了。
    孔婆子看琳琅容颜娇美,只是气色真是灰败到了极处,不免忧心道:“小闺女好模样,只这气色不好,我去煮个红枣茶补补血气,暖暖身子。”
    琳琅屈膝一福,逢着人家对她的好意,她不想白领受了。“多谢孔婆子。”
    陆从白扶着琳琅进了屋,只一张矮炕。陆从白为了掩人耳目,便以夫妻名分上路,老孔和婆子当他们是两口子就匀了一间房,他们只好勉强又窝在一处。
    琳琅心里不受用,这阵子跟陆从白处得久了,万一以后与纪忘川团聚,这段荒唐的日子真是有口难辩。她依然洁身自好,但是难保纪忘川心中有疙瘩。
    这阵子身体就是乏累,永远睡不够,脸色整日惨兮兮的,不似感染风寒,却连天累日透不过气,胸闷气促没来由一阵一阵心慌。
    陆从白给琳琅倒了杯凉水,孔婆子恰好进门看到,忙喝止道:“夫人先别喝,你可不宜喝凉水。我瞧你身子疲乏,脸色苍白,也许是女科上欠调理。大老爷们不会照顾人,你听我的,趁热喝了红枣水,明儿请了大夫瞧准了便好。”
    琳琅感激地接过汤碗,啜了口热乎乎的红枣水,心稍稍安稳了些。
    陆从白羞赧地看着琳琅,从小养尊处优,都是旁人照顾他的,他破天荒照顾起人来,却不得章法。一直赶路逃亡,渴了喝得是化雪后的冰水,怪不得琳琅日渐虚弱,他心中难免戚戚然忧心。
    到了后半夜,琳琅腹中绞痛难忍,翻来覆去几乎要废了这条命似的。她发狠地扣着矮炕上的黄土,把指甲刮出条条血痕,还是抑制不住的疼痛。
    陆从白摸了下琳琅的额头,烫的吓人,却不似感染风寒,他着急地按着琳琅,不让她因疼痛而撞墙。“琳琅,再忍忍,明日找个大夫就好了。”
    琳琅命若悬丝,“我怕是不行了……”
    陆从白情急之下,想起孔婆子说琳琅气色不好,血虚之类的话,都是妇道人家,琳琅有些尴尬处的不舒服可能对着他不方便说,连忙拔腿就往老孔老夫妻屋外跑去。
    孔婆子听陆从白说琳琅不太好,具体哪里不好也说不清楚,只是她腹中绞痛得厉害,好似被生生钝物刮裂小腹似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斩孽缘(一)
    琳琅痛得岔过气去,抽空了力气摊在床上,却不知身下汩汩留出暗红色的血渍。她早已痛到失去知觉,只是孱弱无力地眨了眨眼,看着暗沉沉的屋顶脑袋放空。
    陆从白和孔婆子从外面赶来,孔婆子一看形势不妙,身下一大滩血渍,分明是不详之兆。她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起,看小夫妻那架势,应该初涉人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陆从白见此情此景,心中惶恐不安,连忙飞扑过去拽着琳琅的手腕,问道:“琳琅,你这是伤到了何处?”
    孔婆子是江垭村的稳婆,村子里接生都少不大她帮把手,平时见得多了,自然心里一清二楚。“娘子不是受了伤,但是情况不妙,你赶紧出去烧些热水来,要快,这里有我在。”
    陆从白不放心,琳琅流血不止,孔婆子却叫他出去,他犹豫不决,不敢把琳琅独自留在陌生人身边。“这……”
    孔婆子看出陆从白的担心,到底小夫妻情热,懵懵懂懂出了事都不知道。“娘子身子怕是不好,再耽误怕是保不住了。”
    陆从白愕然呆立一侧,孔婆子在旁推了他一下,他才晃过神来,问道:“保不住什么?”
    孔婆子叹息道:“磨磨蹭蹭的,就怕保不住娃娃了!”
    琳琅陷入半昏迷状态,但孔婆子的话如同在她心上落了场暴雨,身子总觉得不对劲,居然不知不觉怀上了她同纪忘川的孩子,又不知不觉地失去了。琳琅突然睁大眼睛,惊惶地拽紧孔婆子的手,哭求道:“孔妈妈,求求您,千万保住我的孩子!我不可以没有这个孩子,保住这孩子,求求您,保住我的孩子……”
    琳琅哭得梨花带雨,既可怜又可悲,陆从白手足无措地站在身边,无从安慰。孔婆子疑心这小夫妻两之间必定有些难言之隐。
    陆从白心里纠结得跟拧麻绳似的,琳琅痛哭流涕,他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毕竟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若是这个孽种留存世上,永远是他的眼中钉,眼下误打误撞之下滑胎了,也算是上天怜见,不忍心给他置气。
    陆从白转头出房门去烧热水,老孔半夜听见响动侯在门外,见陆从白灰头土脸出来,出声劝慰道:“我老婆子是江垭村的稳婆,对付怀身子接生之类还有些主意,你先宽宽心,没准儿娘子只是稍有不适。”
    陆从白有口难言,老孔只当他悲从中来不好劝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生火烧热水。
    琳琅吃痛,牙关打架,身子蜷缩成一张弓,捂着小腹,却止不住孩子的流逝。孔婆子一辈子替人接生,看到都是生命的诞生,这一晚却看到一个可怜无辜的孩子悄然陨落,甚至来不及成型,就化成了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