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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杜氏、谢晋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正要出门。
    虞敬尧心知母子俩去意已决,没有再说客套话,只请两人再留宿一晚,明早再走。
    杜氏每次看到他心情都很复杂,躲在了儿子后面。
    而谢晋对虞敬尧,先是恨,后来又看开了,归根结底,还是他先变了心,否则只要他不退婚,只要他坚持将娇妹护在身侧,她搬出去他也跟出去,虞敬尧就没有欺负娇妹的机会。后来虞敬尧为了娇妹宁可与知府家退亲,婚后对娇妹亦是百般维护,两相对比,谢晋自愧不如,故心中对二人只剩下祝福。
    同时,谢晋也感激虞敬尧,是虞敬尧让他看清了自己,看清了,才能及时迷途知返。
    “表叔,我们不留了,不然明早辞行,只会再多一次离愁。”谢晋浅笑着道,云淡风轻。
    虞敬尧只觉得危险,从前他看不起谢晋,现在谢晋表现出这般心胸,将来中举当官是必然,万一哪天谢晋记起他的夺妻之仇,会不会杀回来找他麻烦?
    那一瞬间,虞敬尧心底冒出了“斩草除根”四字。
    就在此时,谢晋上前几步,低声对他道:“表叔,我与娇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一直都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今日一别,我与母亲多半再也不会回扬州,娇妹在这边没有任何亲人,望表叔怜她护她,别再让她受苦。”
    虞敬尧再度失神。
    谢晋退后,拱手道:“告辞。”
    说完,他扶住杜氏的胳膊,娘俩并肩离去。
    虞敬尧看着谢晋的背影,少年郎一袭青衫,身姿挺直,像书中所说的君子。
    虞敬尧忽然记起,陈娇让他背诵《论语》时说过的一番话:“我喜欢君子,虞爷虽非君子,还有改正的机会……”
    虞敬尧定在了原地。
    谢晋生病,是他命人在谢晋的饭菜里做了手脚,虞敬尧毫不后悔,他从来都是小人,怎么会给陈娇前未婚夫翻身当官骑在他头上的机会?就像现在,他也可以再安排人手假装劫匪,打断谢晋的胳膊或腿,永诀后患。
    但,谢晋跟他玩君子这一套。
    虞敬尧冷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君子了,但他愿意给谢晋一次机会,将来谢晋真要回来找他报仇,他再好好陪谢晋玩玩,虞敬尧就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齐知府、国公府的公子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谢晋,不足为惧。
    谢晋、杜氏走了,陈娇还是从虞敬尧口中得到的消息。
    虞敬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陈娇抬眼,看到他这样,陈娇只问:“三妹妹怎么办?”
    “他们走了,你不难过?”虞敬尧不答反问。
    陈娇没什么好难过的,她是半路过来的,与杜氏、谢晋有深厚感情的是死去的原身,对陈娇而言,杜氏关心她,她回以了尊敬,谢晋退婚,反正她也不喜欢谢晋,替原身的愤怒,也随着谢晋落榜而平息了大半。
    现在看来,谢晋能舍弃虞家的富贵,本性应该不会太差,陈娇与其浪费感情在与两个陌路人的离别上,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倘若谢晋不曾毒害原身,那真凶肯定在谢氏、虞澜中间,也就是说,这个虞家大宅,还藏着一个动辄杀人的狠毒人物。
    “你想我难过?”
    陈娇瞪着虞敬尧问,她有那么多要操心的,这男人居然还来试探她对谢晋的感情。
    虞敬尧哼了哼。
    陈娇真的挺怀疑虞澜的,为了找靠山也好,为了哄虞敬尧高兴也好,陈娇小鸟依人地缩到他怀里,靠着虞敬尧的胸膛道:“说真的,三妹妹会不会以为谢晋离开,与我嫁给你多少有点关系?那三妹妹迁怒到我头上怎么办?她本来就不喜欢我了。”
    虞澜不满陈娇,虞敬尧当然知道,但谢晋离开的主因明显是落榜,三妹应该不会迁怒陈娇吧?
    “想太多。”虞敬尧笑着揉了揉陈娇脑袋。
    陈娇心事重重。
    永安堂里,得知谢晋不告而别的虞澜,趴在母亲怀里呜呜地哭,哭得伤心极了。
    虞澜是商家千金,虽然富贵,但平时偶尔接触到的都是商家子弟,大多还是酒囊饭袋,虞澜看不上那些人,谢晋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还是秀才郎,虞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得到谢晋的心,谢晋却说走就走,对她没有任何留念。
    “娘,我的心都要碎了。”虞澜哽咽地道。
    谢氏作为母亲,她能怎么办?只能想尽办法安慰女儿,抓到个理由就说出来,即便只是猜测。
    “男人都好面子,子淳落榜了,他是无颜再面对你,并非心里没你。”
    “我根本不在乎他中不中举啊!”
    第一次安慰失败,谢氏又把儿子说的那个违背人伦的理由搬了出来。
    虞澜呜呜哭:“他就是不喜欢我了,不然一开始他怎么不怕被人弹劾?”
    谢氏就快没辙了,绞尽脑汁,第三次尝试道:“其实子淳离开也好,不然他与你嫂子有过婚约,若他娶了你,往后成了一家人,见一次尴尬一次,你说是不是?”
    一直哭个不停的虞澜,突然抬起头,肿着眼睛问道:“娘是说,他不娶我,是为了躲避嫂子?”
    谢氏:……
    她就随口说说的,真没想太多啊。
    不过,对上女儿泪汪汪的眼睛,谢氏只得应道:“是啊,子淳还是喜欢你的,奈何你们俩没有缘分,既然他走了,澜儿就别想了,早点忘了他,到时候娘再给你挑个更好的,你喜欢读书人,娘就专门从扬州的才子里面给你挑……”
    谢氏说了很多很多,但虞澜都没有听进去,她脑海里只剩下陈娇的影子。
    如果不是陈娇嫁给了大哥,谢晋就不用忌讳什么,如果不是陈娇媚惑了大哥的心,谢晋要走,大哥一定会替她这个亲妹妹挽留的。母亲说得对,这一切,全怪陈娇那个狐媚子!一个无父无母的贫家孤女,陈娇有什么资格嫁到虞家,有什么资格白白享受她们虞家的富贵?
    她不配!
    虞澜抓紧袖子,眼里是无边无尽的怨恨。
    第47章
    谢晋母子的离开,对陈娇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依然是白日继续听谢氏念叨别人家儿媳妇如何如何好,晚上再被虞敬尧纠缠生孩子,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虞澜有阵子没露面了,多半是待在闺房黯然神伤。
    这日谢氏邀了三位太太来家中打牌,分别是每天都喝儿媳妇煮的汤的吴太太,经常收到儿媳妇孝敬的手抄佛经的郭太太,以及给家里生了一对儿双胞胎胖儿子的刘太太。
    “娘跟三位太太关系很好吗?”虞敬尧不在家,陈娇与虞湘闲聊道。
    虞湘撇撇嘴,哼道:“好什么好啊,大哥与这三家比较熟,四家的太太们就经常聚在一起罢了,咱们家最有钱,那三位太太嫉妒娘,总喜欢在别的事情上显摆给娘看,娘脸上笑呵呵的,背地里都快嫌弃死了。”
    陈娇心中微动。
    据陈娇的观察,谢氏这人非常简单,以前谢氏念叨别人家儿媳妇多好多好,陈娇只当谢氏是真的看她不顺眼,现在看来,也许谢氏只是偶尔需要儿媳妇孝敬几次,她出门做客好有可以炫耀的地方。
    陈娇没想特意讨好谢氏,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若做做样子就能缓和婆媳关系,她为何不试试呢?
    陈娇吩咐厨房准备蜂蜜、雪梨,然后她只用了两刻多钟,就炖了一锅雪梨汤,用扇子扇凉了些,再加入蜂蜜,蜂蜜雪梨汤就成了。陈娇一共分了四碗,盖上盖子,叫双儿端着,陈娇不缓不急地去了永安堂。
    谢氏今天运气不好,一直在输,这局好不容易凑成胡局,赶巧陈娇一跨进门,谢氏就自摸了。
    李嬷嬷是谢氏身边的心腹,上次她替谢氏调教俩丫鬟,事后被虞敬尧叫过去暗中提点了一顿,李嬷嬷还是精明的,知道这个家终归是虞敬尧做主,所以她一边收了虞敬尧的银子,一边下定决心要好好替虞敬尧办事,竭力促使谢氏喜欢陈娇。
    “少奶奶一来太太就胡了,您说吉利不吉利。”李嬷嬷笑着对谢氏道。
    打牌的人都比较信牌运的,谢氏看眼陈娇,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娇行个礼,恭顺地道:“早上给娘请安时,听见娘咳嗽几声,天气越来越凉了,儿媳刚刚炖了润肺止咳的雪梨蜂蜜汤,娘与三位太太都尝尝吧?”
    谢氏今早确实咳嗽了两下,没想到儿媳妇居然记住了,还专门熬了汤来。
    见三位牌友都望向了双儿手里的托盘,谢氏突然觉得特别有面子,这仨人天天念叨儿媳妇孝顺,她却从未亲眼见过,谁知道真的假的,今日她的儿媳妇却是真真正正孝顺她来了。
    “端过来吧,大家都尝尝。”谢氏大方地对三位客人道。
    三位太太礼尚往来,当然都得夸夸陈娇是个孝顺的儿媳妇。
    李嬷嬷往谢氏身边加了把椅子,请陈娇坐。
    陈娇很君子,只看谢氏的牌。
    谢氏打牌不怎么行,李嬷嬷是下人她不能问,儿媳妇来了,谢氏拿不定主意时,忍不住就问问陈娇。陈娇牌艺还可以,尤其擅长观察别人打的牌,认真地帮着出了几次主意,几圈下来,谢氏赢多输少,都把之前输的捞了回来。
    她看陈娇越来越顺眼,郭太太不乐意了,不好赶陈娇,就慈爱地问陈娇:“少奶奶嫁过来这么久,可有好消息了?”
    陈娇心想,再过两天她嫁过来才满月,很长吗?
    谢氏虽然急着抱孙子,自己抱怨儿媳妇屁股小可以,现在郭太太故意恶心她,谢氏就替儿媳妇顶了回去,好笑地看着郭太太:“娇娇才进门一个月,你忘了上个月才来我家喝的喜酒?不是我说你啊,最近你总是忘东忘西的,没事吧?”
    郭太太神色尴尬。
    众人继续打牌。
    玩到快吃午饭了才散场,谢氏赢了二十多两银子,取出十两递给陈娇:“拿去买零嘴吧。”
    陈娇笑着收下:“谢娘的赏。”
    傍晚虞敬尧回来,陈娇摆出那十两银子,叫虞敬尧猜她是怎么得来的。
    虞敬尧摸摸额头,还真猜不到。
    陈娇不无得意地讲了她去永安堂送汤、打牌的事。
    虞敬尧闻言,笑着将陈娇拉到怀里,捏她的鼻子:“看不出来,你心眼还挺多。”
    陈娇打他手。
    虞敬尧看着怀里的小美人,觉得陈娇是太在意他了,才会去讨好他的母亲。
    心里暖呼呼的,虞敬尧捧起陈娇的小手亲了亲,叹道:“娘那人,其实挺好哄的,她不缺钱,就是好面子,你帮娘赚了面子,她不喜欢你才怪。”
    陈娇也发现了与谢氏相处的窍门。
    过了两日,谢氏要出门,陈娇特意赶在谢氏梳头打扮的时候去请安,然后她亲自给谢氏梳了一个京城官太太们中间颇为时兴的发髻,既端庄大方,又很减龄。虽然这个世界的京城与陈娇熟悉的那个京城不一样,但美是共通的。
    谢氏瞅瞅镜子,觉得儿媳妇的手艺很不错,到了宴席场所,又被那些太太们众星捧月般围着打听她这发髻是怎么想到的,谢氏不禁昂首挺胸,越发得意了。
    陈娇能让谢氏显摆的又何止发髻?
    她可以教谢氏如何搭配衣裳首饰,可以指点谢氏如何养颜驻容,谢氏邀请别的太太们来虞家,陈娇招待地井井有条,谢氏带她去参加外面的宴席,赏花宴陈娇对各种名品如数家珍,年轻姑娘们展现才艺,陈娇写的一手好字做的一手好诗,谁家儿媳妇、女儿也比不上她。
    很快,扬州富太太圈里就传遍了,谢氏给她的首富儿子娶了个才貌双绝的儿媳妇!
    当虞澜从谢晋的打击中走出来时,她难以置信地发现,她的亲娘对陈娇竟然完全变了态度。
    “娘,嫂子哪里是为了你好,分明是在给自己赚名声。”虞澜努力离间母亲与陈娇。
    谢氏摸摸自己光滑不少的脸,笑道:“你嫂子名声好,就是咱们家名声好,没区别。”
    儿媳妇若名声差,她出门也丢人啊。
    虞澜咬唇,嘟嘴抱怨道:“娘忘了谢晋为何走的了?如果不是嫂子,我早嫁给谢晋了。”
    谢氏笑容一顿,皱眉打量女儿:“谢晋没考上举人,他面子搁不住才走的,跟你嫂子有何关系?这话你当着娘的面说说就罢了,出了门千万别乱提,免得别人背后议论你大哥嫂子。”
    虞澜心里一阵阵的发凉,母亲也跟大哥一样,偏心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