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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大家都是有眼睛的,眼看蒋四郎虽然不至于生的人物猥琐,但气质下乘,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而赵莺莺呢,人物皎洁,犹如远山之月,春日之花,实在不是等闲可以逼视。再加上两人穿着打扮,一个是困顿人家的子弟,另外一个是富裕人家的姐儿。蒋四郎所说的未婚妻确实没有可信的,旁观者也都哄笑起来。
    拿住蒋四郎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和弟弟伙伴等人一起出门看灯的崔本。本是路过,对于旁人围观的热闹也不在意。不过他弟弟崔源显然喜看热闹,一下就钻入了人群。他怕幼弟惹出麻烦又不能应对,所以也就立刻跟了上去。
    却没有想到看到的是这个场景,那蒋四郎他也认得——该说甘泉街左近的人家就没有不认得他的。纵使不认得,恐怕也听过这个名字。崔本对于这个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反正这种人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有想到今日一见就能看到他在欺负赵莺莺,心中立刻怒不可遏起来。
    拿住了人,却没想到这人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未婚妻’三个字,心中更添愤怒!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和崔本崔源兄弟一起的青年当然也至少是品性端正的。这时候见崔本先出来见义勇为,哪个肯落于人后,立刻也都钻了出来。不管怎么说,先壮了壮声势再说。
    等到出来才发现被人调戏的竟是赵莺莺,一个个更是摩拳擦掌想要表现表现——这也不奇怪,正如有如玉公子在侧,女子总会更加注意打扮,唯恐落后于旁的女子。男子这边也一样,赵莺莺作为常常被他们议论的邻家少女,他们不见得有男女之意,但是想要表现是肯定的。
    赵莺莺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崔本,再看其他的少年,也是眼熟的人。想来都是街坊邻里的熟人,心里放松下来。不管怎么说,只有自己姐妹和李妈妈的话,总是会让人觉得十分心慌的。
    崔本看了一眼赵莺莺,却没有说什么,只不过用力一推然后松手。蒋四郎即可==即刻跌倒在地,他身后的人群也是退开,只看他跌的狼狈,一个个大笑起来。蒋四郎最好面子,此时格外羞惭。有心想要反击,但看对方,别说人多势众了,就是只有崔本一个,他也应付不来。
    这时候他已经认出崔本,于是站起身来,一边外人群外逃窜,一边放话:“崔家七郎,你且等着!今日就算了,日后我蒋四郎一定要你好看!”
    这等放话崔本只当是笑话来听,蒋四郎这样的人,别看他结交了许多街痞流氓,一旦使劲会让人觉得十分麻烦——大家一般都是正经人,对于他这样的,自然是敬而远之。
    其实他哪里算是结交,那些人只不过是想要白吃白喝而已,偶尔替他撑门面则是为了下一次继续白吃白喝。所以这种撑门面就是很有限的那种了,超过吃饭喝酒的价值了,那些极精明的流氓可不会干。
    至于崔本这样,第一,他家兄弟极多,一般人不会不开眼惹上他家。第二,他的酒坊生意是给街面上的管事的每月给钱的。这种街痞们收钱当然可以看作是‘苛捐杂税’的一种,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至少店铺收到骚扰的时候,他们必须得出面解决。不然店铺联合起来换另外一些人管事,他们也莫奈之何。
    当然,如果蒋四郎有脑子,这两种办法都不选,打算让人半路劫道,敲他闷棍——其实这个办法不错,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但是行不通!崔本的崔家酒坊到他家,实在没有什么阴暗背人之处可以下手,崔本又不是一个爱走夜路的。这些人难道能光天化日之下行事?真要是那样,衙门就该请人了。
    人已经被赶走了,赵莺莺赶忙行礼:“多谢崔七哥!”
    崔本见他依旧认得自己,嘴角微微弯起,只不过不是观察细致的人恐怕看不出来。譬如旁边咋咋呼呼的崔源,他还是崔本的弟弟呢,这也没注意到,这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崔本摆摆手:“不用谢了,本就是相好的街坊邻里,遇到这种事哪里能白看着。只不过你们也不该独行的,这元宵节热闹是热闹,却鱼龙混杂的很,实在该有家人跟着才是。”
    崔本本来虽然老成,却也不是这种对人指手画脚的人,只不过面对赵莺莺,不由得就多说了许多。旁边崔源看着不由惊讶起来——他七哥也不是随便管闲事的,方才见义勇为也就算了,这时候竟教导起赵家姐儿来了,实在是稀罕呐!
    赵芹芹听他这样说已经是不乐,赵莺莺却还好。不管中听不中听,至少人家这话是真的为你好。所以再次行礼:“谢崔七哥提醒了,只不过方才人多,已经和家人走散了,也是无法。”
    众人听说赵莺莺赵芹芹是和家人走散了,立刻眼前一亮。有人立刻提出要送赵莺莺赵芹芹回家——经过刚才的事情,赵莺莺赵芹芹也没有了逛街的心情,关于回家当然是意动。
    只不过看这群少年人,赵莺莺又很犹豫。他们姐妹二人和一群子弟行动实在是不妥,而且非亲非故的,这样麻烦人家也不妥,于是推脱起来。
    第132章
    最终赵莺莺姐妹还是让人给送回来了——若真是等到元宵节的热闹散去再回家, 那就不知道到几时了。不过没有一群人声势浩大地送,只有崔本崔源两兄弟一起而已。崔本也是看出了赵莺莺的犹豫之处,主动提出的。
    赵莺莺本就不是犹豫矫情的人, 既然她的忧虑已经解决了, 自然就由崔家兄弟送回家去。一路上赵莺莺和崔本都不大说话, 倒是崔源和赵芹芹两个小的,都是爱说爱闹的性子, 竟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听两人说话, 不知不觉赵莺莺心情镇定了很多。等到了家门口, 再三谢谢了崔家兄弟两个。就连一贯跳脱的赵芹芹也明白今日是受了人家恩惠, 赵莺莺行礼道谢, 她也行礼道谢,十分真诚。
    送了赵莺莺赵芹芹归家,崔家兄弟再上街时候已经不早了。崔源年纪小爱玩爱闹还想上街,崔本却是没那个心思了。于是兄弟两个在甘泉街上分手,崔源依旧去玩,崔本却是一个人家去了。
    一路上他都想着赵莺莺刚才的事情, 崔本这人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为人颇有侠义之心。所以刚才出手在朋友们看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和平常的他决然不同!
    往常他出手助人不过是本性如此,内心固然会因为恶性而生气, 却绝不会有今天的愤怒。追究原因不过是因为今天的事主并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而是赵莺莺——没有人看得出来崔本对赵莺莺有什么不同, 但是崔本自己知道那是不同的。
    说起来崔本认识赵莺莺极早,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见过。不过当时赵莺莺才是个女童,他自己也年纪尚小,自然没有什么蒹葭之思。要说开始不同,还是两三年前,赵莺莺的大姐赵蓉蓉出嫁的时候。
    当时赵家嫁女,请的厨师还是崔本的大哥崔仁,而崔本则是代表崔家去吃席。赵莺莺当时不过十二三,身量尚小,却已经有了一种自然风度。崔本常觉得她不似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沉稳聪明的多。
    之后崔本就有意无意地和赵莺莺交集多了起来——其实并不是交集变多了,而是之前有交集的时候崔本都不甚在意。而如今一旦有交集,他都有关注着。
    事情有时候就这样古怪,以前没有注意的时候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一旦因为一点点心触而多看了几眼,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得他的心。到现在为止,他对赵莺莺喜欢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外人见他对赵莺莺,不要说靠前了,就是提一句都是没有的,就以为他和所有人都不同,对赵莺莺这个远近有名的女孩子没有兴趣。其实不是的,就像平常有人喜欢一件东西,正是因为喜欢,所以碰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
    放在对女子身上,还有一个专门的说法——唐突佳人。
    崔本从来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对赵莺莺多说几句话就会失了分寸,就像上次在药局里一样。明明是想说些话的,最后却变得那样生硬。不过他为人有决断,也不是没有以后的规划。
    之前他提前拿到分家的钱,已经拉起了自己的家业。现在他酒坊经营的不错,这就更有底气了——他的规划就是自己做出一番成就,然后再请媒人去赵家提亲。话说只是嘴上说说有什么用,他就要讨赵莺莺做老婆,这才是正经,远比一日说她千百回来来的振奋!
    之前他就拐弯抹角地从自己大嫂那里得知,赵莺莺的娘王氏已经有所打算。她准备赵莺莺十五岁的时候才请媒人到处看子弟,十六岁的时候正好定亲。最后十七八,年龄最好的时候嫁人!
    所以去年他按捺住了,等的就是今年再告知家中老父和大嫂,请人上门说亲。却没有想到一些轻浮子弟根本不管赵家的声明,自顾自地就请人说亲了。崔本颇有些心惊,生怕赵家就将赵莺莺许人了。好在最后听到的消息,赵家都以赵莺莺年纪太小给拒了。
    之前蒋四郎家上赵家提亲,因为没有通过媒人,所以外人很难知情——其实更难的是联想到蒋四郎和赵莺莺。毕竟自古以来的风气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以赵莺莺家的境况,就算不攀高枝,也该寻一个差不多的人家才是,哪里轮得到蒋四郎!他家负债累累,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直到今日,方才他和崔源一起送赵家姐妹回家,听赵芹芹和崔源抱怨,这才知道,这个蒋四郎是往赵家求亲被拒了的!
    这让他如何不愤怒!一个这样一事无成的街痞浪荡子,无赖之人竟然也向赵家提亲?而且今日竟然还因为提亲不成而生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让他心里有是生气又是着急,生气的当然是蒋四郎这个人物。着急的则是蒋四郎之流都在提亲,他再不出手是不是就迟了一些。
    他倒是有心和家里说一下这件事,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毕竟家里也不止老父和大哥一家。人多口杂,事情还没有成恐怕就宣扬的满天都是了,崔本最是厌恶这个,所以他原本的打算是上门说亲前夕再和家里说。
    反正就他看来,家里也不可能对他看中的亲事有意见。一个是他现在也算是自己承担自己家业的大人了,一般家里人谁会对他指手画脚?另外崔赵两家关系本就相近,娶一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女孩子,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本来的打算是再过半年,自己这酒坊经营地更好了一些再说提亲事。现在却觉得紧迫起来——虽说王氏的打算是先请媒婆张罗,定亲应该是明年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说的准?说不定半道就有了一个再满意不过的女婿,拍板定下了!
    夜间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崔本心里暗暗计较:这件事恐怕要重新计划计划了!
    确实要重新计划,不过不等他因为这件事麻烦家里,家里先找上了他的麻烦。就在第二日,正月十六。现在是正月里,即使分家了的兄弟也常常去到老父那边,也就大哥崔仁的房舍处。
    女眷们打叶子牌、消遣说话,兄弟们则是就着小酒喝下酒菜,说些少年时代的事情。又因为崔本如今新分家出来了,所以今年说他的特别多。
    崔家的规矩并不严,对于孩子分家也是一样。长辈并不一定要孩子等到自己去世再谈分家,而是更喜欢看子弟分散,每一个都能支撑家庭。这也是当年的崔家先祖的见识,按照他们的看法,崔家子弟之间真有情谊,即使分家了也会相互扶持。若是彼此生厌,那么就算没有分家,也不要指望互相帮助,没有互相扯后腿已经算是难得了。
    而众子弟分家出去也有好处,如同撒种子一般,在一个窝里。要是好的话一起成活固然很好,若是不好,岂不是都完了?种子撒开,即便只有一株成活,那崔家也就算是延续下来了。这就像是买菜的时候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小民的智慧虽然很质朴,却一点也不粗劣。
    到崔本这一辈,分家的规矩一般是成亲的时候分出去。但有的子弟成亲之前就已经能独立了,那么之前分出去也无妨。这样说起来,成亲的时间其实是最后期限。无论怎么样,一个男子在成亲之后总该独立起来的。
    崔本已经分出去了,而且看起来前程大好,经营的酒坊看起来十分兴旺。几个当哥哥的还好,也就是多给他说说生意人脉上的事情——崔家这些兄弟,或许都各自有些毛病,但在兄弟齐心这件事上还是做的不错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不像是久拖着不肯分家的人家,崔家早早分家,而且每个儿子分家的钱粮都是早就定好的,除了长子崔仁多得了一所房子,其余的人都是一样的。崔仁是长子,又要奉养父亲,有这一点特殊待遇大家都无话可说。
    大抵因为这个,崔家兄弟之间关系没有那么复杂,更没有相互算计——反正算计不算计的,你能得的东西就那么多。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勾心斗角!于是这样兄弟之间感情反而很好,至少比很多几世都聚居在一起,无数遍强调兄弟情谊的大家族兄弟感情要好得多。
    倒是当嫂子的有各自的想法,到不能说有什么心思好坏。只能说女人家么,总是容易说到婚姻嫁娶之事。现在崔本既然在成家之前就已经立业,那成家的事情就更是刻不容缓了。
    崔家老二崔义的老婆尤氏,就是当初在一合酥点心铺闹笑话的那个妇人。她现在就是兴致勃勃道:“我表妹刘四姐你们知道么?那人物不用说的,今年十五岁,正是说亲的好时候,我娘说也让我帮着打听打听。我当时一听就想到了自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么,看年纪配本哥儿使得,配源哥儿也不错。不过还是本哥儿好,毕竟当哥哥的不定下来,那能说弟弟的事儿。”
    说起来这刘家也是很有名气的,尤其是前些年。当初王氏和太平巷子里的妇人们都议论过呢,就是那个‘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刘家。只不过他家调理女儿显然是失败了,刘家大姐儿后来婚事不顺,二姐儿也不见得多好。到了三姐,因为年纪不算大,还能改过来,勉强有了过得去的婚事——然而还是受了前面姐姐名声的影响。
    如今最小的刘家姐儿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了,尤氏强调道:“我那表妹生的标志,是个花朵一样的人物。这之外料理家务等等也是难得的好手!说起来那些过去的事情你们也是知道的,这就是我那姨妈家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要我看来都有些矫枉过正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然家里所有的事情一肩挑,像个主妇一般,这实在是过头了。”
    这并不是又是说的偏颇,女孩子固然要在家的时候学习各种技能,为将来操持一个家做准备。但是太过于辛劳也不好,除非这家人实在困难。这是因为一个女孩子一声过的最舒服的日子也就是做姑娘的这一段,这之后就见不到什么轻松日子了。再加上姑娘是娇客,在家的时候自然该百般怜爱,所以时下的规矩就是在家姑娘们过活轻松。
    见妯娌们都点头,又是才转向大嫂道:“大嫂,人说长嫂如母,如今娘她老人家又早就仙去了。本哥儿的婚事,最说的上话的就是你了。你说说看,我这刘家表妹如何?我看配本哥儿恰好呢!”
    崔家大嫂笑着摇摇头:“我哪里就成了这种角色!本哥儿的婚事说到底还是看爹怎么说,隔房的嫂子...说是长嫂如母,其实差着好大一截呢!天底下说话是一回事,过日子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这件事也少插手一些,不然日后本哥儿和他媳妇过的好,那也就罢了。过得不好,现在牵线的人只怕都难做。”
    崔家大嫂是当时崔父仔细挑选才给大儿子聘进来的,别的不说,见事情明白。不说做出多少好事儿,至少她是绝不会惹事乱家的那种类型。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种媳妇已经是上上签了。
    不过崔家大嫂不搭腔,不代表别的妯娌没有意思,越是很快讨论起来——其中也有各种微妙的勾心斗角。说起来崔本如今也是很多人家属意的女婿了,生的不坏,家世不错,现在更是证明了自己可以立起来。如此这般,难道还不是佳婿?
    几个嫂子回娘家的时候,但凡娘家有适合的亲戚的,都会让其帮忙牵线。女人么,总是想要帮扶娘家的。这会儿开口才发现,不只是自家娘家,而是妯娌们的娘家都在打这个主意,一时很有危机感起来。
    等到午间吃饭的时候,崔仁就笑问娘子:“你们在内间不是在打叶子牌?我们怎听的后来越来越吵闹?并不像是打叶子牌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的这般热烈!”
    崔家大嫂正领着众妯娌给家里男人和孩子们布碗筷、盛饭等,闻言笑着道:“确实是有意思的事情,原来是弟妹们都有意给本哥儿做媒。我在旁听着,都是极好的淑女,一时竟不知道哪一个更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崔家大嫂偷眼看了一眼公公,发现崔父就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心中断定公公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不由深深纳罕。按理说,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喜欢儿女成亲、子孙满堂的,如今崔本家业已立,只差娶妻生子了。崔父又一贯喜欢这个儿子,何以不着急?
    她哪里知道,崔父是了解崔本这个儿子。他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儿子?不过是因为这个儿子最像他,脾气上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大事上喜欢自己拿主意,而且只愿意自己拿主意,轻易不会因旁人的话动摇。
    类似于婚姻嫁娶这种一辈子是大事,自己的话都只能作为参详,何况是这些崔本平常不大爱搭理的嫂子了。她们想影响崔本,再等一百年也不能够!这样想来,刚才的争论就很没意思了——都白白争论了,反正正主哪一个都不会要。
    只不过尤氏可不觉得,或许她是觉得在婆婆不在的情况下,嫂子对小叔的婚事说两句话根本不算过分吧。所以盛饭上菜完毕,擦擦手坐到桌边的时候还笑着追问:“本哥儿,二嫂可不是诓你的,那刘四姐确实一表人物,家事上面也十分妥帖,竟没有不好的!你如今正等着成家,只要你点头,家里明日就能给请媒婆上刘家提亲。”
    崔本脸色不变,好像是没听到一样。不过他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大礼貌,所以后知后觉的回来一个‘哦’,然后就没有应答了——尤氏表情迷茫,她不懂崔本是肯定还是否定。
    让她当否定,她心有不甘。但直接当作是肯定,也有些不敢。说实在的,她有些惧怕这个从来说一不二的小叔。要是最后当作肯定,然后上刘家说亲,但其实崔本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想想崔本的反应,想想事情的后果,只是想想而已就已经头皮发麻。
    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本哥儿到底是什么意思?觉得刘四姐如何?”
    崔本这才抬头看了看自己二嫂,关于刘四姐,他其实见过。如今他开着酒坊,周遭的人家大都有过交往,这刘四姐家也是一样。似乎是年前最忙碌的时候,刘家就来买过酒。当时跟在刘夫人身边的,就有刘四姐。
    不过见过也就是见过而已,这种只见过一面的人,饶是崔本记忆力十分好——或许是做生意锻炼出来的,凡是在酒坊光顾过的客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印象。而除此之外,崔本对刘四姐没有任何印象。
    “刘四姐?二嫂还是别给我做媒了,我的事情心里有数。”崔本慢吞吞道,他有些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二嫂总是干涉自己的事情。尤其是现在,竟然连他讨老婆的事情都要管,这就更让崔本不喜欢了。
    崔本的话落在几个嫂子耳朵里只会觉得崔本是不喜欢她们干涉他讨老婆的事情,但是在崔父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一贯了解这个儿子,所以知道,如果只是不喜干涉,他不会这么说,至少不会有那一句‘心里有数’。崔父估计儿子这是心里已经用看重的姑娘了,这是好事儿,他更加不为这个儿子的将来操心了。
    崔父心情好,崔本的几个哥哥感觉也不错,包括尤氏的丈夫崔义——说真的让这个粗枝大叶的老爷们儿明白刚才崔本说的话让尤氏有多下不来台,这显然是很难的。其次,就算崔义觉得尤氏方才下不来台了,他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感觉。
    人都说夫妻同体,夫妻一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其实生活中,夫妻两个并没有那么亲密无间,至少崔义和尤氏没有。
    他们两个更像是搭伙过日子,崔义支撑门户赚钱养家。尤氏生儿育女照管家里,负责让崔义在养家之外没有任何负担,在家的时候总能过的舒舒服服。除此之外,两个人并没有太多感情上的交流。让崔义因为尤氏的尴尬跟着尴尬还真是蛮难的——也不是只有崔义对尤氏这样,尤氏对崔义也是差不多的。
    而说到尤氏自己的私心,其中最明显,最让崔义不舒服的就是关于她太爱拉拔娘家这一点了。甚至不只是她娘家老尤家而已,包括尤家的各路亲戚,她都要照顾!明明是一个平常吝啬到死的人,对娘家却大方的厉害。
    崔义都不知道她是真的这般看重娘家,还是像娘家炫耀自己的日子。不过哪一种对于崔义来说都不是很高兴就是了,不只是因为做丈夫的不会乐意看到老婆给娘家常常送好处,更是因为崔义本身就是一个和尤氏一样吝啬的人。
    “我说你怎么不帮我劝劝,我那表妹刘四姐有什么不好?难道还配不起本哥儿!他这样的都不要,难道是将来要讨一个天仙儿?”尤氏相当不忿地对崔义抱怨。
    崔义则是满不在乎——崔本和谁成亲对他来说又没有区别,对于这种女人的小心机他想来懒得理会。这时候他还能说风凉话。
    “我兄弟上上下下哪点不好?我看说不定将来真能配个天仙儿呢!”
    第133章
    赵莺莺赵芹芹姐妹被崔家兄弟送回来之后, 两人就一起在西厢房内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赵吉王氏一行人回来,这才从屋里出来。王氏见两个女儿已经回家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可忧心死我了, 见你们两人走散了, 还想着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一起的赵蒙笑着道:“我就说娘是白担心了, 莺姐儿芹姐儿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不会趋利避害。特别是莺姐儿沉稳, 芹姐儿机灵, 旁边还有李妈妈照看, 这都能有事——娘只怕不把这里当扬州, 而是当成是那个穷乡僻壤的虎狼窝了!”
    赵芹芹看不惯赵蒙这样说, 这丫头自忖刚才献血==险些受人欺负,正觉得有大委屈呢!赵蒙这样说可不趁她的意,于是连忙道:“大哥这句话可说差了,我还想问你呢!娘让你跟着我和二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在灯会上不受外头子弟侵扰?可是看看今日,我和二姐姐差点被人欺负了去, 你又在哪里!?”
    赵莺莺本是有心把这件事遮掩过去的,无他, 这件事既然已经解决了。就不要再说出来惹人担心了。只不过她的叮嘱没有赵芹芹的嘴快,她哪里想得到赵芹芹快人快语,这一会儿就什么都说了。
    “没有什么事儿, 是芹姐儿夸大了。”赵莺莺在赵芹芹身后轻轻扯了一下,这才接着道:“不过就是这种热闹集会上常见的那种街痞流氓,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事儿,只不过是想占些便宜而已。我和芹姐儿机灵,在茶摊休息。那里不好掩人耳目,他们有所动作众人都是看得见的,最后也没能得逞。”
    有说服力的谎话都是半真半假,赵莺莺这段话就是了。事情的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但是中间的种种麻烦就略过不提。这样一说,赵吉王氏听着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同时也就不觉得女儿经历了什么危险了。
    眼看着事情就要摆平,赵莺莺却没有想到身边有一个没有说好的‘小叛徒’。她话音刚落,赵芹芹就跳了出来道:“才不是这般的!明明是那个提亲的蒋四郎,他就在茶摊哪里缠上二姐姐了!可恨的很,说那些颠倒是非又羞辱人的话,还想强迫二姐姐和他逛灯会——我呸,不就是欺负当时只有我、二姐姐、李妈妈么!大哥当时要是在,他敢这样?”
    原本没有生气和担忧的赵吉王氏这下不同了,甚至赵蒙也脸色难看起来。赵蒙是年轻人,最受不得这样姐妹受辱的事情,当即转身就要出门,王氏拦住他,他反而仰着脖子道:“那个蒋四郎不过是个小混混而已,竟然欺负莺姐儿芹姐儿,是谅我家没人?不给他一些厉害看看,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赵蒙这番热血上头自然没有成功,有王氏和赵吉拦着呢。其实赵吉和王氏也十分生气,赵莺莺赵芹芹是赵蒙的妹妹,难道就不是赵吉个王氏的女儿了吗?两人既觉得心疼女儿,又觉得家门受辱,想要教训蒋四郎的心思根本不比赵蒙来的弱。
    只不过和少年人不同的是,年纪大了之后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赵蒙听到这种事情,第一个反应就是打上门去,赵吉和王氏则是要仔细计划。这件事要不沾染上自身,又要最大限度地惩罚蒋家四郎。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你在这里瞎嚷嚷,喊打喊杀的,成什么样子?”赵吉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告诫道:“他只不过是个地痞无赖,小混混一样的人,就算有什么事儿也不怕。而你呢?家有恒产,一旦出事儿,事情一样吗?”
    这话用简单粗俗的道理说,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蒋四郎一无所有,也就不用怕自己会有什么损失,所以什么都干的出来。赵蒙能一样吗?赵家是有产业的,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可以失去的东西,需要顾忌的东西,那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