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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夙夜又笑笑,端阳灵心里一颤。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却好像一瞬间笨嘴拙舌起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搭话,先前计划的种种,自己要如何博得注意和倾慕,此刻才发现通通施展不出。
    夙夜看了看她,道:“端阳妹妹不是应该在花宴上吗,怎么出来晒这太阳?”
    因为端阳灵头上渗出了密密汗珠,有眼的都能看见,今天举办花宴更不是什么秘密,端阳灵每年都是当仁不让的入幕之宾。
    可是这个问题却让端阳灵窘迫的恨不得钻进地缝,她是听到了夙夜来的消息才找出来的,能说吗?说出来还不要被笑死?
    丫鬟看自家小姐窘迫,当即编了个不像借口的借口:“小姐是出来方便的,可是一转却找不到路了,这才耽误许久。”
    可她这理由还不如不编,端阳灵恨得眼睛能喷出火,不管是迷路还是方便,这不都在夙夜脸前丢人吗?说什么不好,偏要说她出来方便?
    而且,而且这宫里她大大小小来了上百次都不止,哪一寸地她不熟悉,在这里还会迷路?
    那丫鬟被瞪得害怕,只得低头装哑巴。
    可夙夜好像没有注意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端阳妹妹要是不介意,我领着你走一段吧?”
    端阳灵一下被馅饼砸中,有种晕乎乎的感觉,没想到这么蹩脚的借口还能换来夙夜的这个帮忙,她忽然捏着衣袖,仰着脸看夙夜的眼睛:“好,多谢夙夜哥哥了。”
    两人开始信步走,丫鬟谨慎地跟在身后远远的地方,给两位留足了空间。基本上,都是夙夜在说话,端阳灵间或嗯一声,已经感到十分满足……
    ——
    贵妃身边的侍卫都是大内精挑细选,他们的效率是除了皇帝皇后身边最高的,加上有华红绡姨母这个引子,不费吹灰之力带他们找到了楚云的绣坊,把一干没有准备的女绣工抓起来,带进了宫里。
    孔玲珑被周围的人看押着,直到楚云被押到了她旁边,跪在地上。
    她看着楚云,觉得对方如果怨恨她,她也并不愤怒。可楚云什么也没有,应该说和她一样,两人脸上都是一般无二的平静。
    梁贵妃看着两人,似乎没料到有今天这桩祸事,冷笑连连:“真是不错,本宫协理后宫多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丑事,一个绣工竟敢私逃出宫,还不把宫廷法典放在眼里,用宫里的绣艺,跑到外面给外人刺绣赚钱!”
    就在刚才,那绣坊的林尚宫都直接说,这刺绣的手法是楚云独有,她们其他人曾想学,都没有学到。但现在,梁贵妃口中一变,竟然成了楚云偷学宫中绣艺,拿到外面去售卖。
    楚云已经是逃奴身份,罪无可赦,梁贵妃还要往她头上多加一项罪名。
    从这一点,孔玲珑就不觉得,刚才那一副慈善的贵妃娘娘面孔,是她真的面目。
    楚云也垂下眼,没有辩解,没有说话。
    往常在贵妃面前处罚的奴婢,哪一个不是哭爹喊娘求饶,哪像这两个,完全不说话,也没有一点要告饶请罪的样子,弄的好像,梁贵妃在唱独角戏。
    当然这话谁敢说,可梁贵妃也感受的到,她大怒,“去找林尚宫,认一认眼前这女子是不是二十年前宫中逃奴?”
    楚云是二十年前就离了宫,按照她现在的年纪,二十年前正值韶华,居然就有这么精深的绣艺,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而楚云的眉眼,淡淡风姿,年轻之时,怕也是一代红颜。
    孔玲珑慢慢收回了眼,这宫廷中的人有多少故事,她并不知道,但楚云,一定不是为了自己,会做出违逆宫廷之人。能叫她冒死也要逃出宫去,甚至改名换姓,却还选择留在京城这个是非地,孔玲珑忽然觉得,她连累了一个最不应该连累的人。
    林尚宫这时第二次被带上来,颤颤巍巍拿眼睛去看楚云,和楚云的坦荡相比,这林尚宫更像是做贼心虚一样。
    尤其是楚云看了她一眼,林尚宫就直接白了面色。
    梁贵妃已经不耐烦,冷然说道:“林尚宫,你可认清楚了?”
    林尚宫立刻膝盖发软,颤声开口:“正、正是芸娘。”
    梁贵妃冷笑了一下,看向楚云:“你还有何话说?”
    楚云的声音这时从旁边正正响起:“回娘娘,奴婢没什么好说的。”
    林尚宫听见楚云说没什么好说时,那一双眼里,竟然觉得有些解脱。
    孔玲珑看在眼里,直觉这里面有异,比较起来,林尚宫更像那个有罪而心虚的人。
    梁贵妃这时挥手让林尚宫退下,林尚宫不敢再看楚云,直接弓着身子走了。
    梁贵妃道:“既然你们认了罪,本宫就要按宫中律法处置,宫中逃奴一律死罪,包庇的同罪,你们两人,全部都要受刑。”
    孔玲珑就成了那个包庇的,但她不是宫中人,何况也是楚云逃出去以后才认识楚云,梁贵妃这种处置明显是太狠了。
    但有心人知道,梁贵妃这是正好借着除了华红绡的眼中钉孔玲珑。
    华红绡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意,她看着一言不发的孔玲珑,嘴角都是鄙夷和不屑。
    为了这个商户女,她几次三番掉面子,这下终于要她的命来填。
    楚云这时看着梁贵妃:“娘娘,何苦要牵连无辜的人。”
    梁贵妃的护甲抠在手心中,脸上哂笑:“无辜的人?谁是无辜的人?”
    一个宫中逃奴,一个低贱的商户女,在她们高高在上的士族眼中,都一样什么都不是。
    她却来说哪门子的无辜。
    可是,就在梁贵妃冷冷这么想的时候,一声清亮话音几乎同时响起:“当然是都无辜!”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因为这声音透着得意,带着主人那种特意招摇的特点。
    走出来的是端阳灵。
    她离开花宴说去醒酒,这醒酒醒了大半天,花宴上都快忘了她这号人了。
    梁贵妃脸色不好看,沉眸看着端阳灵:“灵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端阳灵根本没有怯场,她昂着头,冲梁贵妃说道:“贵妃娘娘,臣女是在说,这跪着的两个人,都没有罪,所以都是无辜的人。”
    梁贵妃万没想到端阳灵会拆台,好不容易积攒的情绪瞬间出现裂痕:“灵儿,你在胡闹什么?”
    端阳灵理直气壮,她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何况她现在有理:“娘娘此言差矣,臣女并非在胡闹,是臣女偶然间得知了这件事,正好知道背后因由,所以才来告知娘娘,免得娘娘英明,被小人蒙骗了去。”
    这话受到最大波动的是华红绡,她看到端阳灵出现就知道不好,这女人惯常与她唱反调,此刻听她这一番指桑骂槐,更是气的可以:“你说谁是小人?!”
    端阳灵冷冷看着她:“小人当然是自己心虚跳出来。”
    华红绡咬牙切齿。
    “够了!”梁贵妃脸色阴沉的吓人,这位平日端庄贤淑的贵妃,终于按捺不住发了脾气。
    端阳灵和梁贵妃对视,梁贵妃声音清冷:“灵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你都知道什么。”
    端阳灵立刻跳上前,行了个礼,说道:“娘娘,这个女绣工确实是二十年前离开了皇宫,不过她不是逃奴,是被正经释放的。既然是释放,她就是普通百姓,在京城做刺绣为生,当然就是自由,怎么能因此定罪呢?”
    她一番话惊呆的是许多人,梁贵妃盛怒之下说道:“你胡说什么,释放,谁释放了她?”
    如果是释放,身为绣坊的尚宫,怎么可能刚才不说,而是点名了楚云是逃出的皇宫?
    端阳灵这番话,根本就是在抹黑黑白。
    她虽然是四大家族之嫡女,可梁贵妃也不能忍受被这样挑衅。
    华红绡看着端阳灵,恶狠狠地想,真以为仗着自己四大家族的身份,就可以不把贵妃放在眼里,得罪贵妃,哪天传到皇上耳朵,就不信她端阳灵还能如此嚣张!
    端阳灵这时却胸膛挺直,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来,她莫名就想起刚才跟夙夜独处的时光,现在莫说贵妃,就是面对皇上她也敢说。
    “贵妃娘娘!”她正色,说的是愈发铿锵有力,“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娘娘若不相信,臣女马上就把这女绣工的身份文书拿给娘娘过目。”
    身份文书四个字一出口,所有人几乎都微微失色,孔玲珑立刻看了楚云一眼,发现楚云的神色,当得上目瞪口呆。
    贵女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她们都是贵门女子,家中许多奴婢,自然知道这身份文书的重要性,被释放的奴婢,身份文书上都会有主人家批印,这点绝对做不了假。
    而端阳灵,居然拿的出那女绣工的身份文书,这么说她的确不是在胡闹?
    从楚云吃惊的面色看,孔玲珑也差不多明白,这份身份文书,连楚云也不知道。
    (原谅我后知后觉,感谢小花儿丫头的打赏~
    有人问加更的问题,其实一直在加更,只是我写文喜欢一口气写完,字数多少都放在一章里,所以大家看到的都是一章。因为就算我拆分成两章三章发,内容也还是这么多啊)
    ☆、173章 我担心你
    众人都被一时震撼,忽略了高台上梁贵妃的脸色。
    应该说梁贵妃现在在意的远不是一个身份文书了,而是她能看到的,她的尊严在受到挑衅。
    端阳灵这样家族出身的女儿不会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是非对错最重要,在一个公开场合和一个皇贵妃唱反调,代表的是什么。
    “端阳灵,你所说的文书在哪里?”从称呼的改变,可以看出梁贵妃的态度已经不同。
    而端阳灵虽然一贯胆子大,但今天她的所作所为也的确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她挺直了胸膛,正要迎上梁贵妃,忽然花宴边缘传来一声叫嚷:“小姐小姐,文书拿来了!”
    端阳灵脸色立刻一喜,转头道:“快拿上来!”
    这么巧身份文书就来了,看端阳灵瞬间更得意的神色,众人却只觉得一股压抑比刚才更叫人喘不过气。
    匆匆跑进花宴的这个人,竟然是端阳灵的一个贴身小丫头,从花宴开始就陪在端阳灵身侧,众人都还认识。
    端阳灵一把夺过小丫鬟手里的东西,立刻举起来对梁贵妃说道:“贵妃娘娘,这就是那个女绣工的身份文书。”
    贵女们这时候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都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场花宴恐怕早就暗中成了某两方势力角逐的场所,可怜她们这些人,一早便是陪衬,还不知道扮演了怎么样一个尴尬的角色。
    梁贵妃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她却对端阳灵手中举着的那个文书一点兴趣也没有,质问说:“端阳灵,你年纪轻轻不懂宫里规矩本宫可以不计较,但你是端阳家小姐,身份是何等尊贵,如今不过刚刚才及笄,你告诉本宫认识一个二十多年前逃离宫中的女奴,可有考虑过自己的立场是什么?”
    到底是贵妃,这番话说的恩威并重,更是给了端阳灵一个教训。她手中那份文书真的或假的都不重要了,因为端阳灵本人还没有二十岁,不可能目睹过宫中曾经逃奴的事情,而且她是端阳家小姐,现在这样已是身份大失,到底还拿什么立场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奴婢和贵妃叫板。
    在场都是贵女,习惯了背负家族体面,此时看向端阳灵的目光,都带上了隐晦。
    四大家族地位超然自不必说,但培养的这位嫡女,好像太不知道轻重高低了……
    要是平时有人这样看端阳灵,早被端阳灵亲手一鞭子拼命了,可是此时此地端阳灵竟然硬生生面对这么多视线忍了下来。
    华红绡此时在席间发难,咬牙切齿地讥削和讽刺:“端阳灵!你眼里有没有贵妃娘娘?就算你身份再高,在娘娘面前也是个晚辈,你不顾礼法也就罢了,现在还将娘娘的花宴搅和成这样,你安的什么心?”
    端阳灵狠狠瞪了她一眼,哪怕今天因为这贱人,她也不能退让一步让华红绡这贱人得意。不仅是她知道自己骑虎难下,还有她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要给那人一个交代。
    而且,她现在手上已经有身份文书了……想到这,端阳灵身份一震。
    刚才她自己先赶回来,只是要稳住局面,暂时保护那个女绣工,没想到身份文书真的这么快就送来,这说明刚才自己和他约定的并没有被忘记。
    端阳灵抖擞精神,直视梁贵妃:“贵妃的教训,灵儿一定铭记于心,实在是灵儿刚才离席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她亲口说她欺瞒了贵妃,为了一己私欲,连贵妃娘娘都敢欺瞒,好在她悬崖勒马,对本小姐坦白了一切,本小姐就决定将她做的事,如实告诉贵妃娘娘!”
    端阳灵毕竟是家族出身,就算是脾气再横,也还是有脑子的。现在说的这几句话就不是在和贵妃硬抗,而是及时把刚才想好的话抛了出来。
    梁贵妃心里有异样,“你说你遇见了什么人?”
    果然,下一句端阳灵石破天惊:“就算那绣坊的女尚宫,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花宴上,有几个世家女喝了几口清茶,面面相觑许久。绣坊的女尚宫还能有谁,不就是刚才来过的林尚宫……
    孔玲珑心里一动,几乎立刻想起刚才林尚宫不自然的种种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