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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温声细语中,夜色掩去了他面上和耳根处淡淡的绯红。
    君兰心里莫名地十分高兴。
    不知怎地,九叔叔肯永远不生她的气, 她就很开心。
    闵清则看她露出笑容,心下亦是欢喜。把她的手牢牢握住,一同往方才的宽大木墩行去,边走边问:“今日寻我,可是有事?”
    君兰本就因为这事儿内疚了好久了,乍一听他提起,很有些开不了口。
    但她不会去欺骗九叔叔,思量了下还是说道:“今日我和四少爷起了些冲突。我紧张,就让金珠去寻您。”
    “四少爷。书钰。”
    闵清则念着这个名字,想到那时候少年醉醺醺念着“小茗儿”那几个字时缠绵悲痛的语气,心里难掩烦躁。
    “往后他若再寻你麻烦。”闵清则道:“你只管让人来找我。”想到那少年对小丫头这些年来关注也不少,他终是不太放心,又道:“无论何时都可以。”
    君兰本还怕他觉得兄妹俩争执是小事,却没料到他会是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
    能够避开闵书钰,她自然是高兴的,欢喜地应了一声。这时候停下步子,她才发现是走到了木墩旁边,疑惑道:“不找石桌了么?”
    “嗯。”闵清则道:“我等会儿还得回去,再找下去怕时间不够。”
    君兰知道九叔叔是百忙之中抽空来寻她,心里内疚得不行,觉得自己太不会体谅人了,低着头恹恹的有些沮丧。
    闵清则把食盒搁在了旁边的地上,空出木墩来,回头一看才发现小丫头心情沮丧。稍一细想就知道来龙去脉,不由笑了。
    “不是才刚说好了有关他的事情可以即刻寻我?”他撩了衣衫下摆坐在木墩上,朝她伸出双手,“既是如此,你今日做得很好。我更不会怨你半分。”
    君兰拉了他的手后想要坐他旁边。可是衣裳还没挨着木墩,就被他横手一把拦住,直接拽到了怀里。
    君兰只觉得身子忽地晃了下,有些头晕。再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九叔叔的膝上。
    她知道九叔叔一路赶来肯定十分疲惫了,不想麻烦他,便试图站起身来。谁知刚一挪动还没来得及脚落地,就被身边人大力禁锢住,动弹不得。
    “这里不干净。”闵清则指了下木墩,“莫要把你裙子弄脏了。”
    “可是……”君兰窝在他的怀里顺着看了眼,有些犹豫。
    “有甚关系。”闵清则平静地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累。”
    君兰没料到自己还没说出口,九叔叔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左右九叔叔的怀里十分舒服,他不介意,她也就不再多想。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闵清则本想要拿出食盒里的粥来和小丫头一起吃。谁知还没来得及探身向前,突然腰上一紧,却是怀里的小姑娘搂住了他腰。而且还在他怀里挪动了下。
    闵清则呼吸窒了窒。深吸口气,“丫头?”
    “嗯?”君兰揽着他劲瘦的窄腰,窝在他的怀里舒服地喟叹了声,“九叔叔有事?”
    闵清则张了张口,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了。但想到她现下还小,最终薄唇紧抿,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再等等罢。
    过了年后到了正月底,她就十四了。那时候、那时候再……
    闵清则双目微阖,努力平缓了下繁杂的思绪。
    “丫头。我想问问你。”他抬指轻轻摩挲着她头顶的软发,“若我不是你叔叔。若我与你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你还会待我这样好么?”
    君兰考虑了很久。
    闵清则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即便是参加科举,即便是皇上问话,即便是捉拿凶徒、公堂上三司会审,他也从未这样紧张过。
    好似过了三个春秋那么久,怀中少女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地笑了。
    “说实话,我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我待九叔叔哪里好了。不过寻常而已。”提到这个,君兰很有些羞赧,“倒是九叔叔一直待我很好。”
    闵清则忍俊不禁,“是么?我反而觉得我做的都是小事,你对我甚好。”话到此处,他骤然打住,复又提起刚才的话来。
    似是想要求一个保证一般,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我不是你叔叔,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待我好么?”
    “当然会了。”君兰这回毫不犹豫地笑答道:“九叔叔……”
    刚说出三个字,她想到了他话语里的假设,复又改口,“你就是你。无论你变成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是这世上最疼爱她待她最好的人。
    即便没了血缘关系,又如何?
    再说了,在她的心里,其实潜意识里并未把他真正当做血亲。毕竟从小到大她是表姑娘的时候,他也让她一直叫九叔叔。即便两人却一直没有任何关系在。
    所以现下对她来说,九叔叔三个字不过是称呼而已。她信任他,也是因为他是他。
    只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刚好就成了她的长辈而已。
    话出口后好半晌都没有听到任何字句。君兰疑惑,抬头问道:“九叔叔?”他怎么了?
    “无事。”闵清则声音很低很低地说道:“我没事。”
    她那句话,对他来说无比重要。心情太过欢喜,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才好。
    闵清则紧了紧双手,将她牢牢环抱在胸前,轻声说道:“丫头,再等些时候。”
    塔鲁已然捉到。
    再等些时候,他必然将这一切捋清。
    一定要彻查所有事情,让小丫头能够光明正大地与他携手同行。
    *
    这天晚上,君兰回去的有一点点晚。不过还好,金珠摘了很多果子,倒是没人去多留意其他。
    许是因为见到了九叔叔太高兴,许是因为和九叔叔一起吃了粥有些饱。君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想到的就都是九叔叔的笑颜。最后天都微微明了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有些晚了。
    君兰急急地让红莲伺候梳洗,问道:“怎地没有早点叫我?都这么晚了,没的让大家都等着。”
    原本说好了今日在午膳前就赶回家。如今看这大亮的天,计划怕是不能成了。午膳前能够离开寺里就很不错了。
    “婢子本想叫姑娘的,可老夫人说,姑娘年纪小,需得睡饱了才有精神。侯夫人也说姑娘睡着就好,婢子便没有叫您。”
    “可是侯夫人她们走时没能送行。”
    “侯府是因为有事,侯爷来了信方才赶回去,不然的话也不好那么早走。”红莲说着,不住宽慰君兰,“姑娘莫急,没关系的。”
    其实红莲在院子里抽空做绣活儿的时候听见了,老夫人屋里的小丫鬟在旁边轻声说,现下八姑娘是钦封的乡君了,这身份可是家里的头一个。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能等闲对待。
    红莲知晓这些,却也明白这般的话告诉了姑娘后反倒是给姑娘增添烦恼,于是没提。
    君兰急忙忙地装扮好,又匆匆用过早膳,这便去了老夫人的屋子里。
    此刻大家已经都收拾齐整,只等着她一个。
    见到君兰到来,闵菱善意地笑了笑。
    闵萱哼了声,“就八姐姐最慢。”
    闵玉雪甜甜地笑着朝君兰招手,“八姐姐我这儿还有空,你过来呀。”
    君兰给老夫人问安后就坐在了闵玉雪的旁边。
    闵玉容在旁关切道:“八妹妹莫不是昨儿去摘果子的时候着了凉吧?不然怎地那么晚还没起来。现在天冷,若是病着了可麻烦。”
    君兰还没答话,闵萱已经在旁呛声道:“六姐姐这话说的,是咒八姐姐生病么?我瞧着八姐姐好的很。偏你就说生病。”
    闵老夫人有些不悦,正要说闵萱两句,闵萱就已经笑着朝老夫人这边走来,挽了老夫人的手臂说道:“祖母,您看啊,八姐姐多精神。面色红润,气色比我还好。偏六姐姐说她病了。我可不依。我瞧着八姐姐很好呢。”
    她素来嘴甜会说话,笑着几句就把闵老夫人的心思给转了。
    闵老夫人看君兰确实气色很好,遂点了点头。
    闵萱朝闵玉容扬着下巴笑了一下,又和闵老夫人道:“祖母,六姐姐八成是瞧着八姐姐来得迟耽误了事情所以才说八姐姐的。”
    闵玉容赶紧道:“祖母,我没有。”
    “是么?”闵萱眨着眼睛奇道:“早上的时候六姐姐不是还特意找了祖母,说是八姐姐这样睡下去的话,也不知道行程会不会耽搁。当时我们可都盼着多待会儿多玩会儿才好呢。只有你在担心行程。”
    闵玉容听了后俏脸通红。
    她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她是看着侯府的人要离开,想着同行才寻了老夫人。
    这件事儿闵老夫人之前没有留意到,被闵萱一说倒是记了起来,便和闵玉容道:“姐妹间互相体谅着些。兰姐儿年纪小,你让着她些。”
    闵玉容银牙暗咬,深吸口气方才挤出一个笑容,起身朝老夫人行了礼,“孙女儿省得。”
    闵萱悄悄地朝君兰咧了咧嘴。
    君兰很是无奈地朝她微笑了下。
    这时候少年们听闻不久就要出发,就也往这边行来,打算汇合后就一同离去。
    闵玉容因着刚才出了糗心里不自在,没和众人一起说笑,而是独自坐在末座低头不语。
    *
    顾柏杨来到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其他人言笑晏晏,唯有闵玉容在旁孤零零坐着的情形。
    他怜惜这个女子的身世,又感佩她为了正义敢写状子状告闵九爷的勇气,且喜她温和柔顺的脾性。每每见她,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哥哥。哥哥。”很轻的几声呼唤让他慢慢回了神。
    顾柏杨侧眼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妹妹,与顾柏馨道:“记住我说的话了?”说着又恶狠狠地道:“你可别想着事后和母亲告状。不然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顾柏馨一直住在京中,如今虽十三岁了,却和这个自幼长在祖宅的哥哥并不相熟。
    她本就性子柔顺,看哥哥突然变脸,她有些怕,只能点了点头。
    顾柏杨喊了她一同往屋里走。
    “老夫人。京兆尹家的公子和姑娘来了。”闵家的婆子向老夫人禀道。
    闵老夫人惊道:“京兆尹——顾家的?快快去请。”
    迈步入屋的时候,顾柏杨最先想的是,怎么把上一次在闵家梨花巷那边闹事这一桩给圆过去。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主动开口辩解,闵老夫人已经笑着说道:“顾公子和顾姑娘快请进。说起来,这可是头一次相见。来人,看座。”
    顾柏杨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上一次他在闵府闹了那一出,闵家很多人都还不知道是谁做的。眼睛在屋子里溜了一圈,他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闵六姑娘,见对方未曾看他,很是黯然地叹了口气。
    他垂首与闵老夫人道:“此番打扰实在抱歉。只是在寺中住了一夜后,不知怎地,舍妹的车子坏了。我要骑马而回,再没多余的马车。也不知该如何安置她才好。所以想询问老夫人,能否帮忙把舍妹带回京中。”
    他这一声叹息很是适时,好似为妹妹担忧一般,倒是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