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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他笑了笑:“‘他’还做过些什么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我很想知道。”
    三梦摸出那个小本子,翻了翻,打算一条一条念给他听。
    “你还拿本子记下来了?”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是啊,你还跟我抢过这个本子呢,三梦心里默默吐槽。“所以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没关系,你说吧。”
    霸道不讲理,刚愎自用,不守规矩,爱吃甜食,轻佻,动不动就乱说话、乱写字……念着念着,她忽然想到他抓着她的手,在纸上写的那句话,竟然怔怔地发起呆来。
    “三梦?”
    她回过神,眼前的男人眸光如水,清净尔雅,跟她本子上记下的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好意思啊,”她笑笑,“这么多贬义词形容你,其实挺不好的。”
    “识心起而真心隐,识心息而真心现。识心真心本来就互为消长,也许那个才是真正的我也说不定。”他始终淡淡的,直到听说字迹也不一样,才好奇凑过来看,“真的连笔迹都会变吗?”
    他们两个人就捧着个小本子坐在那里,如意跟小伙伴玩得开心,时不时看看他们,然后告诉小伙伴说:“你看,我爸爸妈妈在说悄悄话呢!”
    到了晚上就有点进退两难。她要跟儿子睡,如意老气横秋地说:“你都这么大了,不要老是这么黏人,要黏就去黏爸爸吧!姑姑说你们是夫妻,应该睡在一起的。”
    “……”
    睡客房吧,也不好,圆觉夫妇回来了,见他们好好的分房睡,又要问的。
    妙贤说:“你就睡这里,没有关系。”
    他是没关系呀,她还是有点怕他又突变了,到时不知该怎么应付。
    他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在书房抄经打坐到很晚才回来。
    她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枕头底下,倒下佯装已经睡着。
    他见她缩在床的一边,就悄无声息地在另一边躺下。
    他以为她睡了,其实他的脚步,他的呼吸,她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面那张纸条,是那天另一个他写的,她剪下来了,不宽不窄的一条,折巴折巴,塞进了钱包的夹层里。今天想起来,就拿出来看一看。
    我与伊人本一家,情缘不尽,生死相依。
    十五个字,还有下面两人的指印,叠在一起像一颗不太规则的红心。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境,正好外面下雨了,她想到书上看到的一段话:白色大雨,哗哗落足一夜,惆怅旧欢如梦。
    大抵就是此时此刻。
    三梦凌晨是被渴醒的,喉咙里像塞了把柴一样,不知怎么就燥成这样。
    外面隐约有吵嚷声,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发现妙贤不在床上。
    她连忙坐起来,妙贤正好这时进来,却又急匆匆地要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啊?”
    “罗汉堂起火,我要去看看。”
    他向来是淡定从容的,三梦这会儿却从他脸上看出了焦灼。
    “我陪你一起去!”她一把抓过床头的衣服,用纪律部队训练出的速度三两下就迅速收拾好自己,站他面前说,“走吧!”
    出门的时候,她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五十八分。平时这个时候,寺内应该正要敲钟,早课五点半开始,妙贤要带僧众们一起做早课。
    起火的地方是侧院罗汉堂,只有近四百年内兴建的大寺才建有这样专门的罗汉堂,光照寺更是供奉了五百罗汉,蔚为壮观,成为有别于其他寺庙的特点。也正因为这样,电影《东归》的剧组才会看中这块区域作为重点拍摄的外景。
    火势不小,妙贤和三梦赶到的时候,还能隐隐看到火光,浓烟滚滚而出,在稀薄的晨光雾霭中把整个罗汉堂都遮得看不出轮廓来。
    住在后院僧房的僧人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不能走近,只能跟妙贤他们一样远远地看着。
    “里面还有没有人,消防来了没有?”他大声问。
    管事的中年僧人回答道:“我们的人都在外面,没有进去过,但剧组的人就不知道了。起火的时候他们人就在这里,不确定是不是都安全。”
    是啊,还有剧组的人。妙贤四下张望想找到导演程贵,确定他的人是不是都平安,一回头却发现三梦不见了。
    第21章 第 21 章
    他惊出一身冷汗, 喝问道:“她人呢?郝三梦,她去哪儿了?”
    两辆消防车这时一前一后刚刚赶到, 消防员一边清场, 一边拉起水枪灭火。
    “还有人在里面, 你们赶快进去救人!”外面剧组的人有人喊道,“我们导演还在里面, 还有设备……”
    妙贤急了,拉住一个剧组的人就问:“你们导演怎么会在里面, 三梦是不是跟他一起进去了?”
    被他拉住的人不认识谁是三梦:“程导就没出来啊,他一个人闷在里面看镜头, 我们都不敢去打扰他。”
    至于是不是有其他人进去了, 这兵荒马乱的, 他一时也没注意。
    妙贤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手脚冰凉,想要冲进去, 消防说什么也不让。
    进去搜救的消防队员很快出来了, 一起出来的还有三梦, 帮忙架了两个人,一个是导演程贵,另一个居然是钟靖斐。
    大导演基本是一氧化碳吸得够够的, 已经昏迷了,钟靖斐还有点意识, 知道救他的人是三梦, 看到妙贤还跟他打招呼, 竖起大拇指:“……哎,三梦真能干……”
    妙贤紧紧盯着他们,就见她一头一脸的烟灰,眼睛都被熏红了,还跟着把意识不清的两人送上救护车,才拍了拍跟她一起救人出来的消防队员的肩膀:“辛苦了啊。”
    他跟过去,上前一把拉过她:“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声不吭跑进去,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干嘛啊,突然发这么大火。”她不以为意,“我听剧组的人说导演昨晚就在里面剪片子,可能还喝了酒,我就冲进去看看呗。这俩家伙大半夜在里面喝酒,谈得投缘喝高了,这火八成也是烟头引起的。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嘛,我受过专门训练,没关系的。”
    何况剧组是她牵线弄进来的,片子拍得好不好她不在乎,别一把火毁了光照寺几百年的基业,还闹出人命,那就不好了。
    只不过她这样轻飘飘一句话,似乎惹得妙贤不高兴极了。他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脸色苍白,只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了?三梦留在原地,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火势很快被控制,古朴庄严的罗汉堂不说全毁,也基本烧得差不多了。好在火势没有扩散到别处,除了这一处侧院之外,光照寺其他地方不受影响。
    大火过后,满地狼藉,污水留下一个个水洼,沼泽一样。僧众各归各位,生活起居照旧,妙贤却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处理。
    首要的一点,就是向长老和圆觉解释为什么会有这场火?为什么有个诺大的剧组连续这么长时间在寺内借景拍摄,究竟是谁的主意,谁拍的板?
    圆觉也来了,他久病在床已经很久没管过寺里的事,直到今天这场火才把他给惊动。
    妙贤坐在上首的位置,神情肃穆,好像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接受所有的责难。
    三梦坐在他旁边,也是忐忑到了极点。这是光照寺内部的会议,照理她是不应该参加的,但她不能让妙贤帮她背锅,特意求圆觉允许她到场。
    整个会议的气氛沉重极了,长老们都是极有涵养的高僧了,但毕竟还是有各人的脾气,问责起来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对于是谁同意剧组进寺拍摄,谁对他们这几个月以来的作为负责,妙贤很干脆地说:“是我。”
    三梦急了,站起来要说话,被圆觉拉住。
    稍安勿躁。
    她只好又坐下来,眼睁睁看着他把责任都揽上身。
    长老们当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宗山是属于陈家的,陈家人作为光照寺院家甚至不能被弹劾。但光照寺近百年都没有失火过,佛家又讲的是因果循环,有果必有因,这样一场业火,必定有它的原因,绝不仅仅是疏忽二字能搪塞过去的。
    妙贤光是自省其身就很累了,最后还要跟他们商议处理的结果。
    殿堂烧了,修复重建是必须的,圆觉终于说话了:“那就修吧,反正几十年没修,也是时候该翻新一下了。”
    他看了儿子一眼,拍了拍轮椅扶手,借口太累,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这算护短么?
    三梦等所有人走了,才问妙贤:“你没事吧?”
    他脸色苍白,比他父亲更像一个生病的人。她真怕他会坚持不住,随时随地倒下去。
    “长老们也真是的,之前知会他们的时候又没人反对,现在出了事就全都怪你,这不公平啊!而且剧组明明是我介绍来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他瞥了她一眼。
    “本来就是嘛,要怪就怪我好了,我还……”
    “别说了,”他打断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她在学他的样,把责任大包大揽上身呀。说白了,她还是不希望他为她受委屈。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够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他又叫她走,两人之间的距离才刚刚拉近一点,就又要疏远了吗?
    她不甘心,伸手扯他袖子:“我们一起回去吧,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回去早点休息吧。”
    “不用,我还得去趟医院,钟靖斐他们还在治疗。”
    “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他似乎终于忍到了极限,回头对她说:“你能不能别再纠缠了,事情闹成什么样你难道还看不到吗?你明明知道的,如果当时真的由我做决定,我根本就不会让剧组进来,不会为你的面子破这个例!现在我不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是为另一个我,你不要自作多情!”
    三梦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一下子又回退到两人刚刚认识那一阵。
    那时他也是这样对她说:郝三梦,你能不能别再纠缠?
    她当时可能还年轻吧,脸皮够厚,都没觉得难过和不好意思。
    可现在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好像都不会呼吸了啊……
    等她回过神来,妙贤早就走得没影了。她从议事的迦蓝殿出来,走着走着又走到了罗汉堂前,到处黑漆漆的,僧人们正把里面被泡了水的罗汉像给搬出来,默默无声。
    她回到家里,如意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妈妈,姑姑说着火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
    “火烧得大吗?扑灭了吗?”
    “嗯。”
    “是消防车来灭火的吗?你有没有见到消防员叔叔?”
    “嗯。”
    “妈妈,你受伤了吗?怎么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