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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等休朝后回了家中,荣桀才懒懒躺到床上:“这半个时辰,可比我练一整天兵都累。”
    颜青画拍了拍他的腰,叫他赶紧起身,边笑边帮他换下朝服。
    他们两人的这一身朝服是特地赶制出来的,皆是沉重的玄色,料子扎实绣工细密,穿在身上又硬又重,十分累人。
    “咱们只是不习惯而已,等你真的把自己当成越王,就不会觉得拘束了。如今整个越国都是你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臣们的想法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我说的是也不是?”颜青画轻声细语说道。
    荣桀点了点头,等这身朝服换下来,他才松了口气,浑身都舒坦了。
    “你说的在理,还是福妹清醒。”
    成了一国之主之后,除了规矩多一些,担子重了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颜青画终于习惯了略有些沉重华丽的头面,荣桀也终于不再对广袖长衫斤斤计较,当他们的目光望向远方,这些微小的小别扭便会忽略不计,不值得丁点关注。
    一晃便到了二月初,琅琊府落了这个冬日最后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的雪落了一天一夜,染白了素净的城。
    琅琊府自是早就做好了雪灾防务,各部的官员们也没缩在家中,领着下属扫雪除冰。
    因为朝廷早早就做了应对,是以琅琊府的百姓们并不惧怕雪灾,孩童们欢天喜地的堆雪球,大人们也不怕冷,三三两两穿着斗篷跑出家门,抱着手炉赏雪。
    只是没想到,相距不远的汉阳关,同样落了一场大雪。与琅琊府不同,溧水的百姓们却遭了大难。
    连和那接连有消息回传,暗探禀报溧水可能近期就要断粮,一旦送粮军的路断了,边关军粮跟不上,便要天下大乱。
    连和连夜进王府,请内侍通传王上。
    此时荣桀和颜青画正在吃热锅子,热腾腾的铜锅子里,是鲜嫩的羊肉和菌子萝卜。
    颜青画口味清淡,却也因冬日天冷,对这热锅子情有独钟,冬天吃出一身汗,最是舒服。
    因连和匆匆而来,这一顿饭便也没彻底用完,颜青画就叫小厨房备几个芝麻脆饼,叫人把锅子都撤下去。
    夫妻赶到大堂,等二人都坐下,连和才禀报道:“王上,溧水大雪,境内多条道路都断了,不仅军粮运送不进去,可能附近各县的百姓都要跟着闹事。据信报所言,国朝至今未发赈灾银,也没有派朝臣特地督办赈灾事宜。”
    百姓们这一吃不上饭,冻得无法生活,哪里还会管朝廷如何,再耗下去,冲进兵营抢粮食也是有的。
    荣桀皱起眉头:“陈国并未管此事?”
    连和摇了摇头:“何止未管雪灾,便是边关军备也隔三差五就会断。”
    既然如此,陈国的国库应当实在是撑不住了,估计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荣桀起身,在屋里反复踱步,他沉声道:“我们现在出兵讨伐鲜卑,其实并无太大胜算。”
    他此话一出,颜青画与连和皆是一惊,不约而对视一眼。
    颜青画说道:“从去岁起,陈国陆续撤兵,已有近万士兵被撤离前线。他们大多退回中都,想必是皇家为自保特地所为。”
    “若是我们离琅琊去打鲜卑,陈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日我们后方空虚,肯定要出祸端。”
    从去岁平定云州后,荣桀便在一直招兵买马,时至今日,整个四省驻军近万人,他也依旧不觉心安。
    除琅琊府有驻军三千,其余三省都是两千,若是时间充足,百姓修生养息,他手里的兵只会越来越多。
    可时间不等人,鲜卑已经是压在他们上头的一块巨石,陈国不愿再对抗鲜卑,下一个抗击外敌的就会是他们。
    荣桀叹了口气,又坐回椅子上:“阿和,你一会儿回兵营,务必先寻阿鸣和阿强,同他们说近期还要再行征兵,务必把咱们的骑兵扩至三千人,也要同两位相国知会一声,马匹和粮草也要早早打点,最近恐怕又要出征了。”
    连和领命而去,剩下荣桀和颜青画沉默地坐在那儿,谁都没有心思再去用膳了。
    许久之后,颜青画才说:“汉阳关还未破,如今正是天气寒冷,落雪后的地上都结了冰,马儿不好奔跑,近期内鲜卑应当能安稳一段时间。”
    荣桀点了点头,却话锋一转:“如此看来,衡原此行要提上日程了,需尽早出兵为妙。”
    身后不太平,他们可不敢去迎战鲜卑,趁着汉阳关未破,早日平定衡原和业康才是正途。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沉沉暮色。
    第96章 失联
    既然有了计划, 颜青画就十分诚恳地给陆安舟去了一封信。
    十日之后, 他们便收到陆安舟的回信。
    信上,陆安舟也很实在。
    他写道:“盛天教势大,蛊惑百姓无数,早就应该铲除。只陆某手中无兵权,实在有心无力。越王如今愿出兵讨伐衡原盛天教, 陆某感激不尽, 他日事成, 自当倾尽所有报答。”
    这封信写得模棱两可, 陆安舟似是答应了些什么, 又似什么都没答应。不过信上也写了业康与衡原的近况,几人反复推敲, 觉得此番前去应当并不算艰难。
    盛天教的那位圣姑, 一门心思都是金银财宝,她麾下也不过几千兵马, 大多都是什么圣使凑的数,根本不能被称为士兵。
    圣姑打的好算盘, 反正衡原上下都是她的信众,她只要留守在衡原城中, 便会十分安全, 旁人根本无法撼动她一分一毫。
    而业康省内,文武大臣政见相左, 各自为政, 不说勾心斗角, 却也不能携手并进。他们这单薄的一省兵力,若荣桀真动了真格的,也不过就一两月的工夫而已。
    收到这封信之后,荣桀便加紧调兵,并让侯相爷安排好军马和粮草。多亏官地早早设立,这大半年来产出颇丰,叫越国国库丰盈,足以支撑连续几月的征战。
    战前准备排好之后,礼部便挑了个好日子,定准了发兵之日。
    只是在出兵的主帅人选上,几位将军有了分歧。
    几人以为荣桀安全着想为由,想让他留守琅琊府,他如今身份贵重,不应当再出征在外。
    可他们一路走来,一直都是荣桀领着士兵们飞驰在战场上,他从不退缩与畏惧,是个武功赫赫的大将军。若如今刚刚立国他便缩在后方,又怎么能令军民心悦诚服呢?
    荣桀自有他的道理,可手下这些将军们的关心也无过错,他们见劝他不动,就只好去看颜青画。
    以常人所想,任谁在颜青画的位置,都不会愿见荣桀出去涉险。行军打仗危机重重,弄个不好就是马革裹尸的下场,到时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天大的憾事。
    只是颜青画看着荣桀炯炯有神的双眸,阻拦的话也就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年嫁给他时,她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两人感情愈深,恩爱有加,颜青画更是敬仰他的为人。她爱的是这个人,信的也还是这个人。若是以一己之私,强行把他留下,荣桀或许会因为爱她答应,可这样一来,两人心里都会留有解不开的疙瘩。
    颜青画低头沉思良久,还是说道:“这一次去衡原应当不算危急,王上立国之初,就从威武赫赫的英雄变成缩在后方的狗熊,也会令百姓心寒。王上既然想去,那便亲自把那盛天教的老巢掀翻,也好叫圣姑知道残害百姓是何下场?”
    她话音落下,荣桀的一双眼睛更亮。他定定看着颜青画,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王妃所言甚是。”荣桀感叹一句。
    众位将领见颜青画居然也未劝,只得败下阵来,不敢再说什么。
    二月十八这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融融照在人身上,令人心里都暖了。
    此时虽是冬日里的尾巴,却隐约有了春日的盎然生机,迎春花早早抽了新芽,嫩绿的颜色可爱又伶俐。
    荣桀率领两千骑兵,一路直奔衡原而去,此行雷氏兄弟为左右将军,顾红缨为辅国将军,新提上来的千户颜帆为中郎将,直接杀往衡原。
    剩下邹凯留守琅琊府,以防万一。
    荣桀走后半月,颜青画收到了第一封家书。
    他信上写,大军已进衡原境内,沿途皆未受到大规模抵抗,只是百姓们看起来确实穷困潦倒,他们大多住在破旧的茅屋中,每日麻木耕种田地,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衡原境内各县镇府城已脱离国朝管辖,全部换成盛天教的圣使,省内乱成一团,根本成了无秩之地。
    颜青画读完信,心情也十分不美。这圣姑也不知是何许人也,竟然把敛财的主意打到了无辜的百姓身上,用了那样一个蛊惑人心的教义,骗得百姓们家破人亡。也不知这些百姓信这盛天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衡原相比,仅一省之隔的溪岭,百姓们却都勤劳质朴,他们每日辛勤劳作,赶上春耕时节,家家户户虽然疲惫辛劳,却都喜笑颜开。种下去的是种子,长出来的是活命粮食,有了希望,日子就有奔头。
    越国朝廷税收比陈国要少许多,加上越王御下极严,朝廷也算是政令清和,百姓的日子是越发好过了。如今在越国各地又陆续开起晋江书院,百姓们以工代酬,家里的娃娃便有书读,越是这样,他们越不会去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神明。
    就在娃娃们朗朗书声中,越国与衡原的战役拉开序幕。
    颜青画自是担心他,可如今她手上事务繁多,便没什么功夫再去悲春伤秋。荣桀不在国中,她便是荣桀的表率,一举一动都不能有差错,若是她都惶惶不可终日,那士兵的亲属们又当如何自处?
    是以,颜青画便逼着自己忙碌不停,尽量不去想荣桀在边关到底会经历何事。
    一晃便到了三月十五,这日正是荣桀的生辰,也是他们二人的新婚之日。
    这一日本该有一份军报发回,颜青画早早就等在前朝书房,可直到日落时分,这份战报也依旧没有回到王府中。
    颜青画倒也沉得住气,两边路途遥远,路上出任何事情都可能延误时间。是以她叮嘱好晚上巡逻的亲卫兵,若是信兵夜晚到达,务必把信送到后宅中。
    安排好之后,她才回道后宅歇下。
    兴许是前两日并未睡好,也兴许是春杏特地点的安神香起了作用,颜青画晚上睡得很熟,一夜到天亮。
    清早醒来,她茫然地坐在床上,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这才问春杏:“昨夜里,前头可曾来人?”
    春杏扶她起来,同冬梅一起伺候她洗漱,闻言摇了摇头:“并未有人前来,若是真有急事,我们定会叫醒王妃的。”
    颜青画脸色一变,急匆匆用过早膳之后,她便去了前朝书房。
    因荣桀不在,早朝改为每三日一开,今日正好休朝,只有几个机要大臣在前书房处理政事。
    颜青画一进门,忙叫来连和问他:“昨日军报未来,今日你加紧盯着,一旦来了,务必速速向我禀报。”
    连和忙说:“王妃放心,臣一直记挂此事。不过往日军报也会有三两日差错,路上情况复杂,不是每次都是固定日子到。如今不过才晚到一日,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若不是荣桀出征在外,颜青画也不会去关注军报何时回传,因心心念念都是那封家书,她才这般着急。
    连和这么安慰一句,她心里便好受一些,笑道:“我心里有数,这事还要麻烦连指挥使了。”
    话虽如此,迟迟未来的军报依旧不知道飘在何方,三日之后,不仅颜青画急了,朝臣们也都略有些心浮气躁。
    颜青画坐在专属于她的那把凤椅上,倒是还镇得住场面,她见底下大臣们神色各异,也有些烦躁,不由沉下脸来。
    “安静!”颜青画使劲拍了一下凤椅的扶手,沉声说道。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下面顿时就安静了,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朝臣们都如被掐住嗓子的鹌鹑,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就是军报晚了几日,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此时正是冬日,路途遥远苦寒,耽搁几日也实属正常。连指挥使已派兵前去接应,这几日应当就能找到人了。”
    她虽说沉着脸,却一点都不慌乱,一句话说的有条有理,大臣们悬着的心便略放了放。
    不过军报迟迟未到确实是个大事,颜青画见大家心不在焉,便早早散了朝,让他们各自回衙门忙去了。早朝结束之后,颜青画照例去前书房,同几位心腹大臣商议政事。
    侯儒见她脸色青白坐在那,天说不出话来,心道不好,忙煮了一壶茶。
    他倒了一杯茶,往颜青画手边推了推,“王妃,你先放宽心,信未到跟边关紧急,是两件事。”
    颜青画一愣,抬头看向他。
    侯儒笑笑:“事情很简单,王妃身在局中,才当局者迷。军报迟迟未到,可能真的是信兵路上出了差错也说不定。王爷那边可能一直顺利,只是两边断了联系罢了。”
    他说的倒是在理,颜青画一口气缓上来,顿时没那么慌了。
    “那还派人找吗?”颜青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