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铎一字一顿地说：“龙、脉。”
    林景愕然地看着他，心中却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记起了一直被忽略的地方。
    天下龙脉出昆仑，昆仑山主脉连接着九条支脉，韩家每一次祭天，必然选取支脉一处关键部位，用以承载这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科仪。
    换句话说，一次祭天，影响一条龙脉。
    谁也说不清韩家已经祭了几次，唯独林景心中有数，天道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了。
    韩铎更加沉重，他与龙脉互有感应，一来到地震区便有种怪异感，那让人心惊肉跳的猜测他从未诉之于口，连林景也没告诉过——他竟然从这场地震中，看出了几分人祸的迹象！
    九脉俱毁，地龙失控！
    韩铎不顾一切地向山谷冲了下去。
    阻止韩尽！必须阻止他！
    林景紧紧跟在他身后，蓦然，两人脚下又是一阵摇动，山侧巨石滚落，携带着人力不可抗拒的煌煌大势。
    韩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剥离感，仿佛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那是他当初，费尽心力、付出一切、好不容易才留住的……
    “不，不能走，不能！”他浑身冷汗淋漓，跪在地上怔怔地说。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呐喊了，殊不知喊出来的声音细若蚊呐。
    林景开了天眼，顿时被他身上庞大的罪恶刺痛，强忍着看下去。天眼视线下，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正在发生——那裹挟在男人周身的、如渊如海的磅礴黑气，正在逐渐地……离去！
    是离去，而非消散。
    林景不知道这些恶业会去哪里，他竟然从这铺天盖地的、无边无际的恶当中，看到了一种最纯粹的善意。
    韩铎与龙脉命数相连，帮它积善，代它承恶。
    龙脉崩溃，用最后的力量将命数从韩铎身上抽离，连带抽离了这些恶。不管这样做会对本已崩溃的龙脉造成什么后果，这是它对韩铎的感谢。
    可是，韩铎却试图挽留。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明白自己是什么，不是命运选中的“天子”，更不是罪恶的背负者。
    而是龙脉复生的一粒种子，一丝希望。
    他开朗的心境和顽皮的性格都不是装的，尽管经历那么多事，亦没有疲惫沧桑，恶业缠身，却从不沉重，当他和林景在一起时，也只是个患得患失的小男孩、亦或总爱开屏取悦心上人的小孔雀。他没有一丝命运多舛的“自觉”，从未觉得自己背负太多……
    因为他明白自己是什么，并且这样相信着——我是美好的种子，我是他人的希望。
    既然一开始是，那么在这至关紧要的最后关头，更是！
    林景慢慢蹲下身，看着大汗淋漓、神色执拗的韩铎，他有种感觉，他懂得了这个人。一辈子第一次，前所未有地懂得了一个人的一切，找到他的来处，包容他的固执，想他所想，爱他所爱。
    林景试着将业力牵引探到韩铎身上，本已做好了被恶业刺伤的准备，结果牵引进行得异常顺利，连原本直视恶业的刺痛感也没了。
    他若有所悟，龙脉有一丝生机在韩铎身上，其实他也有。两人交换了下面……的感觉，等同于生机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恶业回归，龙脉与韩铎依旧气数相牵，这最后一丝生机，逐渐在韩铎身上稳固下来。
    与此同时，前往暗淡的山谷里，突然华光大炽！
    山谷中，韩尽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气息奄奄、精气尽丧，双眸中却涌动着让人心惊的血色和狠戾。
    他苍老的声音中，藏着势不可挡的锐气。
    “大势成……”
    “龙脉死！”
    第79章 齐聚昆仑
    龙脉的命数终于在韩铎身上稳固下来, 但这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甚至可以说，情况更糟糕了。
    凭借与天道的一线联系，在龙脉回归韩铎身体的那一刻, 林景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它的状态。
    奄奄一息！
    韩铎的脸色很难看，这还是他用尽全力挽留的结果，如果任由龙脉从他身体离开，没有了最后一丝气机牵引，只怕韩尽的目的此刻已经达成了。
    这种挽留，对他本身的伤害也不小，当着林景的面, 他直接吐了一口浓血出来。
    林景说：“想必仪式还没有结束, 我们现在赶过去, 还有机会阻止他。”
    “等等。”韩铎抓住他的胳膊, “我们不去了。”
    “什么？”
    “申屠他们都过去了，如果连他们都阻止不了, 你认为，我们两个能起什么作用？”
    “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韩铎直起身子，站在莽莽的山林中，让穿行而过的长风拂过他的面颊。
    一场地震摧树崩石, 大山风景区变得狼狈不堪，道路几乎不能行走。
    “已经来不及了。”他叹道, “这场法事的目的不是祭天, 而是毁龙脉。”
    “每次祭天必然伴随龙脉的损毁, 龙脉每损毁一条，地龙便不稳一分, 这也导致韩尽的祭天仪式越来越困难。”
    “到最后一条支脉时，龙脉整体支离破碎, 已经不能成为祭天仪式的载体。”
    “想必川蜀这里就是最后一条，如果贸然在这里举行祭天仪式，龙脉顷刻崩溃，造成的反噬足以毁灭整个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