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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过半时,只剩了徐谨一家。
徐彦露和徐明悟坐在灵柩对面,看上去都十分不耐烦。徐明悟频频看手机,被徐谨清嗓提醒,瞪了几眼,不情不愿地坐正了。
房里没人说话,静得出奇。
灵堂四周摆满了亲友送来的花圈,白菊与夜露的香味混杂着,压过了烟气。
道士唱唱停停,又熬过近两个小时。徐彦露和徐明悟终于得到了徐谨的同意,也向徐升告辞了。
汤执看他们走出去,嗅着花香发呆,忽然听见徐升的手机震了震,转头去看,徐升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出去接电话了。
不知为何,徐升一出去,徐谨也站了起来,颇有些紧张地跟了出去。
汤执没动,仍旧坐着,没多久,原坐在对面的徐太太忽而站起来,走到汤执身旁坐下了,友善地对他点点头,说:“节哀。”
汤执也朝她点了点头。
她坐在汤执身边,先问了问汤执右手的纱布是怎么回事,汤执说:“自己削水果割伤了。”
徐太太惊讶地低语“怎么还要自己削水果”,汤执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沉默少时,她用关心的语气问汤执:“可渝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汤执也不是太清楚,便笼统地说,“和以前差不多。”
“噢。”她点点头,右手按在左手手腕上戴着的绿莹莹的翡翠手镯上。
翡翠成色很好,像有碧水在流动,衬得她的手腕白而丰润。
隔了半分钟,她问汤执:“你和可渝是怎么认识的?”
“同学,”汤执说,怕回答太短让她觉得不礼貌,又补充,“高中同学。”
她对汤执点点头:“恋爱也那么多年了?”
“差不多,很久了。”汤执一边说,边注意到她用右手的拇指按着翡翠,下意识地摩擦着。
她看着汤执,好似有些迟疑,像忖量了一番,才试探着问:“我听说,可渝是以死相逼,她哥哥才同意你们的婚事的?”
汤执盯着她,过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轻蹙眉头,叹了口气:“她哥哥就是这样,有时候不太通情理。连自己的婚姻,也能当作讨欢心的筹码,何况妹妹的呢。”
汤执不置可否地沉默着,她或许是会错了意,又问汤执:“他把你带在身边,也没让你接触什么生意上的事吧?”
汤执想了想,再对她点点头,她便说:“那你每天都干什么呢?”
“待在酒店,”汤执顺着她说,“或者等在外面。”
徐太太做出惋惜的模样,又静了下来。
半晌,她告诉汤执:“小汤,舅妈老实跟你说几句,你别太往心里去。我听说,上次徐升去看了你母亲一次,她就把遗嘱改了,将原来给可渝的一半股份,也给了徐升。”
汤执和她对视了一眼,动了动嘴唇,说:“是么。”
“我不知道。”汤执说得慢吞吞的,向她透露出了一丝无助。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汤执,接着道:“可是茵茵生前,我去看她,她明明总说最大的遗憾,就是可渝,要多给可渝留点东西。”
徐太太双眼皮很深,但眼皮有些下塌,让她显出少许老态。
她的声音很柔滑,带着人近中年的沙质。也许是灵堂太幽暗,烛光太摇曳,汤执听着听着,开始走神。
“……也不知道可渝究竟是怎么出的事,”她忽然转了话题,眉头又皱紧了些,沉吟着暗示,“徐升那个助理,倒是又伤得不重。”
汤执心里没有什么感觉,装作纯真又难过地对徐太太道:“好像是因为可渝没系安全带。”
徐太太看了汤执一会儿,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小汤,你刚大学毕业,没接触过太多社会。你哥哥这个人……你还是要留点心眼,就当是为了可渝。”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中写着的全是为汤执好,叫人不得不信服。
不过汤执停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哥哥”指的是徐升。
汤执“嗯”了一声,她又抬起手,按着汤执的肩膀,轻轻地抚摸着,像一个慈母安慰她的孩子。
然而汤执很难接受这一类肢体碰触,她抚摸汤执的样子,只让汤执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异样的不适强烈地上涌着,催汤执礼貌地把徐太太推开,但汤执想听听她还想说什么,强行将难受压了下去。
忍了小半分钟,她确实开口了。
“小汤,舅妈知道你很难,”她轻声说,“你和可渝恋爱,他反对得那么厉害,好不容易结了婚,可渝又出事了……现在他把你带在身边,一个月看不了可渝几次……”
汤执作出了失落的模样,低下了头。
她得到汤执的鼓励,将手滑到汤执的手臂上,轻轻按在汤执肘间,轻声细语道:“小汤,你给舅妈留个电话吧,要是难受了,就给舅妈打电话。舅妈有时候煲汤,也给你送一份。”
道士们又唱了起来,在诵经声里,汤执拿出手机,记下了她的号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汤执存好号码,要收起手机的时候,她的手还是在汤执手臂上放着。
她低着头,看着汤执屏幕上的小狗相片,用另一只手指着,或许是为了让汤执听得更清楚,凑到了汤执耳边,轻笑着说:“小汤,你喜欢小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