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仰躺着的。
    睡前他是趴着睡的，睡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浅绿色的床单。
    此刻睁开双眼，他的眼前是整片星空。
    星星闪烁着微光，安静地缀在宝蓝色的天空中，漂亮到他不知应该如何去形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他害怕打破这片静谧。这时他才看到空中还有不停闪动着的光，竟然不是星星。他伸手，一只虫子飞到他手边，又换了方向飞去。
    天哪，这是萤火虫。
    乔熠宵出生的时候，医院的产房后有一条小河，那一晚出奇的有许多的萤火虫飞在河边。就连护士们都称奇，说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可是作为婴儿的他，哪里记得那是什么模样的。
    出生后，他也是在城市中长大的，其实从未亲眼见过萤火虫。他见过图片，见过视频，就是没有见过真正的萤火虫。
    而此刻，他的面前有许多许多萤火虫。那样多的萤火虫，身带萤光，绕着他，仿佛在跳舞。
    他更加不敢动了，他下意识地就想找莫照，他也希望莫照能够看到这样漂亮的景色。
    这时，已经有人俯身看向他，笑道：“醒了？”
    他一动，再一说话，萤火虫一窝蜂地全部散开了。过了会儿才又静悄悄地，再度包围住他们。
    乔熠宵小声又激动地说：“萤火虫！”
    “喜欢吗？”
    “喜欢！”
    莫照将手递给他，道：“起来看，还有更漂亮的。”
    “好！”他伸手拉住莫照的手，站起来后，往外走去。看到一边果然有条小河流，河边种了许多的芦苇。远处还有田地，他再往后看去，居然还有一大片向日葵！！他不由地想，这不会是莫照故意安排的吧？
    他又摇头，他想多了，莫照那么忙，怎么会在意这些。
    不过他已经很开心了！
    他正看着河面上的月牙发呆，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很是清脆的乐声，他诧异地回身看去。只见莫照拿着一支不知是什么乐器的东西在吹曲子，那曲子不知名，却莫名地很好听。
    他不由得便听呆了，呆呆地看着莫照，直到他吹完那一支曲子，他才回神，问道：“这个是什么歌呀？”
    “即兴吹的，没有名字。”莫照笑着说。
    这时吹起了一阵微风，芦苇“沙沙”作响，乔熠宵觉得现在这里太美了，美到他的胳膊都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他再度转身，背对莫照，继续看着水中的月牙。他想，这就是水中月啊。
    的确漂亮，只可惜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捞。
    就像眼前这般静谧却又漂亮的风景，终究只能看在眼中，而不能带走。
    莫照在他身后说：“宵宵，已经过零点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不在意地说：“不知道啊，萤火虫之日吗。”
    “是你的生日。”
    “……”乔熠宵愣了很久，才小声道：“我的生日？”不知是在问谁。
    “是你的生日。”莫照肯定道。
    乔熠宵看着水面上虚幻的月牙，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从小到大，其实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了。因为我，她这一辈子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我的生日，真正是我妈妈的难日，我害死了我妈。”他这个时候，其实很是低落，他甚至害怕莫照走到他身边，白天在莫照面前哭成那样已经很没面子了。他不希望这个模样，再被莫照看到。
    幸好，莫照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走来。
    而良久之后，莫照的声音在他背后悠悠响起：“于你而言，这是难日。可是于你的妈妈而言，她一定是很感激这一天的。”
    “是吗。”
    “是，因为这一天你来到了这个世界。尽管她已经不在了，你却是她的延续。”
    “我妈妈很爱我。”
    “宵宵，我也很感谢这一天，很感谢你的母亲。”
    “……”
    “感谢二十年前的今天。”
    乔熠宵背对着他，鼓起了勇气，终于开口问道：“萤火虫，还有向日葵，以及这里的全部，都是你做的吗？”
    “是。”
    “你准备了很久吗？”
    莫照笑道：“还好，乡下的萤火虫比城里好收集。”
    乔熠宵转身看他，正好看到弯弯的月牙下，笑得无比悠然的莫照。他不由自主地便往莫照走去，在离他两步的地方，他停住脚步，小声道：“我想做一件事——
    你不要笑我好吗。”
    “嗯？”
    “你不要笑我好吗？”乔熠宵又说了遍。
    “好。”莫照答应了他。
    乔熠宵直接走到莫照面前，伸出双臂，环住莫照的脖颈，踮起脚，闭眼就去吻莫照。却在将要碰触到的瞬间，莫照已经抱住他的腰，低下头，先吻住了他。
    他微微一愣，睁眼看向莫照。
    莫照现在没有笑，也在看着他。
    莫照好像又笑了，眼睛和天空中的月牙一样。
    乔熠宵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嘴，莫照的舌头趁机而入。
    从认识以来，一年多间，尤其今年，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们在床上做那样的事，试各种各样的姿势。他们早就对彼此的身体熟悉而又敏感，明明是贴得最近的两个人。
    可许多静下来的时候，乔熠宵总觉得，他们还隔着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