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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只可惜正如英国公所说,西北民风彪悍,既有山匪,又有西狄流寇,而过去多年的弊病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前往的钦差未必能真有功绩,反而很可能有危险。所以虽然有不少臣子的确赞成秦王不宜前往,却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去,甚至有人被点名推荐前往的,还在含糊推脱,表示自己并不合适等等。
    所以在时间并不算很长的争论之后,最终在秦王再次表示自己并无所惧、愿为君父分忧之后,秦王前往西北巡查之事,便算基本落定。
    廷议之后消息传开,朝野上下自然议论纷纷。其中的重点也不是西北的军需问题,也不是兵部与户部是否会因为这一次的西北清查而面临下一轮的清洗与变动,更多还是集中在秦王与吴王,这两个最主要的储君人选,到底在格局气度上,有几分差异。
    虽说宣帝本身对皇子的喜爱非常重要,但是家事还是比不过国事的,先前在赵王重病的事情上,吴王的确比秦王似乎更得了几分宣帝的认可。可西北之事一提,所有的后宫家宅等等便全都算不得什么了。
    而更加耐人寻味的是,荀澈与秦王在朝会上的一唱一和,至此算是再次正面证明,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重新缓和,甚至也显示出了秦王在夺嫡之事中的决心与态度。
    不过长春宫多年的圣恩到底不是空谈,吴王在朝会上虽然没有能够立刻给出任何对于秦王的回应,在四月底五月初,秦王预备行程即将离京赶赴西北之前的这段时间,京城中却忽然冒出了无数的流言,到底还是让局势再次呈现了新的平衡。
    而这些流言主要攻击的对象,是荀澈。
    一方面是在春闱之后,开始有人提出荀澈不曾参加科举,虽然有文渊书院这个背景,可并无什么实际的政绩,不过就是因着爵位以及参与皇室内务,得到宣帝喜爱而已,居然就得到了中书省四品长史的位置,参议军国大事,实在资格不够。
    而另一方面有关荀澈的私德,尤其荀家对待荀老太太的孝道,甚至荀澈与俞菱心的婚事,俞菱心娘家的关系等等,也被拿出来说了又说,意思还是指向年轻的荀澈,实在是德不配位。
    第177章 再至景福寺
    对于这些流言的突发, 荀澈自然是毫不意外的。他自仁舜太子朱伞之事后,开始接任中书长史开始, 外间有关他的年龄与资历等等质疑就几乎没有停止过,他当然也是不大介意的, 毕竟与前生种种相比起来,这实在是微不足道。
    相较而言,倒是俞菱心比较生气, 纵然知道这些外头纷纷乱乱的说法, 其实就跟当初祁夫人进京时状若无意地谈起程雁翎的种种一样, 已经不再是家宅亲眷之间简单的不和,而是长春宫意图搅乱局面, 对秦王与荀澈的还击, 但听到白果含糊转述某些言语的时候,俞菱心还是冷了脸。
    甘露和霜叶赶紧近前去劝:“那起子人的糊涂话,少夫人还是不要放在心上。您瞧昨日世子爷说起的时候不还是笑笑的么?您如今月份大了,凡事还是顾着小少爷要紧。”
    俞菱心勉强顺了顺气,将甘草送过来的温热汤药喝了, 也就不再多问什么。她的身孕到现在已经七个月, 虽然按照小郗太医的诊断说是胎儿非常健康,但是俞菱心自己近来却常常不太舒服,心口憋闷, 整个人也日益烦躁, 纵然吃着小郗太医开的安神汤药, 还是时常睡不安稳, 情绪起伏也比先前大了不少。
    荀澈对此其实更加在意,只是反复问了几次小郗太医甚至明华月才确定,孕中多思实在是常见的情形,尤其是如今京城时局如此,俞菱心纵然口中不说,而且文安侯府里看似也相安无事的太平度日,到底心里还是悬着一根弦,精神上无法太过放松,也是没办法的事。
    无奈之下,荀澈便向明锦柔含蓄地提了提。毕竟在俞菱心的平辈当中,性子最为爽朗的就是明锦柔了。
    明锦柔答应的倒是利落:“王爷如今已经出京,刚好我在端阳之前要去景福寺给母亲上香,若是表嫂还能出门,就跟我同行一趟,在家里闷着光说话能说出什么花样来,还是要走动走动,看看外头的风光才能放宽心。”
    荀澈对明锦柔的这个说法很有些瞠目结舌:“这就不必了吧,她如今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我原想着你们若是能见面说说话就好了,景福寺还是不必了。”
    “只说话有什么用?”明锦柔不以为然,“二表哥你也太谨慎了点。其实以二表嫂的性子,有什么道理不明白呢?但有些事情关心动情的,或者悬而未决的放不下,根本就不是别人开导几句就有用的。还是出去走走比较好,山川之间的长天白云,最是叫人开阔了。再说还有程姐姐陪着我们,你怕什么嘛。”
    荀澈难得有些语塞,而明锦柔的这个意思再传回文安侯府,性子同样爽利的明华月也是立刻就同意了,不过是为了稳妥而请小郗太医来看了看,确定俞菱心的身体问题不大,主要是需要调节心情,就仔细安排了府中的人手车马等等,就叫最近这些日子精神也有些不大振奋的荀滢陪着俞菱心一起去了。
    从文安侯府到景福寺的路程不算太远,俞菱心与荀滢一路上的话却比先前少了些。小书呆子如今也是又长高了些,秀丽过人的美貌越发显出大姑娘的娟静温柔,与先前好像一朵小小花的风仪又稍稍有些不同,然而这大姑娘的心事也与小姑娘的时期不大一样了。尤其是从梅林诗会之后到现在,也是五个月没来景福寺了,荀滢似乎有些格外的沉默。
    “滢儿,可有什么不舒服?”俞菱心想了想,虽然心里是有些猜测的,但还是主动问了问。
    荀滢轻轻摇头,又稍沉了沉,好像是将自己心头的思绪暂且按下,望向俞菱心:“我没什么。嫂嫂你呢,身子还好么?”
    俞菱心按了按自己的后腰:“就是有点腰酸,心里也有点闷,不过走走大约就好了。”顿一顿,很有些冲动再问一问,但看着荀滢温柔而澄澈的目光中好像含了一点点的忧伤,那就含在嘴边的话反而越发问不出去了。
    荀滢就算是承认喜欢齐珂又如何?
    随着赵王的卧病,吴王强行表示出来的仁孝,以及在圣心摇摆之间秦王所提出来的西北之事,如今夺嫡的格局已经越发清晰明朗,所谓天家子弟之间面子上的礼貌情分真的已经薄如蝉翼。而这个过程之中,齐珂这个曾经在京中极其令人瞩目的少年案首才子,因着一场所谓的重病不曾参加春闱殿试,反而在病愈之后越发靠拢吴王,如今出入吴王府与魏王府的频率之高,俨然已经如同亲信幕僚。
    甚至在近来纷纷扬扬围绕着荀澈的私德流言之中,还很有几句文辞华彩的讽刺句子,虽然口口相传之间不知道执笔者为谁,但以文采而论,怀疑齐珂之人还是很不少的。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齐珂身上依附吴王魏王的这个印记简直是加深了一回又一回,只要整体的政局没有翻转,齐珂怕是没有脱身的机会。
    更何况,哪怕将来吴王与魏王当真陨落,齐珂又会不会一同陪葬,也是未知之数。
    若是如此,荀滢的心事其实说不说的也没什么区别,甚至不说可能还更好些。
    “嫂嫂等下多注意脚下。”荀滢也看出俞菱心的目光十分复杂,关心之外,亦有几分隐约的悲悯之意。但是她也不敢深想,想多了就有几分受不住,而心里深深藏着的念头与人影,更是不敢轻易翻出来。强行忍了忍,又笑笑转了话头,“对了,嫂子给我小侄子做了几件衣裳了?”
    俞菱心心中微叹,这样的话题素来都不是荀滢喜欢的,但如今居然也会主动发起,来遮掩心中之事,某个层面来说,这孩子大约也是长大了。
    她只能笑笑:“做了六件了,结果你哥哥居然看着眼热,非要我回头给他也做一件,说不能输给还没出事的小家伙。”
    “哥哥素来都不服输的。”荀滢也笑笑,姑嫂之间的话题就这样心照不宣地顺着家常说了下去。
    很快到了景福寺的山下,秦王.府的车马随从,和昭宁大长公主府的车马都已经到了,明锦柔与程雁翎也都各自轻装便衣地站在一处,一边说话谈笑一边等着俞菱心与荀滢。
    平辈相见,到底还是要轻松亲热的多,尤其是如今祁家的案子彻底了断,程雁翎的神色也比先前更加随和开朗几分,四人简单说笑了几句,便一齐往景福寺里头进去。而各府的随从各自安顿车马,或随侍伺候等不提。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很是有几分炎热,众人的衣装也都十分轻便,而景福寺后山的梅花当然是没有了,前头的芙蓉与绣球等花倒是绽放灿烂,绚丽非常。而因着民间的祭礼上香等等往往都是在端阳当日,或者端阳之后的两日,此时寺中的游人便不太多,再加上有秦王.府和公主府的护卫们提前安排等等,几人一路散步倒是也很轻松了一刻。
    不过让几人没想到的是,就在她们几人转了半圈到景福寺东苑欣赏绣球的时候,秦王.府的护卫统领居然神色复杂地快步过来禀报:“王妃,县主,后山好像有一场小型诗会。前日属下过来与景福寺确认您今日行程的时候,景福寺之人并没有提过。现在属下已经派人去问,应该是今日早上临时到来的,二殿下府上的人。”
    俞菱心登时就皱了眉:“临时到来?这诗会上都有什么人?是哪一个书院的仕子?三殿下有没有来?”
    她这话还没说完,目力过人的程雁翎已经注意了数丈之外的人影:“三殿下应该是来了。”
    明锦柔从来都是不怕事的,只是扬眉一笑:“居然是这样巧的吗?那可真是好极了,我还以为四殿下病体未愈,仁孝之心感天动地的二殿下此刻应该是在家里茹素刺血,割肉做药引呢,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的。”
    俞菱心看了一眼明锦柔,微微蹙眉:“如今殿下不在,还是小心些,不要给人留什么把柄。”
    明锦柔笑笑,示意那越发近前的锦衣玉带,玲珑珠翠的数人:“这个自然,当着她们不会说的。”
    这时俞菱心和荀滢也都看清楚了,过来的是吴王妃齐珮和魏王妃文若琼,两人身后除了随行侍奉的丫鬟随从之外,另外还有几个衣着华丽,鬓簪环珮美貌女子,想来就是各自府中的侧妃良媛等人。
    几人遇见都见了,自然是要见礼的。按着长幼次序,当然是以明锦柔这个秦王妃为尊,女眷们来往招呼一番,倒是也十分和气。
    而数日不见,齐珮如今装扮越发精致美丽,只是身形还是那样清瘦,不见丰润,倒是多几分绰约楚楚的姿态,倒是跟文若琼有些相类。
    而齐珮的目光扫过明锦柔与俞菱心各自隆起的腹部之时,神色就更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