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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衙门里还有些事,不知道能不能来,所幸就没说。”
    “你呀你呀。”范氏用埋怨的语气说着,但神情却是高兴的:“快进来快进来。”
    范氏拉着陆睿进厅,让人在她旁边给陆睿安了个座位,陆睿身着官袍,看样子是从衙署直接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官袍为深紫,双鱼团纹,衣摆为祥云海牙,正经的朝廷三品大员的官服穿在陆睿身上,竟有种别样的华贵。
    陆睿这样的年纪,在朝廷老一辈同级官员中是最年轻的,但他周身自有一股威严老成,使人可以完全忽略他的年纪,完全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再加上外面对他的种种传闻,都觉得他生人勿进,是个十分冷峻不好相处的人。
    陆睿从门边经过,往旁边看了一眼,若有似无的目光在李莞身上转了一圈,被范氏拉着坐到座位上说话。
    李家姐妹先前还在行礼的时候,范氏就出门迎接陆睿去了,姑娘们还没有对范氏行礼告退,现在上前给范氏及陆睿行了一礼,才有嬷嬷过来领她们到旁边姑娘们坐的地方歇息。
    薛莹也跟着她们一同过来,她一出现,就立刻有几个姑娘围上来问她:
    “莹姐儿,那人是谁?”
    薛莹压低声音道:“刚才没听见吗?镇国公陆家的世子爷,如今身居大理寺卿位。”
    其中一个又问:“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就想问他和你们家什么关系嘛。”
    “我家太太是他的表姐,你说是什么关系?”薛莹觉得这些人有点明知故问。
    “从前竟不知道,永安侯府与镇国公府居然也沾着亲呢。居然都没有听莹姐儿你提过,也太不够意思了。”
    姑娘们似乎是第一天知道这事儿,故意这般说,薛莹听了似乎不是很高兴,怎么说呢,如果范氏是她的亲生母亲,那薛家和陆家沾亲带故,薛莹还会觉得荣幸,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如今表面上看来,薛家跟陆家确实有点亲戚关系,可这层关系全都维系在范氏身上,范氏是父亲的续弦夫人,出身并不高,如果不是因为陆家的话,凭她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做永安侯夫人呢。
    所以,在外面薛莹并不是很喜欢别人跟她提起陆家和薛家的关系。
    “这位世子的事情我从前听我哥哥说过,说他为官冷酷,手段凶狠,连自己未来岳父都毫不手软,在大理寺狱中把准岳父给刑讯致死了呢。”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不才刚刚一会儿,就有知道‘内情’的人暴露消息了。
    “天哪,竟有此事。他的准岳父是谁?”
    “就是前韩丞相,多年前韩家和陆家定亲的事情你们都没听说过吗?”
    “听说当年啊,这位陆世子还挺喜欢韩小姐的,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原以为是一桩天定姻缘,可谁能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呢。”
    “……”
    姑娘们开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开起了小会,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一种‘好可怕’的神情来。薛莹觉得无趣,跟那些姑娘们说了几句以后,便来到李家姑娘们身边与她们坐在一起说话,薛莹对李娇很是照顾,妹妹长妹妹短的,热情的让人都有些不解。
    李莞的目光却忍不住穿过人群,往与范氏说话的陆睿看去,平时看起来确实凶巴巴的,丝毫不近人情,却没想到他跟自己表姐说话的时候会这么配合,身子完全倾斜过去,范氏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认真的听,回答也极尽诚意,绝不敷衍。
    这样温柔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和平时的形象有点反差,李莞心中忍不住想着,如果陆睿用那种温柔的表情对自己说话的话,那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正想到这处,原本正聚精会神与范氏说话的陆睿忽的抬头,目光精准的对上了李莞打量他的目光,那一瞬间,电光火石闪过,李莞面上一红,赶忙把目光移开,僵硬的转到他身后的柱子上,顺着柱子一直往房梁上看,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刻意。
    陆睿瞧着她这刻意的不能再刻意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收回目光继续听范氏念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永安侯薛良碧、翰林院首座宋亦民、礼部尚书、刑部侍郎一同前来,刚跨进门槛,就听永安侯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范氏看见薛良碧与一众官员进来,便赶忙让婆子搬椅子过来,陆睿起身与诸位大人拱手见礼。
    “原只是想来陪表姐说几句话就走的,不想还是劳累诸位,委实过意不去。”
    说着话,陆睿请诸位大人入座,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而最关键的是,一旁的正牌主人家永安侯却毫无怨言,守在一旁,仿佛替陆睿招呼众人入座般的感觉。
    其实不用别人说,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这里是永安侯府,陆睿是客人,可是永安侯没有等着客人去拜会他这个主人家,反而带着其他客人来见陆睿,这样本末倒置的行为本就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第46章
    永安侯虽然是世袭的侯爵, 但从上辈开始,就没有多少子孙能在朝中担任要职,就是这一代永安侯本人, 也只是在朝廷中挂了个四品闲差,没有进入权力中心半分,而陆家向来简在帝心, 镇国公常年戍边在外, 手握兵权,其子陆睿留守京城, 身居大理寺卿位,虽只是三品,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近臣,平日里都是直接受皇命而为, 熟亲熟近,一目了然。
    当年永安侯夫人崔氏去世后一年, 陆家派人来替范氏说媒, 永安侯府如何能拒绝这个与陆家亲近的机会, 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又过半年之后,范氏进门,直到今日。
    因为永安侯把客人带到了这里, 占了女眷们说话的地方,范氏怕怠慢了各府女眷,便提议众人去园中小坐, 今日原本就是赏琼花的宴会,如今园子里已然准备妥当,先去也无不可。
    范氏没有孩子,薛家只有一个嫡女,就是薛莹,其他三个皆为庶女,今日这场合也都各自被安排到了工作,跟在薛莹身后招呼客人,平日里姐妹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太亲近,薛莹对那些庶妹很不以为然,甚至和李娇形容她们时,用的是‘那几个’,可见在薛莹心中,嫡庶有别这几个字深入人心。
    由此便能从一方面解释,为什么薛莹对李娇那么热情,就因为李娇的母亲同为崔氏,而李娇又是正儿八经的李家嫡女,符合薛莹交往的条件。
    薛莹带着李家众姑娘到了园子里,找了一处花圃凉亭坐下,让丫鬟上茶点,坐下后,薛莹拉着李娇的手道:
    “唉,咱们姐妹也算是相见恨晚。若是从前认识你的话,断不会让你和小姨过得那样凄惨。”
    两人手拉手坐在一旁,薛莹满目怜惜,李娇跟着幽幽一叹。
    李绣和李莞对视一眼,李欣和李悠也交耳相问:“娇姐儿有什么可凄惨的?”
    李悠暗自摇头,表示不知。
    “你爹那般可恶,就是中了状元,我也瞧不上他。”薛莹如是说。
    李莞从旁听着就越发不对了,对薛莹问道:“薛小姐,你为何一口一个我爹爹可恶?他哪里得罪你了?”
    薛莹往李莞看去,似乎对李莞说的话很是不悦,用那种不屑的目光将李莞从上到下扫过一遍,冷哼回答:
    “你爹如何可恶,还需我与你说明?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嘛。”
    李莞放下茶杯,正色以对:
    “薛小姐说话好生没理,我爹爹勤奋刻苦,待人亲和,又考中今年状元,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薛莹嗤笑:“哼,勤奋刻苦……你爹终日买醉,烂醉成泥、苛待妻女的事情,难道凭他考中了状元就能一笔勾销?真是自欺欺人。”
    这番话别说李莞了,就是李绣和李欣她们都觉得有些过分,李绣忍不住帮李莞说道:
    “薛小姐有话好好说,这般毁人名声之言,若是传出去,也有损薛小姐的口德。”
    李莞接话:“纵是一般长辈,如此评价之言都不可取,更何况我爹爹如今已非白身,在六部行走为官,薛小姐一个闺阁之女竟然对他妄加评论,非议朝廷官员,是何用意?”
    薛莹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娇见状,赶忙从旁安抚:
    “绣姐,菀姐,表姐没有恶意,她只是快人快语,你们别曲解她的意思。”
    李莞厉眼扫过李莞:“李娇,谁在曲解谁的意思?如今她说的不仅是我爹,也是你爹,你身为人女,不说为爹爹正名,至少不能跟在别人后头数落爹爹不是吧。从小到大,李家可没有人亏待过你。”
    “哼,你说没亏待就没亏待吗?我姨母什么样的出身,下嫁与你们父亲,可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难道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吗?”薛莹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让李莞十分无语,看向李娇,只见李娇脸上略微闪过愧色,与李莞对视一眼后,飞快移开,从丫鬟手中取过茶壶,给自己和薛莹倒了杯茶,茶杯递到薛莹手中,轻声说道:
    “表姐不必动怒,今儿大好的日子,咱们还是赏花吧。”
    薛莹接过茶杯,叹了口气,似乎对李娇‘息事宁人’的态度很无奈,还一副‘我可是为了你才不说了’的样子,让李莞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李崇固然行为不端,醉酒无状,可李家自问在对崔氏和李娇、李茂这方面绝无亏待过,可这薛莹为何会对李崇和李家有这般大的误会呢。
    李莞探究的目光看向李娇,只见李娇神情略微显得尴尬,微微垂着头喝茶,时不时与薛莹对望两眼,似乎传递着某种旁人不懂的意味。
    薛莹为何会把李崇想的那般不可取,甚至在李崇中了状元之后,她还坚持这样的看法,崔氏说,从前她没有和薛家来往过,因为李家在大兴,薛家在京城,可如果不是从前就有所来往的话,那薛家又怎么会对李崇的事情知道的这般详细呢?
    崔氏和李娇、李茂在李家从来都只有受到优待,宁氏对崔氏很看重,家里中馈交由她主理,从不会强加插手,基本上崔氏一人就能定夺大部分李家后宅事宜,而李娇和李茂自小便比一般李家的孩子更受欢迎,因为他们的母亲来自清河崔家。
    既然李家并没有苛待过李娇和李茂,那为什么李娇要对薛莹说李崇的坏话,或者说,崔氏为什么要把李崇说的那样不堪,而且最令人奇怪的是,如果崔氏跟崔家的人抱怨李崇,那还情有可原,毕竟李崇当年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崔氏觉得自己嫁错人,跟娘家人抱怨几句很正常,可最关键的是,这是薛家呀!薛家只是崔氏嫡姐的夫家。若是她嫡姐还在的话,倒是可以说姐妹俩关系好,妹妹找姐姐诉苦,可大崔氏都去世五年了。
    先前的话题确实不太适合当面吵起来,薛莹不说,李莞自然没有再挑起的道理,凉亭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一个传信丫鬟从老远走来,跟站在亭子外头,薛莹的贴身丫鬟春杏附耳说了几句话,春杏便进来凉亭,对薛莹禀报:
    “大小姐,安平郡主的车马已经到大门口了。”
    薛莹立刻正色以对:“这就来了?不是让人在巷子口守着的吗?我还说要迎到巷子口去的呢。真是办事不利。”
    “是派人去巷子口守着的,可谁想到安平郡主是从另一个巷口过来的,这就错过了。”春杏低着头,不敢去看自家大小姐的脸色。
    薛莹狠狠瞪了她一眼,冷道:“若是郡主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说完,都没来得及跟亭子里的李家姑娘们道别,薛莹就直接窜出凉亭,可刚走到花圃那边,就听一道悦耳的声音说道:
    “这么急,去哪儿啊?”
    伴随着话音,从花圃那头走出几个华服少女,为首那个一身紫衣,金钗玉环,华贵非常,容貌俏丽,身后跟着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看着也像是官家小姐。
    薛莹热情的迎上去给那紫衣少女行礼:
    “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
    紫衣少女原来就是安平郡主赵苒,她父亲是成王赵明。
    “何时与我这般客气,我与你可不曾这样过,这不不等主人家请,我们就自己进来了。”安平郡主对薛莹如是说道,亲热的把薛莹扶起。
    薛莹亲近一笑:“郡主不与我计较便好,原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早晨我便吩咐下去,让人去巷子口等着,谁料那些下人办事不利,没守到郡主的马车,使我怠慢了郡主,回头我定要罚一罚那些不中用的东西。”
    安平郡主掩唇一笑,薛莹拉着安平郡主道:“走,我带郡主去我的院子坐。”
    “罢了。”安平郡主手一抬,指着凉亭道:“算了,一早便在车里憋了好些时候,到亭子里小坐一会儿透透气再去不迟。”
    “那好,郡主稍待,我去将亭子里清一清场。”薛莹说完便要走,却被安平郡主拦住:
    “不必,大家一起坐着热闹也没什么,你知道我的,我并不是那跋扈之人。”
    安平郡主身后的小姐们也都让薛莹别去清场,薛莹再一次暗中埋怨一番办事不利的下人,如果她早点接到安平郡主的话,就能早点安排,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尴尬的情况出现了。可如今亭子里有李家的姑娘,安平郡主不让清场,就势必要和她们坐在一起,薛莹真怕李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们说话得罪了安平郡主,回头,安平郡主不会跟她们为难,却要记得她薛莹的不是。
    可现在又没法让李家人在安平郡主等人眼前离开,薛莹只得仔细的跟在安平郡主身后,对李家众姑娘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李家众姑娘先前听到薛莹喊这紫衣少女为郡主,便不敢坐着,早已侧立在亭子一旁,等候她们进来坐下。
    安平郡主娇美一笑,对行礼的李家姑娘们说道:
    “都别客气了,咱们今日都是薛家的客人,坐下来一起说说话,不必拘泥身份的。”
    李家姑娘们再次行礼道谢,她们先前坐的石桌被安平郡主和她身边的人占了,李家的姑娘就只好坐到凉亭周围的横凳上,一字排开的坐下。
    安平郡主扫过她们,目光落在李莞脸上,忽的一惊,指着李莞说道:“你是何人?怎会……”
    第47章
    安平郡主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李莞身上, 她这般了,其他人也都跟着看过来,薛莹将李莞上上下下都看了一圈, 确定李莞身上并没什么值得安平郡主这般的惊诧的地方,拿不定主意凑上前问道;
    “郡主,她怎么了?”
    安平郡主没有理会薛莹, 而是把头往桌旁的其他人看去, 对着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孩儿问道:
    “珺珺,你可觉得她长得像谁?”
    那被安平郡主唤作珺珺的女孩儿是安阳县主陆珺宜, 她虽不是王府出身,却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镇国公军功赫赫,安阳县主出生时正是镇国公北战告捷之时, 皇上高兴,便给了国公府最晚出生的这孩子一个县主的名号, 便是如今这位安阳县主了。
    此刻安阳县主的目光也凝聚在李莞身上, 听了安平郡主的问话, 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像, 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