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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住口!小张你才是不学无术。这是m主席他老人家的字体,字形左放又敛,取的是欹斜之势。欹斜容易产生不稳之感,需要用本身结构的重力平衡。小陈同志,m主席的全局控制能力,你还需要再学习啊。”李主任斥责了张主任之后,又开始教导陈瑜。
    陈瑜虚心的弯腰:“谢谢李主任教导,我以后要更加努力,争取能得他老人家二三分真意。”
    陈瑜的嫌疑暂时摆脱了,雪松自然也没什么事了,但是事情却没有结束。因为手抄本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这作假陷害人的,至少看过,甚至拥有一册手抄本!
    而杨振华这个确定看过《少女之/心》的人就成了头号嫌疑人,丢了面子的张主任把火气都撒到了他身上:“你是不是有手抄本?还给谁看过?”
    杨振华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没有……”这种事怎么能认,认了就是流氓罪。
    “没有,那你怎么这么熟悉这段文字?栽赃陷害别人的也是你吧?”杨振华的罪名基本已经坐实了,张主任可不会放过他。
    “我看就是他!八成是追不上小瑜,又见她跟雪医生走得近,就想报复人家,才想了这个歪点子。”人群里,一个高瘦的小伙子突然说了一句话。
    这人是陈瑜三奶奶的孙子,陈红兵。他们两家人一个老太爷的,也算是比较亲近的了。他看陈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想到了前阵子杨振华天天缠着陈瑜的事情。觉得肯定是他为了报复小瑜,才整了这么一出。
    秀荷一把抓住红兵,揪着他的头发怒气冲冲的说:“你这个小兔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事都往振华头上赖!我家振华啥样的找不着,稀罕一个骚狐狸?你是想害死他吧?我跟你拼了!”
    红兵躲不及,被她在脸上挠了几道子,旁边的人赶紧去拉。李主任看着一群人乱糟糟的,生气的说:“都不许闹,立正!挺胸、抬头!一排排站好!”
    这举报信上的笔迹,他跟杨振华的比对过了,对不上。这手抄本,看过的不只一个啊。李主任思考了一会儿,跟陈保国说:“我刚才已经比对过了,发现没有人能对上举报信的笔迹。这样吧,让刚才第二批回去的人都叫回来,他们的笔迹也对一遍。”
    陈卫国也识几个字,被叫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搞清状况。路上听陈保国说了原委之后,对杨振华和背后弄鬼的人恨得牙痒痒,这是哪个娃子昧着良心要害他闺女?要是找出来了,他非得打死他不可!
    路上听了陈保国的话,陈卫国进了知青大院,就快步朝革/委会的办事人员走过去:“同志啊,我们家小瑜打小就是个老实孩子,天天回了家就抱着《赤脚医生手册》不放,就想多学点知识为社员服务,她哪有时间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们不能抓她……”
    李主任好脾气的跟他说:“老乡,你不要误会。小陈同志已经确定是被冤枉的了,现在要找的是拥有手抄本的人。”
    “谢谢,感谢党和政府,感谢两位同志……”陈卫国这才放了心,按照李主任的要求,留下了自己的笔迹,然后就走到陈瑜身边,问她有没有吓着。
    看她一向沉默的老爹,这会儿功夫就说了一箩筐的话,陈瑜的鼻子一酸,有些落泪的冲动。以前她总觉得爹不疼孩子,可谁知父爱如山,只是沉默不语。
    这回连六十多岁的老人和刚上学的小孩子都比对过了,还是没发现举报人的笔迹。李主任想了想,问陈保国:“队里识字的人全部都在了吗?”
    陈保国看了一圈,确定的说:“都在了,我们队里的情况我很清楚。”这举报人隐藏的很深啊,难道是找的亲戚写的?
    这会儿突然有人小声说:“还有杨家的人……”
    陈保国恍然大悟:“对!振华结婚,他家里人来了一趟,这会儿还在秀荷家里住着。我记得开始杨家那闺女不是来了吗?后来回去了?不过他们是外地人,应该跟这事没关系吧?”
    可不是,杨丽红过来确认事情办成了,就跟着第一批离开的人溜回去了。刚才陈保国叫人的时候,也把她漏了过去。
    “不管是不是外地人,只要现在在队里的人,都要过来!陈队长,你去通知一下!”张主任瞪了陈保国一眼,有没有关系,是你说了算的?
    李主任这回就没有责怪张主任自作主张了,故意不来,这杨家人,是做贼心虚了吧?
    陈保国赶紧出门去叫人了,没一会儿,杨家人就过来了。杨丽红就算不想来,都没办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弟弟还在这呢。
    一直担心杨振华坐牢的秀荷看到心虚的杨丽红,灵光一闪,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连忙尖声喊道:“主任!主任!是杨丽红!她看上了雪医生,就看跟雪医生天天待一块儿的陈瑜不顺眼,就写了举报信去乡里举报她。手抄本肯定也是她的!”
    “不是我的!秀荷,是你看振华喜欢小陈医生,才拿手抄本诬陷她的吧?我才来几天,管我什么事?”杨丽红恨恨的看着秀荷,她弟弟的眼真是瞎了,拖自己大姑子下水,眼都不带眨的。
    王春华恨恨的看着秀荷,上前就是两耳光:“你个丧门星,满嘴喷粪,我杨家不嫌弃你,让振华娶了你,你个白眼狼却反过来栽赃丽红!”
    秀荷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这两巴掌,她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继续说道:“我有证据,杨丽红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午才回来,肯定是去乡里举报了。我家振华根本没看过那什么书,是杨丽红的!对,我记得振华看到的时候还阻止了她,所以才认出来了这本书。是不是,振华?”
    “不……”杨振华看着秀荷这会儿功夫就编出了一套说辞,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的否认。
    王春华这才明白秀荷的意思,是想把振华摘出去。她恍然大悟,迅速给杨丽红使了个眼色,让她认下这个罪名。
    杨长福也拦住杨振华说:“振华,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姐姐做错了事,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杨丽红本来还伤心王春华的态度,听她爹一说,也明白过来了。对,她的罪名已经洗不清了,但是弟弟可是老杨家的根,不能把他也毁了。
    “是我做的。秀荷知道我对雪医生有好感之后,就添油加醋说小陈医生作风不正派,最爱勾引男人。我在她的怂恿下,一时冲动就模仿她的笔迹抄了这页东西,去乡里举报了他。陈瑜的字,还是秀荷给我提供的。”
    “我弟弟没有看过这本书,是我偷偷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还批评我那是毒草,让我把书烧了。烧的灰还在秀荷家院里的自留地里,主任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杨丽红庆幸她为了毁灭证据,把自己带来的手抄本真的烧了,不然就圆不上了。只是百密一疏,她没想到弟弟为了维护陈瑜,害了自己,而秀荷为了救弟弟,又把自己供出去了。
    果然跟秀荷说的一样,姓陈的那个小贱人就是个灾星!要不是她,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她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件事的起因是她们姑嫂两个要联手陷害陈瑜。
    张主任从秀荷家里翻到了几片指肚大小的残页之后,就给这件事定了性。杨丽红私下抄阅毒草,犯了流氓罪,要跟他们回乡里接受审判。至于污蔑教唆的秀荷和犯了包庇罪的杨振华,则留在队里接受改造。
    这还是看在杨振华成功劝说杨丽红烧毁毒草的功劳上,不然也要跟着蹲大牢。
    杨家两口子看着逃过一劫的杨振华喜极而泣,没有看到被带走的杨丽红失落的眼神。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不疼女儿,但是十个女儿也顶不上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而幸免于难的杨振华确失魂落魄,好像丢了魂一样。他的前途,是姐姐用一生的幸福换来的。
    背着这个名声,就算出狱了,三十多岁的姐姐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杨振华深深的看了陈瑜一眼,别过头去。他知道不怪她,但是他却再也没法面对她,也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看着抱着他又笑又哭的秀荷,还有她,他新婚的妻子,他们一起背着欠姐姐的债,余生互相折磨吧。
    如果当初陈瑜跟自己在一起了,那天被秀荷拉进青纱帐里的时候,他一定有勇气拒绝吧?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看到杨振华推开自己,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秀荷愕然,却想不到,以后她的丈夫,永远都不打算碰她了。
    革/委会的人带着杨丽红走了,杨家两口子跟着秀荷他们家人算账去了,社员们也慢慢散了,人人都议论着刚才那场跌宕起伏的精彩大戏,惊险又刺激。
    这会儿,大家对事件中心的陈瑜和雪松也有了一点异样的目光,这人生得太好了,也是麻烦。要他们说,这两个人干脆凑一对,也让别人死了心算了。
    陈卫国也审视的看了一眼雪松,低声问陈瑜:“你跟雪医生是怎么回事?”怎么刚才那姑嫂俩话里话外,都说闺女跟雪医生关系不一般?
    “爹,你也跟着他们乱说。我们不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吗,顶多算半个师徒关系吧。”陈瑜偷偷觑了一眼雪松,低着头说道。
    陈卫国耿直,也就信了她的话。但是王金兰可不傻,陈卫国来的时候,她也跟来了,不过没进来,跟别人一块儿在外面围观。
    等人都走了,她就拉着陈瑜说:“你跟雪医生这是成了吧?回头让雪松跟他镇上那个叔说一下,咱两家碰个头,早点把你们的事定下来,以后也省得别人说闲话。”
    一个大闺女跟一个小伙子天天一起进进出出的,时间长了,谁都有点想法。
    “娘,现在八字才有了一撇,再等等吧。”陈瑜跟王金兰倒是说了实话,她觉得小和尚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但是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总担心是自己想多了。
    第26章
    杨丽红被革/委会带走之后,杨振华的爹娘跟秀荷家好生闹了一通, 非要杨振华跟秀荷离婚。但是秀荷的两个大哥也不是吃素的, 再加上也怀孕了, 离了婚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秀荷老娘心一狠, 就说要跟秀荷离婚的话,就让闺女把杨振华供出来, 送进去跟杨丽红作伴。而且秀荷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铁证, 要不是看着那些肮脏的东西, 怎么没结婚就找小姑娘耍流氓?
    杨振华爹娘眼看讨不到便宜, 就收拾了东西, 跑到知青大院里,把杨振华骂了一通, 就回去了。回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闺女捞出来, 最好再想办法把儿子弄回去,到时候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秀荷还是不是由着自己拿捏。
    秀荷家的这场风波,让队里的人也紧张了一阵。有上过学的孩子,家长就天天盯着, 不让他们乱抄乱看,生怕惹了事。
    不过, 队里识字的统共没有几个人,大部分人家里连个带字的纸片都难得, 自然不用担心。忙了一年了,还不如算算今年分了多少东西, 过年能不能添个肉菜,家里的布票够不够给娃们做一身新衣。
    所以,随着小年的到来,家家户户忙着扫尘,置办年货,准备过年,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陈瑜给雪松做的那双鞋也终于完工了,千层底,黑条绒,虽然样子普通,但是耐穿得很。她揣着那双布鞋往知青大院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打退堂鼓了。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好像都是确定了关系的女孩子,才会亲手做一双鞋子,羞答答的送给对象。她和雪松,这算是什么呢?
    但是鞋子都做好了,这个码爹也穿不了,就这样硬着头皮送过去吧!说不定,小和尚不知道送鞋子的意义呢?她做的时候也没想到啊。
    雪松看到一向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有些新奇。他也不说话,就等着对方开口。
    陈瑜心一定牙一咬,直接拿出鞋子递给雪松,假装随意的说:“小和尚,你之前送了我两本书,我想想也没有别的好送你的,就给你做了一双新鞋。快过年了,穿新衣正好换新鞋。”
    雪松接过鞋翻着看了一下,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做的人有多认真。他眉眼含笑,抬头看过去:“我很喜欢,谢谢你了。”
    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陈瑜想找点话转移一下话题,突然想起了王金兰交代的事情:“小和尚,我娘说明天去赶集,你也一块儿去吧?这大院里也没几个人了,你待着也怪没意思的。”
    现在大院里的知青都接到了通知,不能回家过年了。村里热心的人家就把吴烨、洪霞和苗佳接了过去,准备一块儿过年。
    大院里就剩下杨振华两口子了,杨振华跟个木头人一样,秀荷天天看了雪松就横眉竖眼的,一个人待着确实有些寂寞。
    “好,替我谢谢婶子。”雪松习惯了清净,但是对王金兰的好意却没有推拒。而且过年了,黑市也活跃起来了,他也想买些材料给陈瑜练习用。
    第二天天还没亮,雪松和陈瑜一家就拉着架子车开始往十里外的陶寨村走去。陶寨是离南陈庄最近的一个集市了,远点的就是王集了。
    十里路走过去也得个把钟头,陈瑜看着前面刚过去的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羡慕得不行。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可惜他们家一没钱二没工业票,也只能看看了。
    俗话说“穷年不穷节”,平常人家就算一天三顿吃糠咽菜,过年也得放开肚皮吃顿好的。所以年集上是人山人海,不一会儿陈瑜和雪松就跟陈家人“走散”了。
    陈佩紧紧拽着王金兰的衣服,焦急的说:“娘,我姐呢?别走丢了啊!”她娘经常说集上有拍花子的,陈佩担心得不行,说着就要回头去找人。
    “急啥?她这么大人,边上还有雪医生,还能丢了不成?要是谁家捡走了,我还少养一张嘴呢?”王金兰其实是故意的,年轻人在一起多自在,他们跟着就碍眼了。
    陈瑜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爹娘不见了。不过想到事前已经约好,走散了就等回去的时候,在牌坊下面集合,她也没有着急,和雪松一起逛起了集市。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供销社,陈瑜捏着兜里的六尺布票,这是她娘早上给她的,让她挑一块喜欢的布,回去做件套在棉袄外面的褂子。
    临近过年,供销社里十分热闹。尤其是卖布的那边,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着柜台闹哄哄的讨论着哪个花色好看,那种布料耐穿。
    陈瑜伸着脖子往里看,发现可能是过年了,新来了一批布,花花绿绿的,在这荒凉的冬日里很是惹眼。
    营业员看陈瑜年轻漂亮,打扮得也利落,以为是哪个队里的知青,就抖搂着手里水红色的府绸布说:“这是我们从商业局抢来的几个花色,尤其是这个水红色,最洋气,你们这些读书的娃子穿再合适不过了,县城里都卖断货了。”
    “多少钱?”雪松突然出声问营业员。他问的就是那个据说卖得最好的水红色府绸布。
    “四毛八一尺。”营业员看了看两人,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搞对象的,看来这桩生意没跑了。
    陈瑜拉拉雪松的袖子,小声说:“太贵了,比平纹布贵了快一毛钱了。府绸布中看不中用,没有平纹、斜纹布耐磨,不合算。”
    说完她就捡深色的斜纹布买了六尺,准备给王金兰做一件褂子。冬天套在棉袄外面,春天单穿。至于她自己,去年刚做了新衣服,今年洗洗还能穿,她娘可是好几年没做新衣服了。
    等她把布包起来,就看到雪松手里拿着一沓叠好的布,水红色的。陈瑜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急:“你有布票怎么不给自己扯几尺,过年也有件新衣裳穿。”
    “我过年的衣服李婶帮我做好了,布票还剩不少,放着也没用。”雪松笑笑,把陈瑜怀里的布接过来,跟手上的布叠放在一起,装进了随身的挎包里。
    陈瑜想让他退回去,雪松却转身出来了,站在门口跟她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里啊?不是把我卖了吧?”陈瑜跟着雪松后边,眼看着越走人烟越稀少,就开始打趣雪松。
    雪松笑了下:“一斤八毛二,几十块钱够过个肥年了。”
    小和尚也会埋汰人了,陈瑜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猪呢!”刚才路过卖猪肉那边,杀猪的汉子就喊着上好的肥猪肉,一斤八毛二。所以陈瑜一听就知道雪松在笑话她是猪。
    雪松想起以前帮乡亲家的母猪接生,刚生下的小猪仔粉红粉红的,细声细气的哼哼,茫然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个无辜惹人怜的样子,跟面前气得脸色微红的小姑娘,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陈瑜才发现两个人出了镇子,一条蜿蜒的小路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路边一边是稀稀疏疏的杨树林,另一边是干枯的一人高的荒草。附近零零星星十几个人,或坐或站,揣着袖子不说话。
    这样的气氛,让陈瑜无端紧张起来,连话都不敢说了。如果不是大白天的,陈瑜都要以为这几位不是人类了。
    雪松走到一个山羊胡的老头子身边,轻声问:“袁老,上次跟您说的,百年桃木有消息了吗?”
    “有了,有了。我这可是三百年的桃木,这一根你打两把桃木剑都绰绰有余。一百斤粮票,不二价。”袁老头伸出一个巴掌,提前就绝了雪松讲价的余地。
    陈瑜吓了一跳,一百斤粮票,这可是一个人半年的口粮了。她正想说话,雪松已经从装钱票的布包里拿了几张粮票,就递给了袁老头。
    不远处一个小伙子扛了一块木头就过来了,雪松看了一眼,袁老头确实没说错,这块木头保守也有三百年了,更难得的还是雷击木,对厉鬼的震慑力更大。这一百斤粮票,花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