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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果然在这些墓藏中发现了残卷,还当真有人知道陈公宝库的地点,可残卷只有小半片,还没找到,秦昱就犯下那等丑事来,李太姬“拒奸”殒命,秦昱也被贬为庶人。
    他虽活下来,可还欠着这些人的银两,先时还当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真的成了庶人,也不会一穷二白。
    谁知秦昱是真的失势,王府的门不许再进,几个姬妾倒是给了他一笔银子,可他深觉没脸,躲了起来,不再在京城中露脸。
    这些江湖人总有二三十个,打着齐王府的名号,叫作寻宝队,往日里吃喝惯了,猛得没了银子使,逛不了花楼喝不了酒,肚里的色心馋虫动个不住,找到秦昱跟他算帐。
    他这才知道一旦失去权柄,这些他使起来顺手的好刀,也能砍在他的身上。秦昱为求活命,只好编些瞎话,再以财帛动人心。
    告诉他们朝廷以为这残卷是作假的,无人再打这陈公宝库的主意,若是被他们寻着了,就干脆大家坐地分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这些人已经挖到了残卷,这残卷又不能做假,两百年前的坟挖出来自然是真的,秦昱又道:“你们挖得财宝分了便是,我只要玉玺,这东西进献上去,复我的王爵之位。”
    玉玺他们要了也没用,这东西说不准还会惹下财祸来,点头答应了他,多个不要钱的苦力,若是宝库之中没有玉玺,再杀了他分钱便是。
    便还挨个挖墓,见着哪儿有华表石兽,似有古墓的,就往哪儿挖土搬山,渐渐拼凑出了方位,偏偏是这时节,魏宽篡位。
    那几个江湖人便拿他玩笑:“你这下也别想着能恢复王爵了,不如就跟了咱们几个,总少不了你的花消。”秦昱生就一付好皮相,这些人常去的花楼里,都不定能有似他这样姿色的姑娘。
    秦昱逃脱不得,只能咬牙忍耐,心里却很明白,他此时拿到了玉玺,才能顺利恢复王爵,魏宽看在玉玺的份上,也会给他荣华富贵。
    寻宝队原来有二三十人,后来只余下十几人,大半不是死在古墓里,还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每少一个人,就多分一份钱财。
    那份残卷拼凑得七七八八,这些人看不懂,秦昱却是懂的,他曾经任职过山陵使,为了拍正元帝的马屁,勤勉当差,日日都要骑马往返在盘山和京城之间,这残卷上的山川地貌一看便是盘龙山。
    秦昱一下子便明白过来,怪道没有记载,这哪里是没有记载,是样样都记录在了修帝陵的史书里,偏偏是这时候,秦归在庆州发兵之际当了皇帝!
    魏宽被秦昭打退,他不及把这消息送上,更不及挖出玉玺来,跟着秦昭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攻进京城,他只得暂时躲藏,等好不容易政局稳定了,才又回到京城来。
    “他这会儿正在大理寺,由师朗亲自审他。”师朗又从清江调了回来,依旧执掌大理寺,他生性嫉恶,似这等案子送到他的手里,这些人一个都讨不着好。
    秦昭伸开长腿,吃得身上肚里都暖烘烘的,还有一事不曾跟卫善说,秦昱一被捉拿,还不敢嚷开身份,等到身份被这些江湖人喝破,他知道死期不远,便在狱中嚷嚷着要见皇帝。
    卫善又替他烫了一碟子肉,自己拿了个红糖麻酱饼儿咬上一口:“将要过年了,不便行刑,开了年再说罢。”吃着锅子就定下了秦昱的生死,他死之后也还当庶人掩埋。
    秦昱的案子办得极快,守军是昨儿夜里拿到人的,今日一早报到秦昭案前。师朗亲自审问此案,那几个江湖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为财卖命是一回事,却不为谁尽忠,立时就招认了。
    再混也知道挖帝陵是个什么罪过,便口口声声把罪责推到了秦昱的身上,说这是在挖陈公宝库,并不是盗帝陵的宝物,铁锹一下就被捉住,根本来及偷走什么宝贝。
    师朗气得笔都握不住,知道陈公宝库就在帝陵人不多,秦昭卫善林文镜,除此之外,朝中大臣并不知晓,却都知道秦昭与大夏联姻,意图并不在宝库中的宝藏,而是改农耕通商道,休生养息发展经贸。
    他便只当是秦昱鬼迷了心窍,竟然想要挖开正元帝的坟,倒替先帝哭上几声,秦昱看他这模样,心中有百来句想要嘲讽,正元帝都已经化成了白骨,又在这里装忠心给谁看。
    可他低头得极快,生死都在别人的手里,何苦逞一时口舌之快,嘿嘿一声:“师大人对父皇真是忠心耿耿,我身为人子,虽办下些糊涂事,却怎么会去动父亲的山坟?我这是要圆父皇长久以来的期望。”
    他依旧拿出那套说辞来,还将手里的残卷送了上去,先是表忠心孝心,希望能够发掘出传国玉玺来,正元帝泉下有知,必会欣喜无限,跟着又口口声声是想替新帝立功,这玉玺发掘出来,还能献给谁,自然是献给秦昭的。
    “求见陛下,我自有宝库相关的相事,要禀报给陛下。”秦昱满心以为能再见一见秦昭,献上这样的财宝总能换自己一条命。
    谁知师朗给了他纸笔:“陛下有旨,命你把要奏之事写在纸上,由我呈送上去。”
    “事关机密,师大人知道了,就不怕夜不能安眠?”秦昱执起笔来,阴恻恻笑着,拖长了语调,仿佛这张纸会是师朗的催命符。
    秦昱想要挑拨,可秦昭却非比正元帝,正元帝越到晚年越是多疑,秦昭从不曾疑心臣子,他这话一说,师朗便瞪圆了眼睛:“臣身负皇恩,你不必作此无端语,陛下如何吩咐,我便如何行事。”
    秦昱一时脸色青白,咬牙写了一张纸,特意不曾折叠,师朗接到手上,目光一扫都不扫上去,将这纸叠起来,送进宫中。
    秦昭草草看过,把那张纸随手一搁,对师朗道:“真是无稽之言,先帝待他称得上十分珍爱,我与太子二人常年在外征战,便只留他在膝下教导,谁知他竟如此丧心悖德,我再留他,又如何对得起先帝。”
    感慨一番,让师朗复审,此案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请赐死秦昱的便有十数人,接着师朗又审出来,秦昱确以陈公宝库来引得这些江湖人士为他卖命,不仅如此,还曾信誓旦旦说道,就算掘出玉玺,也要将玉玺送给魏宽。
    魏宽改年号为天玺,已经让这些臣子们痛骂过一番,如今秦昱还待将玉玺送到伪朝去,这些人又如何不怒,请赐死秦昱的从十数人,到朝中过半。
    ☆、第387章 一更
    秦昱到底是正元帝的血脉,要动刑绞杀便要在菜市口罗列罪证,当年他被贬为庶人就已经让皇家蒙羞,如今要杀他,又怎么能大张旗鼓。
    秦昭本也下令关他一辈子,可他既给秦昱下了定语“丧心悖德”,便是不打算再留下他的性命了,这些臣子有一半是出于义愤,另一半便是揣摩圣意,何况秦昱的所作所为,不忠不孝至极,就算绞杀了他,也是罪有应得。
    激进些臣子,还有劝说秦昭不必留到他过年:“年节元日都要祭祀祖先,先帝在天有灵,见庶人秦昱如此悖德妄行,也会明白陛下一片孝心。”
    秦昭与秦昱,再无血缘也有兄弟之义,如今要杀他,自然要等满朝文武都上奏劝说,等到朝中都有人叹息陛下实在宅心仁厚时,他便抽出师朗那份卷宗,那几个江湖人以偷盗帝陵定罪,开年之后立斩,若有妻儿家小也一并审明知情于否,倘若知情,同罪并罚。
    跟着又在秦昱的名字下面,用朱笔写了一个酒字,赐他一杯毒酒,饶过齐王府满门,还给秦昱留下一付全尸。
    这御印用过,便要封笔挂印,等待元月三日之后方才开笔理政事。
    秦昭坐在甘露殿里给卫善剥橘子,随手把橘皮扔在铜熏笼上,热气烘得满殿都是橘香柑香,卫善昏昏欲睡,闻着这味儿,也精神一振,口里含了个橘瓣儿,含含浑浑道:“这下可算安了心,再不判定,我这门坎都要叫人给踏破了。”
    除了宋良娣隔几日就要进宫来之外,连碧微也过来探听,待听见卫善道:“总有就是这几日的事了。”的时候,双手叠在膝头,问卫善讨了个恩典,出了甘露殿,便带着承佑去了梅花林。
    此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节,碰上落雪,梅花开得越发精神,素馨阁外俱是梅花香气,她带着承佑,在梅林之中置下香案,亲手折下梅花供在瓶中,又将亲手做的点心摆在案前。
    承佑不必母亲开口,规规正正的跪在拜褥上,给李太姬磕了三个头,低声道:“害死干娘的罪人将要伏法,干娘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两人就在梅林里给李太姬点起香烛,在铜盆里烧化元宝纸钱,灰烬与梅香细雪一同卷到半空,待铜盆灰冷,两人这才抱着香梅回到殿宇中去。
    卫善嚼着橘子,把橘渣吐到帕中:“赐他一杯毒酒,倒真是便宜了他,杀母弑父原该千刀万剐才是。”
    秦昭挑了挑眉头,先往她嘴里又塞一片,跟着伸过碟过去,接她口里吐出来的肉渣:“他到这会儿还想见我,以为传国玉玺能够救他一命,这么吃也太费力气了,叫人捣成汁儿给你喝罢。”
    卫善摇一摇头,张口又含了一瓣橘子:“这一胎也不知为何,竟这样困倦,再不动动嘴,还不知要胖成什么样了。”
    她怀太初的时候,正是秦昭欲在晋地立稳脚跟的时候,他在宁州退北狄兵马,卫善在晋王府中通丝路商道水路船道,每日都不得安闲,小睡片刻又要见人,哪似如今这般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到怀承烨的时候她正留在京中作质,更要打点精神与正元帝周旋,防着秦昱暗箭伤人,相隔千时还日日为秦昭殚精竭虑。
    怀这一胎把之前欠的那些都补了回来,好吃好睡,握着书卷就打起盹来,还不足三月,面颊就圆了起来。
    秦昭伸手替她揉腰,挑了个糖仁核桃送到她嘴里,“除夕夜里赐他一杯酒罢。”
    当年杨云越也是除夕夜死的,还是秦昱亲自送他们出的城,当年杨家一家没能死在同一日,如今就也在除夕送他上路,不知黄泉路上,还有没有杨家人等着他。
    卫善第二日便召了宋良娣进宫来,对她道:“就让承庆除夕那天给他父亲送一顿饭罢。”
    宋良娣只知秦昱必死,却不知死期是哪一日,听见除夕让儿子送饭,心里又害怕又欣喜,从此齐王府就算是盼到了头,儿子也再不必受他父亲的连累,赶紧跪拜:“妾知道了,多谢娘娘全他们父子情宜。”
    说完这句便见卫善又靠在大红抄手引枕上打瞌睡,赶紧退出殿去,坐车回到了齐王府,虽是年节,
    齐王府门前却没挂起大红灯笼,阖府人都在战战兢兢等着陛下发落庶人秦昱。
    朝廷虽未曾大肆宣扬,可秦昱盗墓依旧传得满城风雨,还有那些个闲人专程跑到齐王府站前来看热闹,宋良娣生怕两个儿子听见什么混帐话,不许他们再上街去,日日派车从宫门口接回家来。
    她进府门之前,吩咐管事道:“把门口的红灯笼挂起来罢,也没几日能挂了。”等秦昱一死,承庆还得恪守人子的礼仪,依旧要穿白,宋良娣深恨他死都不死得远一些,儿子一戴孝,可不天下皆知了。
    齐王府里这才挂起红灯,宋良娣数着日子,让厨房预备一只鸡一条鱼几块烧豆腐,再添上一碗蒸饭,宫里派了人来,宋良娣握了儿子的手:“咱们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不论他说些什么你都不能听。”
    承庆抬起头来,看着母亲,他心里很有几分害怕,当着母亲的面却不敢表露出来,怕母亲忧心,对她点头道:“母亲放心罢,我去送了饭,就进宫中与母亲弟弟汇合,一同守岁吃年宴。”
    宋良娣送儿子出门边,眼看他上了车,吩咐管事道:“不论他说了什么,都要报给我知道。”
    承庆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来到大理寺,他一句话都不必说,早就有人打点好了,领着他一路进了牢房。
    牢房中很是潮湿,踩上一脚,都觉得靴子沾了水,有极淡的血腥味,他知道关在这里的犯人都是罪大恶极的,耳朵里时不时传来哀鸣声嚎叫声。
    管事跟在承庆身后,看他脚步越来越慢,提点一声:“王爷,宫中还等着王爷去宴饮。”
    承庆这才快步往前,低头行到了秦昱的牢房前,见里头一盏油灯,破被中一团蜷缩起来的灰影,狱卒拿钥匙叩了叩门锁,又扫了一眼承庆,退到一边,等着送他出去。
    秦昭已经赐了他一死,没想着死前再折腾这个人,师朗也不打算折辱正元帝的儿子,上头都没旨意,狱卒也不敢难为这位“王爷”,进了大理寺再出去又还当官的也不是没有,给了他被褥,也不曾克扣他的食水,他在牢中倒也没有挨饿受冻。
    听见狱卒叩响门锁,还当是要提审他,从被子里缓缓钻出来,盯着门外,借油灯的一点微光,看见个半大的少年站在门外,眯着眼儿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
    承庆背着光,秦昱却是迎着光的,他看向自己的父亲,与记忆中那个身着锦袍,姿容俊秀的男人,半点儿都不相像了。
    承庆见他眯着人,竟倒退了一步,想起数年之前那个夜晚,他亲眼看见父亲用一根罗带缢死了王妃,好让王妃给他顶罪。
    那些日子王府里人人噤若寒蝉,母亲告诫他不许出去,可他还想让父亲似小时候那样把他抱在膝头,跟皇祖父炫耀他又会写什么字,会背什么诗,于是拿着自己的字想去正房找父亲。
    院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又是夜里,他走到回廊下,从窗缝中听见屋里母妃的声音,母妃脾气很大,自己又不能生养,可却待他很好,还问他想不想住到正屋来,当她的儿子。
    承庆自然还是眷恋自己的母亲,却不敢说不,此听见她大骂父亲,说他毒害太孙,说他这辈子都别想做梦当皇帝。
    承庆惊得动弹不得,连声儿都不敢出,眼睁睁看见父亲套住了母妃的脖子,那条罗带越勒越紧,人临死之前的惨状,都映在他眼底。
    他也不知是怎么逃了回去,回去之后便发了一场高热,等他病好了,母妃已经落葬,母亲自来不喜这个正妃,却替她做了衣裳鞋袜,悄悄送出去。
    承庆把这些话告诉母亲,母亲捂了他的嘴,他病中迷迷糊糊时,几乎全都说了,宋良娣只得日夜守着床榻,恐怕被别人听见。
    秦昱还没想到是儿子来送饭,端坐问他:“你是谁?秦昭跟前的黄门小太监?他总算要见我了。”越说越是兴奋,他就不信天下还有人对玉玺不动心,真的不动心,他还当什么皇帝!
    承庆哆嗦了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父亲。”
    秦昱怔住了,他往栏杆前来,就着灯火终于看清了承庆的模样,承庆从管事手中拿过食盒,隔着门递进去:“今日除夕,母亲让我来送年饭。”从食盒里取出一只烧鸡一条鱼,摆在大牢泥地上。
    秦昱当然知道今天是除夕,他听见花炮声了,在外这些年,被几个江湖人拘禁驱使,什么样的苦头不曾吃过,他总想着待有来日恢复爵位,便将这些人活活虐杀,方能报心头之恨。
    就算在狱中,他也笃定秦昭会为了传国玉玺饶他一命,可到此时,看见这两碟菜,知道是让儿子送了断头饭来,他瞪着承庆,扑上去踢倒了菜肴,握着栏杆的手早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伸手想要勾住儿子肩:“你去告诉秦昭,我要见他!”
    管事一把将承庆拖到身后:“王爷小心。”
    秦昱怔住了:“你当了王爷……”他又用那种承庆绝无法忘记的目光看着他,“你当了王爷,自然不会替我去求情了。”
    承庆被吓得发抖,正是此时,狱卒取了一瓮酒来:“有菜无酒不像过年,算是给你的添的。”说着递到秦昱的手里。
    秦昱见了酒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退后半步,神态疯癫:“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让你来杀我。”
    ☆、第388章 二更
    管事一见狱卒来了,赶紧要把承庆带出去,看他还站着不动,以为他心中不忍,劝说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他说的是要进宫去赴年宴,宫中席位好容易又有齐王府的一席一地,宋良娣已经带着小儿子进了宫门,承庆身为齐王是要给帝后祝酒的,祝酒词他还细细抄录下来,揣在衣袖中,预备在马车里再背一遍。
    可秦昱一听这话,只当立时就要他的性命,他嘴里那句“他知道了”,也不明白是在说什么,可秦昱却越说越真,唠唠叨叨翻来覆去只是这一句,念到最后竟哭起来。
    他在承庆眼中已经没有半点原来“父亲”的样子了,姿容风仪样样皆无,披散了头发,缩身进牢房中,斗室之中哪里容他逃脱。
    他嘴里又不住念叨着“玉玺!”仿佛是他最后一点指望,冲到栏杆边,扒着栏杆对承庆道:“我有玉玺!告诉秦昭!我有玉玺!”
    管事一把捂住了承庆的耳朵,带他出了牢房,承庆身子不住发抖,他身上披着厚斗篷,大节里甘露殿赐下来的,人人都有一身,他是亲王,那斗篷上还按制缀了金玉,身子一抖,金玉相碰,虽听不见他牙齿打颤,可这一声声却瞒不过管事。
    管事将他连拖带扶,扶出了大理寺,接下去的事儿便不是他们该管该问该知道的,依旧劝道:“王爷赶紧罢。”
    扶着承庆上了车,从车中取出一双靴子来:“夫人吩咐的,换一双靴子,干干净净往宫里去。”宋良娣不肯让儿子沾着晦气,恨不得替他换一身衣裳,只是时候赶不及,误了年宴更不好,只得预备一双靴子,给儿子换上。
    承庆原来那双靴子上沾着泥水草屑,借着大理寺门前的灯火,看见靴上锦绣一片脏污,他怔怔抬起腿来,抖着嘴唇问管事:“父亲是不是……”
    管事一言不发,替他换了靴子,旧的那双要带回去烧了,坐进车中,吩咐车夫往宫门前赶,半是劝半是叹:“后头的事儿,由夫人料理,王爷也就不必过问了。”